麥子美嗎?沒人問過,也沒人回答過。這是因為麥子太普遍了,太司空見慣了。對于司空見慣的事物,人們往往視而不見,比如麥子之美,就沒有誰提起。也許是我孤陋寡聞,也許在我之前,人們早已厭倦了這個話題。
但是,當我走出室外,來到麥田時,我仍要為麥子之美不停地絮語。
雪壓大地的時候,我們習慣的說法也很有詩意,連小孩子都會說麥子蓋上了一層棉被。世界一片銀白,白得耀眼,也白得單調。只有睡醒了的麥子,悄悄地掀開棉被的一角,在銀色的世界里點綴著碧綠的光芒。接著又像玩魔術似的,把厚厚的棉被收起,換上了綠毯以的春妝。這時,鮮綠的麥子就在你面前拔節生長了。對于大地上的耕耘者來說,一定會聽到麥子拔節的聲響,這聲響發自麥子的內心,仿佛是心血在流淌,再美的音樂都無法比擬。
清晨,我在晨跑歸來的路上,看到路邊的麥田里仿佛有顆顆珍珠閃動著光芒。那是麥子凝聚著一夜的水霧,在葉片上掛著晶瑩的水珠。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麥子亦然。麥子不像人剖蚌取珠,麥子就地取材,葉片一伸,抓一把濕潤的空氣,就能變成顆顆透亮的水珠。戴在頭上,就如同村姑戴上野花,美得清純,美得芬芳。
單看一株麥子,表現出來的是不對稱之美。這種美如今很流行,你看大街上女子的裝扮,有些就是以不對稱為美的:一條褲管長,一條褲管短;一只袖子紅,一只袖子綠;一個耳環拖地,一個耳環又如大頭針的針冒,小得長在肉里,看都看不到……如此種種,都是以不對稱為美的。麥子不趕潮流,不追時尚,麥子從出土萌芽就是不對稱的,當左邊長出一片葉子時,右邊決不會同時也長出一片葉子來,總要等左邊的葉子豐滿些了,右邊的葉子才開始萌芽。這一特性讓麥子比豆類作物播得都深,再厚的土層它也能鉆透。最后一片葉子極有個性,說是風情萬種也不為過的,若是底肥足,這片葉子還會俯下身來,仿佛在給灌漿的麥穗遮擋風雨。
大作家矛盾極佩服“麥浪”這兩個字,說“若不是妙手偶得,便確是經過錘煉的語言的精華。”矛盾看到的是高原上的麥田,和風吹送,翻起了一輪一輪的綠波。而我看到的是蘇北平原上的麥田。麥田的四周都是樹,不管風從哪一個方向吹來,仿佛都翻不起一輪一輪的綠波。我看到的是一片片麥子倒下,又一片片地站起,仿佛是綠海里涌起的漩渦。這是另—種境界,另一種氣勢。而這時,恰好有紫燕歸來,一只,兩只,三只……它們在麥田上飛舞,把麥田當做舞池,它們自由、歡快,時高時低,時緩時急,儼然是呼喚暴風雨的海燕,把麥田映得動蕩不寧而又生機無限。
這不是美嗎?比起都市的燈紅酒綠來,麥子美得厚實,美得壯闊。面對麥子,我常常清除自己的雜念,摒棄自己的七情六欲,把心胸掏得空空如也,即便如此,怕也容不下我眼中的麥子之美。
責任編輯 曉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