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0多億人民幣堆積起來的哀傷的詞語。汶川。
五星紅旗降到一半,讓不幸的靈魂升天的路口。汶川。
億萬顆心溫暖支撐的,嶄新的一個家園。汶川。
人類數千年數萬年征程上一個極為醒目的腳印。汶川。
受難的。痛的。蘇醒的。回來的。笑的汶川。
雪花飄下來了。雪白雪白的花。從眼睛深處飄下來了。
沒有一朵不是經過靈魂的洗禮和祝福。我看見。
這些隱藏在群山陰影的,至少從五千年刀耕火種出發
的炊煙,
窈窕而且堅決的身姿,越來越加的清晰,完美而且完
整,
尋找,靠近,熟悉我的眼神,直至深入心間,
像那把用粗糙的手溫握出感情片刻不離的石刀,石鑿,
石錛,
依次而來的,從岷江的水浪中必然走來的窯和窯生育
的陶,
多種品質,多種功能,多種想象的陶。惟一的陶。
陶的心情關注的發,陶的心思澆灌的歌聲奪人心魂的
喉。
在岷山的高度上,降下的最最溫暖的雪花。雪花。
豹子的腳印和熊的嚎叫走過的雪花。
妝點思考,吮吸鹿血的雪花。一片一片的雪花。
被禹的鏟和鏟的兄弟姐妹們,輕輕掇掉的美和風景。
漸漸溶進汶川的血管。汶川的記憶。汶川的土地和變
幻的風云。
那一雙雙擦洗天空,觸摸遙遠,甚至大海的手。腳和
眼睛。
毫無時間終止的開天辟地的行動。
來了。就這樣毫無阻攔,必然挺進的樂章,從岷山玉
的質感出發,
從眾多的茅屋,像雪花旁邊分娩的一個個女人,一個
個祖先,
分娩著姜維城,布瓦山胸前背后的森林的插曲。
分娩著蠶陵。疊溪。營盤山。朝西,分娩著劍山寬大
的掌心。
多么滾燙及時的分娩。毫不停息的分娩。
與禽,與獸豪邁搏殺的分娩。越過懸崖峭壁濁浪飛天
的岷江,
踏過森林密布的恐怖和處處攻擊的危險,懷揣白石炊
煙的岷的子民,
在分娩。分娩。不分晝夜的分娩。
手舞足蹈的分娩。嗜血寢皮的分娩。一無退卻的分娩。
無暗算無猜忌。無計較雪花叢中走來多少的果實。
就這樣,生長群山之中的汶川,分娩了。
順岷江和她的支詠開掘的峽谷,四面分娩。從禹開始。
繼續分娩。從禹發育的,毒蛇和洪水都放棄的石紐山。
荒草和叢林不敢再咆哮的刳兒坪。
從那些一塊一塊祭祀或者記事的石刻。開始。
石斧把自己的形象和威力刻在石頭上了。
繁殖族群身體和血脈的那個女人。
那滴連續不斷的雨水。
向天祈求的目光。向山感恩和心。
打開心窗的想象和能力。
那頭轟然倒地的熊的體溫和骨肉。
被剩余的魚。被馴養的羊。被控制的牛。
行山走水的那匹終于被歸順的虎。
巨大的出發和頂禮的膜拜,
包括夢魘,都鐫刻在石紐山的骨頭上了。
被天光看見的同時,四千年后我看見。
一首第一代詩歌,用心看見。
不多不少的神話纏繞著汶川的夢囈。包括我。
首先進去詳細地撫摸,分析,鑒定,然后回來。
經過現在,鏗鏘有力回到未來。
回到出發之前約定好的未來。
支撐現在的未來。你的未來。他的未來。
愛的未來。遺傳的未來。夢囈的未來。
岷山和岷江心思中發育的未來。
村莊一次次倒下去,一次次站起來的未來。
用小路的井繩打撈的水靈靈的未來。
能夠照見自己美,繼續加固自己美的未來。
經過群山的梯田,成熟在青稞和麥子中的未來。
不再藏著掖著躲著閃著,遠遠地愛著,戀著的未來。
這些被未來命運托舉的,大地震下深埋的心。回來了。
從海邊,波濤滾滾的寬闊的海邊。從天安門。
從陽光中分泌出來的淚水。從舍我其誰的進駐救援。
從大地的正中央。從一批批祝福祈禱的話語。
一個一個你,一個一個她,一個一個我,回來了。
你,我,她和我們的總和一一汶川回來了!
一定都穿著詩歌的衣裳。一定都敞開民族的胸膛。
擁抱玉米。擁抱梯田。擁抱泉水。擁抱傳說和羌繡。
擁抱每一條小路,每一縷溪流,每一道山梁。
每一個低矮的灶房和火塘,文具盒和小小的書桌。
擁抱每一雙洋溢海水的眼睛和旁邊甘甜的唇。
我擁抱汶川,擁抱具象的,抽象的汶川。
就像汶川每一分每一秒奪取著我的心。我的魂!
汶川。遙遠得不能夠再繼續的名詞。從此開始,
走出歷史。告別群山環繞的眾多的陰影。
走進一個新的動詞,或者一個新的形答詞。
形容人類,或者一個國家的狀態的詞。
形容人的嘴巴和牙齒與土地之間關系的詞。形容詞。
也是動詞。表達內心經歷和身體的再生。
一個能夠闡述精神和文化,甚至更大行為的詞。
動詞。汶川是一個嶄新的動詞,如同從汶川出山的岷
江。
因為都江堰。因為天府之國。因為三星堆。因為金沙。
因為古蜀的久遠,浪漫,夸飾,奔放和想象的存在。
因為杜甫。李白。錦緞。因為玲瓏乖巧的辣。
岷江早已是中華地圖上一個地位顯赫的詞。動詞。
一個傳遞和開辟,受孕和生產家園的母性動詞。
汶川動詞。手臂上長滿力量和新生的動詞。
高高揮動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偉大信念的動詞!
汶川。人類焦點曾經和以后繼續的詞。
經過動詞,經過形容詞之后,汶川干干凈凈。
雪花—樣開出陽光的香。星星的香。
一個一個靈魂高潔的宇宙的香。汶川的香。
激動得山河都拿出慶典祝辭:汶川永遠。汶川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