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到南方美麗的城市廈門度年假。
沿著濱海大道,在夜暮和燈光下,他們興奮不已。因為他們來自三峽地區,從小看慣的是綿綿的群山,洶涌的長江。這大海,只是在電影和電視中見過,何況隔著窄窄的海峽,就是有名的鼓浪嶼,再遠一望,就是大陳島和金門島。只是它們隱在深深的夜色中,看不見罷了。
一行人晚上吃的是海鮮,來廈門不吃海鮮,不是白來了嗎?這兒的海鮮才配得上一個鮮字,都是當天從海里打撈上來的,或是養在水里的活物。吃了多少?不知道,他們還喝一種叫金門燒的酒,是從金門運來的,暴呵!六十多度,內地已經早不見這種高度酒的蹤影。他們喝了好多?其他三個人都不清楚,只有一個人知道,他是老謝。老謝其實不老,才五十歲,只不過脫發早,頭正中早有一片光生生的白地,于是從三十多歲開始,人們就稱他為老謝,謝頂嘛,他本人的姓名倒是被人們忘了。老謝是沒有資格來這兒度年假的,其他三人,一個是局長,一個是副局長,一個是財務處長,只有他是局里的打雜人員。局長為什么帶上他?他也想不明白,平時局長見他從不抬眼看的,仿佛單位就沒有他這號人。局長本來打算帶一名年輕的女下屬來,但女下屬卻在臨走前的一天晚上出了事,他老公把她給打傷了。究竟為什么老公會打傷她?老謝不知道,臨時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車,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帶。財務處長說,帶什么?買兩套不就行了?這樣的美差輪到你,就還想什么哦?老謝一想,也是。在機關工作這么多年,好事從來沒有輪到過他。這回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不玩白不玩。
一路上所有的雜活他包了,買票呵,訂飯呵,提水呵,找賓館呵,提包呵,任勞任怨。但心里那個樂呵,你想,光一個參觀“海底世界”,門票就是一人一百八,這趟他一人會花掉多少公款?現在老謝心里感受,這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優越性嘛。老謝本來就不飲酒,何況仨領導在場,他也不敢飲酒。因此仨個醉得一塌糊涂時,只有他是清醒的。結了賬,準備打車回賓館,可是局長不干,一定要看看廈門的夜景。另外兩人也鬧著要看,老謝本來就作不了主,只好扶著局長,另兩人相互摻著,來到大海邊。倒不擔心掉進大海里,因為廈門的海濱做了高高的圍欄,安全著呢。
鼓浪嶼燈火星星點點,倒映在海面,就給人們一個幻想的世界。
海風吹拂,局長仨人忍不住哇啦啦地吐了一地,臭味一時齊發,散步的人們頓時捂住鼻子,有的迅速離開,踉蹌而去。老謝一臉的尷尬。這時,來了個戴紅袖箍的老太太,一臉嚴肅:“你們誰是領導?你們誰是領導?”那仨個人仍然嘔吐,根本就沒有在意老太太問什么。惟有老謝聽得明白。
“領導?你找我們領導干什么?”老謝下意識地問。
“干什么?你們在這兒亂吐穢物,罰款,還要負責打掃這里兩天才能離去。”老太太說話時很嚴厲,絕對像個冷血判官。
“那我就是領導吧!”老謝只好這樣說。當場交了罰款,把收據裝在包里,心想等領導酒醒了讓他簽字報銷。
第二天,老謝沒有去鼓浪嶼,不得不在那兒掃海濱的街道,他的身份證還押在老太太手里呢。但他心里也沒有什么不舒服,畢竟他這趟美差是撿著來的,因此他邊掃還邊哼著歌,盡管這些歌調,沒有一句是準的,但他不在意,面對身邊匆匆而過的行人,臉上帶著笑意。
回到單位,他才想起來那天罰款的事,于是瞅了個局長有空的時候,悄悄進去,小心翼翼拿出那張罰款單,然后道:“局長,請你簽字。”局長戴上老光眼鏡,然后認真地看著罰款單,然后說:“怎么?你隨地亂吐呵,在這大城市,不是太丟人了嗎?”
“局長,是這樣的。”老謝不得不講起那天的事,局長一邊聽一邊紅臉,但當他聽到老謝冒充領導時,勃然大怒。“好你個老謝,都老職工了,怎么能冒充領導呢?”
老謝愣在哪兒,不知說什么才好,心里想:那種情況下,哪個烏龜王八蛋才想冒充領導。但老謝能爭辯嗎?他只好像個犯了錯誤的學生,任老師責罵。老謝很快就為他的錯誤付出了代價,才五十的他,被領導確認為“精神上有點兒毛病”,被迫內退了。家境不好的他只好在街上擺個地攤,賣點舊書報雜志,以補貼家用。
有一天,他碰上了財務處長,財務處長是個書迷,愛轉舊書攤,因此和老謝的關系比在單位時好得多。老謝通過財務處長的嘴,才知道局長為什么發那么大的火。原來,某副局長覬覦他的位置,多次冒充他的手跡簽字。老謝的那次冒充領導,局長以為是某副局長授意的。老謝哭笑不得,要知道是這個結果,那兩天大街讓這局長去掃好了。
責任編輯 曉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