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丫首次拍賣的畫,也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一幅畫,以二百八十八萬元拍賣成交。這雖不是中國書畫拍賣史上的最高紀錄,但作為第一幅畫首次拍賣就拍到這個數字,卻是書畫史上的古今奇聞。
收買這幅畫的葛云飛,原本是文物所所長,后因心不順而下海經營古玩,僅幾年功夫,便成了千萬富商。至于他何時又為何對現代書畫感興趣,不被人知。不過,由于他的高價收買,使這幅畫的主人胖丫一鳴驚人了。
胖丫是她的乳名,其實她并不胖,出生時骨瘦如柴,只有三斤半重,父母企盼她速胖,就給她起了這個乳名。
胖丫從小到大和其他女孩沒什么兩樣,除了性格內向、不善言表之外,沒有任何個別之處。她高考名落孫山后。就悶在家里很少出門,父母說她閉門攻讀,準備再考,究竟在攻什么,外人摸不準。
胖丫的父母是花匠,在醫院附近開個花圈鋪,扎花圈做紙人,外加做壽衣等。胖丫還有個弟弟,上小學,一家四口,靠花圈鋪的收入過日子,算是溫飽型。逢年過節時,胖丫的父親還能刻印些門神和灶王爺之類的民間粘貼畫,弄到鄉下也能賺錢。
有人說胖丫所以能一畫成名,和粘貼畫的熏染有直接關系。不管怎么說,這幅畫是胖丫的第一幅畫,這是真的;第一次拿到拍賣會上拍賣,這也是真的;古玩商葛云飛當著有關人的面,把二百八十八萬元的現金支票給了胖丫,這還是真的。總之,這個奇聞,不僅吸引了各大新聞媒體的記者,還牽動了諸多專家的關注。于是,葛云飛的古玩店和胖丫家的花圈鋪,一時間便成了訪談焦點。于是,小小的柳城便有了如此現象——
1、胖丫的畫想像什么就有什么
葛云飛在他的古玩店答各大新聞媒體記者問時說,胖丫這幅畫的真正買主是馬來西亞的收藏家古原先生,我不過是他的全權代表,我想,由古原先生來回答諸位提出的問題,或許更有說服力。恰好今天古原先生在我這里,我這就把他請出來。
古原是年過花甲的老人,鼻子塌陷,嘴唇上翹,透過他黝黑的臉龐,能看到包藏在里面的骷髏,那骷髏上鏤著“闊佬”兩個字。
省城的晚報記者問他,為什么會出這么高的價格收買胖丫這幅畫,打算轉手還是收藏?
古原先是笑了笑,笑的時候滿口牙都露在外面,像當今做牙膏廣告的小品演員。他說,我不打算轉手這幅畫,我買下這幅畫的最終目的是收藏,因為我看準了這幅畫的收藏價值,我會繼續收藏胖丫的無題畫。至于為什么會出這么高的價格收藏這幅畫,坦率地說,還是因為我看準了這幅畫的收藏價值。
古原回到里邊,取出畫掛在畫架上,接著說,迄今為止,我收藏了上千幅東西方的名家名畫,但這幅無題畫是前所未有的,說它前所未有,是因為這幅畫能令人浮想聯翩,能使人在這幅畫里隨意暢游,盡情想象,你想象什么就有什么,簡直不可思議。我敢說,胖丫作這幅畫的時候,一定到了無意識、無手法的最高境界。古原不斷改變方位地指著畫說,沒有一幅畫像這幅畫這樣,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這讓我忽然想起桂林陽朔的象頭馬尾山,那座山的山腰有個偌大的山洞,山洞里有塊巨大的白色巖石。當人的想象空間呈現象頭時,再看那巖石,便是活脫脫的大象腦袋;當人的想象空間呈現馬尾時,再看那巖石,便是壯壯實實的馬尾。胖丫的畫就是這樣,你可以展開想象的翅膀,在她的畫里翱翔,畫里有浩瀚的藍天,亦有廣袤的大地;有巍峨的山巒,亦有潺潺的小溪;有綠色的屏障,亦有繚繞的炊煙……這幅畫雖無題,卻勝似有題,無便是有,這是藝術的最高境界。
古原滿臉陶醉,像在演講,他用手整理一下因為情緒激昂而耷下來遮上眼睛的散發,然后又指著畫說,這幅畫不僅在藝術語匯上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而且在藝術手法上也升華到了無意識無手法的最高境界。古原請記者們的目光跟隨他的手指,透視并解讀畫面,他繼續說,也許各位記者在這幅畫上沒看出什么絕妙的藝術手法來,這就對了,這正是這幅畫的玄機與價值。我不妨說給諸位,這幅畫有西方浪漫主義的風格,也有東方現實主義的神采;有歐洲古典主義油畫的沉淀,也有中國傳統工筆畫的韻味;有后現代主義抽象畫的技法,又有后現代主義水墨畫特征……
古原的解讀把十幾位媒體記者給鎮住了,他們弄不清這是藝術殿堂里的藝術演講,還是書畫商場里的廣而告知,總之,他們感到了很濃的朦朧氣息,后來她們捋出了“有和無”的脈絡,同時也捋清了“有和無”是釋迦摩尼的學說,書畫是否也存在“有和無”的學說?記者們捋不清了。
2、胖丫的繪畫奇才是被雷電擊出來的
柳城和省城各大新聞媒體轟炸式的報道乃至忽悠,使人們忽略了被古原買走的那幅無題畫,而把關注與研究的重點集中到了胖丫身上。這主要表現在書畫界的評論家們,他們認為,對胖丫這幅畫本身的技法、藝術效果和拍賣價格等等進行探討與研究,毫無意義,毫無價值。理由很簡單,一個從未涉獵書畫的普通女孩是不可能完成如此前所未有的繪畫作品,所以胖丫能夠完成。理由只有一個,胖丫不是普通女孩,或被雷電擊過,或具有特異功能……
這一推斷,令社科院的專家們騷動起來,他們的許多課題,都因尚未發現研究對象而空白著。于是,胖丫家的花圈鋪除了絡繹不絕的記者,又出現了社科院的專家。這個大好形勢是所有花圈鋪都夢寐以求的,但胖丫卻極不高興。因為無論記者還是專家,不僅占用了她的大量時間,重要的是嚴重影響她和葛云飛或說古原的合約,合約要求,每月必成交一幅無題畫,直至年底為止。這和記者、專家們的訪談是兩回事,合約是書畫作品的商業行為,這涉及到很大數字的貨幣調控,絕對不能出現紕漏,否則,損失的將是巨大數額的貨幣。這使胖丫突然想起那些一夜暴紅的歌星、大腕兒、名流們,那些人不是說訪就訪說研究就研究的,是有條件的,于是胖丫效仿歌星、大碗兒、名流們,跟來訪的記者、專家也提出了條件。第一,拒絕參觀她的畫室(原本就沒人見過她的畫室)。第二,不許踏入花圈鋪影響她家的生意。第三,他的接待改為有償服務,來訪者按每分鐘五元錢的標準付款。這項條款出臺后,記者們少了,但專家們依然如故,專家們有課題研究經費,拿出一點就夠胖丫的有償服務了。
專家們考證的焦點是,胖丫是否真被雷電擊過?
胖丫認可了被雷電擊過的說法。她對專家說,憑我的學習成績和智商,高考是不成問題的。但我沒考上,不是因為智商,而是因為雷電。我記得很清楚,去年六月初,也就是高考的前兩天,那天晚上,我打算作最后一次高考復習,然后放松一天,迎接考試。就在那天晚上,外面雷鳴電閃地下起雨來,我的學習桌靠著窗戶,當時兩扇窗戶都開著,我就去關,在關第二扇窗戶時,突然一個閃電劈進來,我一下就暈了。我爹娘把我叫醒后,我的腦子里空空的。直到第二天晚上,才恢復正常,但高考復習題幾乎忘光了,滿腦子都是說不清的蜘蛛和畫面,五花八門。從那以后,我就喜歡坐在我的房間,瞇上眼睛,欣賞腦子里的蜘蛛和畫面,簡直把我給迷住了……
根據胖丫的回憶,可以認定“胖丫的繪畫奇才是被雷電擊出來的”,但這需要科學驗證,于是專家們對胖丫進行了全方位的科學檢測,但檢測出的數據都不能驗證胖丫被雷電擊過。專家們最后決定,將胖丫置于雷鳴電閃的空間,通過大腦皮層和心臟的瞬間反應來監測胖丫被雷擊的變異度。專家們把胖丫領進社科院的太空感應實驗室,讓胖丫拿本書,坐在太空椅上讀。忽然,冷風四起,雷雨降臨,使胖丫下意識地進入了時空,當胖丫的心臟和大腦在監測器上呈恐懼狀時,一道閃電突然向胖丫劈來,胖丫啊了一聲便暈了過去。這時,室內燈光閃亮,太空背景消失。過了一會,胖丫蘇醒,她蘇醒后的第一反應,便是尋找從她手中落在地上的那本書,她拾起書坐回太空椅后,一位專家問她,胖丫小姐,你手中的魯迅這本書你剛才讀了沒有?
胖丫說,讀了。
專家又問,在雷電擊暈你之前,你讀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還記得嗎?
胖丫說,記得,“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專家接著說,胖丫小姐,請你把眼睛瞇上,現在我問你,你腦子里的蜘蛛和畫面還有嗎?
胖丫停頓一會,想了想說,仍然有,比原來更復雜了。
專家再沒問什么,也沒再說什么,把應該付給胖丫的費用付給了她,就讓她回去了,從這以后就再沒找她。
3、胖丫患有怪異型分裂癥
社科院的專家們無聲無響地隱匿了,這使書畫評論界和新聞媒體有關人等再次騷動起來,他們意識到,“胖丫的繪畫奇才是被雷電擊出來的”這個說法一定站不住腳了,否則,社科院的專家是不會銷聲匿跡的。這樣一來,記者們和評論家們對胖丫的忽悠就成了無稽之談。他們得為自己的忽悠負責,得有個合情合理的交代,不然,聽者讀者乃至同仁們會說他們在沒根沒據的瞎忽悠,一群白癡。但他們又實在想不出怎樣才可能合情合理地為自己開脫,好在他們中間的某評論家的老婆是精神病院的主任醫師,姓楊名桂翡,同行們習慣叫她楊貴妃。楊貴妃對丈夫說,你們要想合情合理的驗證你們的忽悠是無誤的,只有一種說法合適,胖丫患有怪異型分裂癥。胖丫不是說她確實被雷電擊過嗎,那就用怪異型分裂癥自圓她被雷電擊過之說,即便她沒被雷電擊過,也即便她沒有怪異型分裂癥,她也無法開脫。只要我親自給她全方位的檢查一遍,最后診斷為怪異型分裂癥就可以了,此舉萬無一失。
她丈夫問她,這和胖丫的畫有什么關系?再說,分裂癥患者怎能畫出那么神奇的畫來?這不是搬起石頭砸咱自己的腳嗎?
楊貴妃說,有部分患者,會因病而生成某種特異功能,雖然其它功能在減退或消失,但派生出的某種特異功能卻遠遠超出正常人,我們完全可以把胖丫診斷為這種類型……
胖丫沒有拒絕體檢,經過這么長時間這么多人的忽悠,她也覺得應該為自己的畫找點依據,不然,她的畫就會成為蒲公英,風一吹就沒影了,經不起折騰,經不起折騰就會曇花一現,于是她決定接受體檢。
楊貴妃所在的精神病院為胖丫進行了全方位的免費檢查,最后的診斷自然是怪異型分裂癥。
胖丫不在意她患了什么癥,她只在乎她的下幅畫該怎么完成。
胖丫從精神病院回來已到了晚上,身患白血病的弟弟問她,姐姐,啥時去省城為我做骨髓移植手術啊?
胖丫說,姐姐為你攢足了手術費就去。
弟弟說,姐姐的畫賣那么多錢還不夠嗎?
胖丫說,那不是真的……好了,別問了,你不懂。胖丫從弟弟房間出來,便進了她曾說過但從未對外公開的畫室,她把門反鎖上后,又拉上了窗簾……
4、胖丫的畫是蜘蛛畫出來的
數月后,胖丫和她的弟弟不見了。不久,葛云飛和古原也不見了,葛云飛的古玩店只剩下了古玩架,誰都說不清他們去了哪里。但有位社科院的專家說,我雖不知胖丫去了哪里,可是我能推測出她干什么去了,因為她曾悄悄對我說過,她的腦子里經常出現許多蜘蛛。許多蜘蛛經常畫出許多古怪的畫,于是她就有了強烈的畫畫的欲望,蜘蛛在她腦子里怎么畫,畫什么,她就怎么畫,畫什么,她畫畫時完全被腦子里的蜘蛛左右。我想,她一定按蜘蛛的左右,領著弟弟到另一個地方畫畫去了。至于葛云飛,或許也去了胖丫去的地方……
責任編輯:曉 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