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淡淡的清香在鼻間彌漫,讓我每晚的寫作都充滿了香甜。自從擺在書桌上的兩盆水仙開花后,香味就在書房中游走,無處不在。
確切地說,驚喜是從買回這兩株水仙的第二周開始的。僅僅是給了她們一些清水,這兩個“女子”就伸展腰肢,從飽滿鼓脹的球莖中綻放笑容,發芽、抽條,一天比一天綠起來。當我不經意間讓她們與陽光親近了一回之后,那些葉片更是瘋了似的拼命往外長。很快,這兩個有著雪白肌膚的“女子”就擁有了茂盛的秀發,在我的書桌上閃著油綠的光澤,讓整個書房都有了亮色。
而花條是在一個夜晚突然冒出來的,長長的花枝從葉片之間擠了出來,末端的花苞裹著淺白色的表皮,如一個著輕紗的女子,又含蓄又張揚,在若影若現問盡顯風流,充滿想象。并且,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它們還進一步張揚,綻放了我書房中的第一朵鮮花。香味就是那時開始彌漫的。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短短的一個多星期中,這兩個清水出芙蓉的“女子”就將自己徹底妝扮起來了,綠色的葉片中點綴出了數十朵白中帶著粉黃的花朵。就如一個清純的少女在頭上別出了美麗的發飾。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她們盡情地張揚著自己的清純與柔美,不分晝夜地裸露著風情與美麗。因為這兩個漂亮的少女,我的書房有了幻想中紅袖添香的古典浪漫。
可是,青春易老。就如那些在夜店中徹夜不眠瘋狂的女孩,在清晨太陽升起的時候,眼神黯淡,皮膚松弛。在美麗了我的整個冬天之后,書房中這兩個美麗的“女子”,如今也憔悴了,嬌顏不在。曾經飽滿的球莖變得干癟,曾經雪白細膩的肌膚變得褐黃,連那些花條,也都耷拉了下來。只有長條的綠葉依舊翠綠,卻顯得有點凌亂。
看到她們的容顏,我突然有些恐懼。于是拼命從網絡上搜索盆栽水仙在花期過后的養護知識。可是,無論是在百度還是雅虎或者搜狐,無一例外,都告訴我同一個知識:在缺少花圃的前提下,室內盆栽水仙在花期過后不太可能養到來年并再次開花。那一刻,我突然就像一個老人,看著曾經那么美麗的青春,竟然這么快就消逝了,并且容顏不再可能回復。美人遲暮的感覺襲上心頭,那一瞬間,我莫名地感覺到有一些無助與無奈。盡管我清楚,今年冬天的時候,我只需要花上十元錢,又能輕松買到“美人”一笑。但是這一刻的無助與無奈卻那么真實,沒有辦法抑制。—段時間以來,我總是一想到時間與生命這個命題,就忍不住淚流滿面。這一次面對兩個揮霍完青春美麗后的女子時無法抑制的無助與無奈,我也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水仙。
將她們扔進垃圾桶中的時候,其實還是有一些不舍的。因為她們依舊那么翠綠,葉片肥厚,還沒到枯萎的邊緣呢。可是我僅僅是因為從資料中知道了她們不再可能開花,并且不可能再美麗。我的下一個春天,便狠心地提前將她們給拋棄了。那一刻的她們,估計也如兩個在奉獻了全部的感情連同身體后又被愛情拋棄的女子一樣無助吧。
過了一個星期,路過小區那個小花園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草地花圃中有好幾處丟棄著水仙呢。有一株的,也有兩株的,就那么蜷縮在角落或者是某棵灌木的下面,曾經碧綠的葉片已經開始泛黃。看來,拋棄曾經美麗自己一個冬天的人并不止我一個。
為此,我寫了幾句直白的丈字:這兩個美麗的“女子”/如今憔悴了/我看見過去的一個月中/她們曾經徹夜不眠/對美麗的盡情張揚/讓她們頭發凌亂四肢干癟/花朵陳舊了/那些淡淡的清香不再彌漫書房/青花瓷缽盛滿白色的石粒/那種白色也開始日漸陳舊/兩盆被用舊的花/如同兩件被用舊的農具/或者是村頭被走舊的道路/皴皺在老樟樹一側/灰塵滿面。而標題,就冠以《兩盆被用舊的花》吧。
這些被用舊的花,多么像我老家那些被用舊的農具,在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后,被扔進了雜物間蒙塵。或者,又多么像一只進城的“螞蟻’’,在工地勞作了好多年,當他干活不再利落,或者雖然干活依舊利落,但工地上不再需要這么多人手的時候,迅速被剝離了出來,繼續漂泊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沒有根,沒有土壤,沒有任何依靠。這些被用舊的花還與很多事物類似,但是我不說,在迅速返寒的春天里沉默,然后埋頭于書房。
責任編輯:蒲 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