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俱樂部政壇掌權之原因探析

一、安福俱樂部概述

（一）成立和發展

1917年7月12日，張勛復辟失敗，段祺瑞討逆有功，出任國務總理。復辟剛結束，西南各省強烈要求恢復被黎元洪解散的舊國會，段祺瑞等皖系軍閥極力反對。以梁啟超為首的研究系入閣并提出新建議：成立臨時參議院，修改《國會組織法》與參眾兩院議員選舉法。然后根據新法重新選舉議員，組成國會。1917年9月29日，北京政府正式發布成立臨時參議院的命令。11月10日，臨時參議院在京開始修改兩法。研究系入閣掌權，引起皖系軍閥們的不滿，同時也遭到包括直系軍閥在內的各派政治勢力反對。1917年10月，南北戰事爆發，直皖矛盾尖銳，段祺瑞下野，研究系閣員連帶引辭。

1917年8月間，北京宜武門安福胡同梁式堂的住宅內常有皖系政客王揖唐、曾毓雋等人來此聚會。臨時參議院成立后，王揖唐被選為臨時參議院議長，同黨王印川被任命為秘書長。自此，俱樂部性質發生了變化。當時馮國璋任總統，段棋瑞為總理。皖系軍閥徐樹錚與政客王揖唐打算設法抑制馮國璋。王揖唐提出“辦一政黨”，以期在總統選舉中選舉段棋瑞為總統。1918年3月7月晚，王揖唐、王印川、鄭萬瞻、光云錦等人在梁宅密謀，商定組建安福俱樂部。

1918年夏，國會召集在即，總統選舉也日益臨近，安福俱樂部開始全面出擊。徐樹錚、王揖唐等人作特別經費，派員赴各省“制造”選舉，臨時參議院中的安福俱樂部成員欣然效命，奔赴各自的地盤，以每張選票300至800元不等的價格收買選票。7月12日，北京民國政府下令召集新國會，曾毓雋、王揖唐被分別任命為參、眾兩院會議籌備處處長。月底，國會選舉揭曉，在參眾兩議院當選的472名議員中，安福俱樂部成員就有330多人，占70%之多。安福俱樂部大獲全勝，本屆國會遂被稱為“安福國會”。

（二）鼎盛時期

8月12日，國會正式開會，安福俱樂部正式以國會第一大黨的身份登場。在接下來的總統選舉中，安福系本來是想推段棋瑞為總統，但是這遭到直系軍閥的反對和各方面的牽制。在這種情況下，段祺瑞和馮國璋同時宣告下野，安福系遂選舉徐世昌為總統，段祺瑞任參戰督辦。在他看來，這樣既可以控制政權，又可以用參戰軍名義借日款擴充軍隊，而直系勢力也可以被排斥在中央政權之外。這就是安福國會在9月推舉徐世昌為大總統的原因。安福國會成立后，安福系勢力大增，各色投機政客都紛紛前來趨附，以圖私利。如此一來，安福系在民國政治舞臺上烜赫一時，達到了其政治生涯的鼎盛時代。期間，作為段祺瑞的御用工具，不但操縱選舉、壟斷國會、阻擾南北和談，更為一己私利打壓愛國運動，大肆勾結帝國主義出賣主權利益，禍國殃民，所作所為令國人為之憤慨。

（三）最終衰亡

由于安福系的倒行逆施，全國人民紛紛通電指斥其罪行，并且要求解散安福俱樂部。安福系外受全國人民的唾棄，內受北洋軍閥各派的牽制，因此不久它就開始走下坡路了。1920年7月，直系昊佩孚在奉系張作霖的協助下，打垮了段棋瑞的“定國軍”。段祺瑞通電辭職，徐樹錚、曾毓雋逃往日本使館懇求保護，王揖唐跑到日本。7月23日，昊佩孚等人提出嚴懲皖系及安福俱樂部首領、骨干，國會停會的建議。28日，北京政府通令緝拿徐樹錚等10人，通輯盡管通輯，但艷大多數的安福系分子早已逃之夭夭了。8月3日，徐世昌下令解散安福俱樂部。

二、安福俱樂部掌權的條件

（一）軍閥背景下的議會政黨制度

武昌首義以后，民國建立，革命黨人制憲法，開國會，《臨時約法》賦予公民種種自由，其中就包括國民自由集會，結社的政治自由。資產階級民主國家賦予公民政治自由本天經地義，無可非議。事實上，在民國初期的政治舞臺上也的確產生了同盟會，國民黨這樣的資產階級政黨，盡管這些政黨還存在不足，但是總體上它們還是對于民國的民主共和制度的建立起到了推動作用，其功不可沒。然而，另一方面，由于中國傳統的封建政治文化已深深植根于國人內心，傳統的“不黨政治”，“貶黨思想”以及對于西方資產階級政黨制度缺乏深刻的認知甚至存有種種誤解，這些因素綜合在一起又與某些人，某個集團的不良思想結合就很容易為安福俱樂部這樣的集團生長提供條件。安福系打著自由結社的幌子，利用《約法》將自身搖身一變成為一參政黨，而實質上卻只為爭權奪利，不過是帝國主義和軍閥的統治工具而已。民國初年的議會政黨制度，在北洋軍閥黑暗的統治背景之下，注定只能是軍閥，政客們用來爭奪勢力的工具。這也預示了其日后失敗的必然結果。

（二）《臨時約法》片面的政治制度設計

《臨時約法》是民國第一部具有憲法意義的法律，規定的中華民國的根本政治制度，然而在制定《約法》是片面的政治制度設計也成為了日后安福俱樂部掌權的條件之一。由于新國會是按照《約法》產生的，其權力也是來源于《約法》的。但是，孫中山等人制定《臨時約法》初衷在于通過擴大國會的權力來對抗和抑制袁世凱的權力來防止其獨裁。《約法》規定，總統、國務員行使行政權，臨時參議院行使立法權，法院行使司法審判權。其制約機制主要體現在：一、臨時參議院對于有謀叛行為之臨時大總統、失職或違法之行為之國務員擁有彈劾權；二、法院對受彈劾的大總統有審判權，國務員受彈劾后應由總統免其職。但無論是總統還是內閣均無權解散參議院。這樣就決定了立法機關與行政機關處于不對等的地位。這導致當國家陷入政治危機，總統可能接受審判，內閣總理可能被免職，內閣可能被解散，但是國會卻可以超然于外。并且在制定《約法》時就以事先確定國民黨在隨后的國會大選中獲勝從而組閣以控制民國政權，架空袁世凱。所以，《約法》就預設了這一結果，從而在設計上片面強調了國會的權力，有意削弱了總統的權力。這正為日后安福國會依靠《約法》賦予的權力屢興政壇風波，操縱內閣提供了法律條件。若內閣稍有不如意之處，安福國會便動輒要求其成員全體辭職，重新組閣，以致于徐世昌在位期間，其內閣被安福系控制，屢次更迭，最終破壞了南北議和。因而，《臨時約法》在政治制度上的片面設計，無法形成行政權對于立法權的有效制衡，違背了憲法制定的制衡原則，導致安福系有機會大權獨攬。

三、安福俱樂部掌權的原因

（一）帝國主義和軍閥支持是主要原因

帝國主義和其在華代理人軍閥的直接支持是安福俱樂部由小到大，由弱變強并達到權力頂峰的主要原因和動力。可以說，安福系的成功掌權是與當時的帝國主義的需求相契合的。袁世凱后的北洋軍閥統治時期，軍閥割據，國家分裂，帝國主義在華利益也受到損害，在英、法、美、日、意五國給徐世昌的敦促其盡快議和的《覺書》中稱：“……因此，不幸之分離，其害及外人利權者，實不減于中國自受之損”。因此，他們都希望在華尋找新的代理人，無論是段祺瑞的“武力統一”，還是馮國璋，徐世昌的“南北議和”，都希望這些新的代理人能建立一個統一的，不再內戰的中國以保障其在華的利益。而安福系也正是應運而生，成為了帝國主義在華代理人段祺瑞手中用來操縱國會，控制內閣，攫取私利，擴大勢力的工具。而段祺瑞之所以選擇安福系，是因為這樣以來，他便可以垂簾聽政，不用拋投露面的直接面對大眾，以較少的風險獲得較大的利益，這也就是段祺瑞之所以放棄總統競選，宣布下野，僅擔任督戰一職的原因。而另一方面，安福系徐樹錚、王揖唐等人，正是借機爭取段祺瑞的勢力和財力支持，為日后奪權打下基礎。

安福系奪權以后也是為段祺瑞馬首是瞻，依照段的指示破壞愛國運動，阻擾南北議和，為討好日本帝國主義，不惜出賣國家主權以鐵路，森林等作為抵押向日本高息借款。然而，安福系的種種禍國殃民的行為最終激起全國人民的強烈不滿，也危及段祺瑞和帝國主義的利益，并卷入了軍閥內部的矛盾斗爭之中。最終，失去背后支持的安福系只能是落得個被勒令解散，背負罵名的下場。

（三）中國傳統的政治文化在西方議會政黨制度下的異化是根本原因

長期處在封建專制統治下的中國缺乏西方政治文化基礎。首先，政黨政治強調民主和平等的意識，但中國的政治文化卻主張“君君臣臣”的禮制，強調“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同時，強調政權的一元性，這與西方議會政黨制度的基礎“多元化的共和精神”格格不入；其次，政黨政治強調法治的意識，但中國的政治文化特別強調“人治”，主張“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賢人治國”、“為政在人”、“德主刑輔”；因而，法律工具主義甚囂塵上；再次，政黨政治強調政治參與和競爭的意識，但中國的政治文化卻認為統治者是舟，被統治者不過是被動的水，“水則載舟，水則覆舟”，主張“用之則行，舍之則藏”，“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最后，政黨政治強調組織和團體的意識，但中國的政治文化對此卻有所保留，認為“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反對“朋黨”。西方議會政黨制度在中國傳統的政治文化背景下發生了異化，是導致民國初年政黨政治失敗的根本因素。

四、結語

綜上所述，安福俱樂部與由其控制的安福國會其實質就是帝國主義及其在華代理人軍閥的政治統治工具。其形態是圖有政黨外表的私人勢力團體，根本不能稱之為政黨。安福系在外部依靠帝國主義和軍閥的勢力和財力，在內部，以梁啟超組建新國會為契機，大肆拉攏，勾結其它社團組成利益聯盟，并利用“財，術，勢”三種手段建立其成員之間的人身依附關系，不斷擴張其勢力，利用《約法》賦予的政治權力和國會權力，包辦選舉，把持國會，操縱內閣，此后，便大肆牟取私利并不惜出賣國家主權以回報其后臺。其種種倒行逆施不但引起了國人的強烈不滿，而且自身也陷入軍閥派系斗爭的矛盾中，最終在烜赫一時之后覆滅了。然而，從其發展歷程來看，不難窺見當時北洋軍閥統治時期的黑暗。可以說，安福系在政壇掌權的原因也在某種程度上是民國初年議會政黨制度失敗的原有。這其中不但包含《約法》在政治制度設計方面的因素，以及帝國主義和軍閥背后支持的因素，更包含中國傳統政治文化對于西方政治文明，法律文化的移植和內化問題的深層因素。安福俱樂部在政治舞臺上的拙劣表演也再次證明了民國初年的西方議會政黨政治實驗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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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桐（1984-），男，山西太原人。武漢大學法學院法律史專業法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法律史，中國傳統法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