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10-04-08
作者簡介 李國政(1981-),男,河南衛輝人,四川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區域經濟、經濟增長與經濟史;楊 峰(1980-),男,浙江麗水人,四川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研究生,四川大學公共管理學院講師, 研究方向:經濟改革與發展。
摘要
在國家財政的大力支持下,西藏三次產業得到了快速發展。但縱觀西藏產業結構變遷的歷程,不難發現,其產業演進的路徑有著明顯的“非典型”特征,主要表現在三次產業演進的次序和典型演進不同,以及第三產業的發展由于外力作用而過于顯著。出于加快西藏經濟跨越式發展的初衷,中央給予西藏大量的財政補貼,但其強化了這種非典型的演進路徑。基于此,完善制度建設、發揮比較優勢、轉變增長方式、提高補貼效益應是西藏產業良性發展的應有之意。
關鍵詞西藏;非典型;產業演進路徑;中央財政補貼
中圖分類號 F062.9[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0461(2010)06-0057-04
一、引言及文獻綜述
產業結構是經濟發展過程中各產業間的動態比例關系。[1] 產業結構的發展層次既是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的標志,又是經濟運行的決定性載體。從產業結構變遷的宏觀歷程來看,產業結構都是由低級向高級、由不合理向合理的方向演進。但不同的國家和地區由于受先天的資源稟賦的約束和后天環境的影響,其產業演進路徑可能是不同的。西藏產業結構的合理演進及其帶來的就業結構的變化是其經濟發展的應有之意。沒有產業結構的合理化與高極化,西藏經濟實現跨越式發展也只是一句空談。但鑒于西藏特殊的區位因素,其產業演進并非按照正統的路徑進行,即表現出了某種“非典型”的特征,這一特征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中央財政補貼的強化。
學界有關西藏產業結構變遷的論述不勝枚舉,代表性的有:毛陽海(2007)從產業結構和就業結構兩方面分析了西藏自和平解放以來的產業結構變遷,并與全國的產業結構變遷作一比較;方敏(2005)運用錢納里模型分別對西藏三次產業的演化模式進行了分析,認為西藏產業結構的演化具有特殊性,同時認為體制變遷對其影響甚大;吳桂修等(2007)將西藏產業結構和西部地區作一比較,認為西藏第一產業比重明顯偏高,第二產業比例太低,第三產業比例虛高。不合理的產業結構形態嚴重阻礙了西藏經濟的發展;劉剛、沈鐳(2007)分析了1951年~2004年西藏產業結構演進的特征,認為西藏產業結構的主要驅動力是需求結構約束、資源稟賦差異、政府引導的巨大作用和潛力較大的高原特色產業技術創新能力。另外,溫軍(2003)從經濟發展戰略的角度探討了西藏產業結構的調整。
上述文獻從不同的角度分析了西藏產業結構的演進及調整問題,但以中央財政補貼的視角來透視西藏“非典型”產業演進路徑的文獻尚付闕如,基于此,本文試圖在中央財政補貼這個大環境下探討西藏“非典型”產業演進的路徑,藉以拋磚引玉之用。
二、“非典型”產業結構演進路徑概況
“非典型”這個概念是上世紀一些學者用來形容西藏社會和經濟的二元結構時提出來的,其含義有兩重:第一,西藏社會機制的二元性是非典型的,即自民主改革以來,強制性的制度變遷使得新的社會機制以正式制度的形式建立起來并逐漸占據了主導地位,但原有社會機制以非正規制度的形態繼續運行并影響著人民的生活,二者不時地發生沖突;第二,西藏經濟結構的二元性也是非典型的,表現在西藏傳統部門產值大于現代部門,即農業占據較大份額,① 并且兩個部門彼此分割,相關性很小。[2] 我們認為,“非典型”同樣可以解釋西藏產業演進路徑,可稱之為“非典型的產業演進”。世界經濟史告訴我們,產業結構演進的一般規律是,農業社會,第一產業比重最高,第二產業次之,第三產業最低;進入工業社會后,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比重逐漸超過第一產業;隨著后工業社會的來臨,第三產業比重迅速上升,躍居第一,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分別居后,這是典型的產業演進道路。而1978年~2008年西藏三次產業結構變動的趨勢為:改革之初第一產業比重最大、第二產業比重次之、第三產業比重最小;從80年代到90年代初期,第三產業首先超過了第二產業,第一產業地位不變;90年代以后,第三產業比重繼續高漲,超過第一產業,成為拉動西藏經濟增長的主要力量,第二產業于2003年首次超過第一產業,獲得了快速發展,最終形成了第三產業比重最大,第二產業次之,第一產業最小的局面(見圖1)很明顯,和典型路徑相較,西藏產業結構演變過程完全不同,表現
在工業化最重要的第二產業一直處于發展的最底端,直到2003年才超過第一產業躍居第二,而第三產業獲得了跳躍式發展,充當了發展的主力軍;從2001年開始,第三產業的產值超過了第一和第二產業的總和,并且二者的差距呈擴大之勢,由2001年的0.14億元擴大到2008年的43.37億元,第三產業對于相對落后的工業和農業來說,具有明顯的前導性特征。[3]
西藏的產業演進和全國相比也是不同的。由于國內外環境所限,新中國建立伊始,中國就確立了優先發展工業尤其是重工業的戰略方針,并自上而下建立了一整套與之相適應的政治經濟體制,并逐步將之固化,自始自終第二產業都處于發展的最高端。改革開放以來,強制性的制度變遷打破了舊有體制的剛性,出于對市場經濟體制的適應和與國際產業接軌的需要,第三產業獲得了蓬勃的發展,于1985年超過了第一產業,而第
一產業的比重則呈現歷年下降趨勢,自1985年后,其產值就是最低的了,就全國范圍來看,產業演進路徑是由“二一三”型到“二三一”型(見圖2)。當前,中國正處于工業化中期階段,“二三一”型產業結構還將持續相當長的時期,隨著后工業社會的到來,中國的產業結構也必將演化為“三二一”型,可以看出,中國的產業演進還是符合典型演進道路的。
一般來說,伴隨著產業結構的演進,勞動力結構也發生相應的變化。大體上看,西藏就業結構的變化與典型的就業結構相似,即第一產業的就業比重逐漸下降,第二、三產業的就業比重上
升,但其又與典型的就業結構演變有著明顯的不同。西藏第三產業的就業比重從一開始就要遠遠大于第二產業,并且增速最快,而第二產業的就業比重始終處于最低(見圖3)。據筆者計算,西藏第一產業就業人數年均增長率為0.52%,第二產業為3.96%,第三產業為5.46%,照此下去,第二產業的就業比重會超過第一產業,但和第三產業的差距會越來越大。
綜上,無論從產業結構和就業結構的變遷,還是從第三產業的發展態勢來看,西藏產業演進都是帶有鮮明的“非典型”特征,第一產業的演進較平穩,第二產業比重最小,第三產業的發展最為迅速,我們認為,非典型特征是與中央歷年給予西藏大量的財政補貼分不開的,也可以說,中央財政補貼是造成西藏“非典型”產業結構的重要原因。
三、中央財政補貼強化了西藏“非典型”產業演進路徑
(一)中央財政補貼對西藏經濟發展的歷史分析
鑒于西藏經濟的落后性,中央對其的發展支持是一以貫之的。1952年西藏地方人民財政建立之后,中央將“以中央財政全額撥款方式,逐步發展西藏的農工商業,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這一治藏方略長期固定下來,成為中央治藏的基本財政政策。[4] 從1980年起,中央對西藏實行了“劃分收支、分級包干”的政策,對西藏的財政補助以1979年決算支出為基數,確定定額補助數額,每年遞增10 %,這一政策一直持續到1986年;年對西藏10%的遞增補助分解為兩個5%,分1987、1988年兩年執行;1988年中央政府對少數民族地區的補助取消了每年遞增10%的補助辦法,改按1987年核定的補助基數實行固定補助,西藏是惟一享受中央定額補助并保持較大增長的民族地區;[5] 1994年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中央決定對西藏實行“核定基數、定額遞增、專項扶持”的財政補貼政策;2001年的第四次西藏工作座談會,繼續實行“核定基數、定額遞增、專項扶持”的財政補貼政策,中央適當增加對西藏的定額補助,繼續執行全國統一的轉移支付、少數民族地區轉移支付、專項轉移支付辦法。[6]
如上所述,西藏經濟發展的先天不足導致其財政收入極為有限,財政自給率相當低,極為依賴國家支持。在相當長的時期內,中央財政補貼占西藏財政總收入的比重大于100%,盡管自1989年起,西藏地方財政收入轉負為正,但中央補貼仍占絕對多數,例如2008年,中央補貼所占比重仍高達93%,中央財政補貼在西藏GDP的快速增長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二)中央財政補貼對西藏產業發展的實證分析
為了直觀表述二者關系,我們對其進行計量分析。該部分的基礎數據是西藏自治區1978年~2008年中央財政補貼額和三次產業產值,數據來源為2009年西藏統計年鑒及相關統計資料,用Gi(i=1,2,3)表示三次產業的產值,Re表示歷年中央對西藏的財政補貼,本文采用ADF單位根方法來檢驗變量的平穩性,單位根檢驗的最優滯后階數按照SC準則確定,本文運用的軟件是eviews5.0,檢驗結果(見表1)。
表1.各變量的ADF單位根的檢驗結果
注:(1)檢驗類型中的c和t表示常數項和趨勢項,k表示所采用的滯后期數;(2)表中的臨界值是Mackinnon給出的數據計算而得, ***表示1%顯著性水平。△代表一階差分。
平穩性檢驗可得,西藏三次產業產值和中央財政補貼的原序列均是平穩的,證明二者是同階平穩序列,具有長期穩定關系和協整關系,本文采用Johansen極大似然法對其進行檢驗結果(如表2)。
表2.Johansen協整關系檢驗
注:檢驗類型中的c和t表示協整方程中的常數項和趨勢項,k表示所協整時采用的滯后期數; *表示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拒絕原假設。
協整檢驗可得,西藏三次產業產值與中央財政補貼均存在正相關關系,財政補貼每增加1%,西藏三次產業產值分別增加0.44%、0.90%、1.59%,可見,財政補貼對三次產業增長的順序為,對第三產業影響最大,第二產業次之②,第一產業最小。對西藏三次產業發展的比較分析可以發現,財政補貼拉動了西藏第三產業的大躍進,西藏第三產業的非均衡發展是“非典型”產業演進的一個重要特征。據筆者計算,這30年中,西藏三次產業的年均增長率分別為10%、15%、18%,2008年全國第三產業占GDP比重為40%,西藏則為56%,這和經濟發展史中典型的產業結構變動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其并未形成一定的自我發展能力,增長效益也是低下的。
四、結論和建議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中央財政補貼對西藏發展的支持效應是明顯的,但在此基礎之上的西藏產業則是循著一種非常規的方式發展,正如安德魯.費舍爾所說,西藏所代表的快速增長是一種根本性的經濟重組,這種經濟重組遠離于生產性活動如農業和工業。[7] 另外,國家對西藏的總體供給制模式又使得西藏產業發展對中央的進一步依賴,不努力追求區域內的資本積累和再生產,反而造成了低投入、低產出也能獲得一定社會效益的假象,這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發展的低效益。[8] 對此,合理的產業演進路徑及提高補貼效益成為當前西藏經濟現代化過程中的重大課題。
鑒于西藏特殊的環境,至少現階段,西藏自我發展能力的累積尚未到脫離國家支持的地步。正如孫勇等指出的,西藏宏觀經濟無論量的增長或結構的滾動都與總體供給模式有關,離不開供給的支持,未來20年內過多考慮“甩掉輸血經濟帽子”是不切實際的。[9] 鑒于西藏發展的特殊模式,可考慮以下發展途徑:
第一,西藏的發展不僅僅是一個資金不足問題,更是一個制度落后的問題。有學者指出,在對落后地區的援助中往往會出現一種偏差,即只注重財力援助,而忽視對落后地區的制度改善,其結果是盡管花費了巨大的力量,投入了龐大的物力和資金,但發展的差距仍然很大。[10] 今后一方面要適當壓縮一般公共服務的費用,③ 加大在直接生產領域的補貼力度,提高補貼效益;另一方面要注重適應現代化進程的制度建設,通過制度的變遷使得資金發揮出生產潛力,逐步由“輸血”機制過渡為“造血”機制。
第二,西藏的發展應建立在自身優勢的基礎上,不應一味地學習內地和實行趕超戰略,正如溫軍所指出的,工業化并非是促進推動西藏經濟發展的惟一道路選擇,應重新認識農牧業及其相關的民族特色產業在西藏經濟發展中的地位和作用,改變以往那種只有走工業化道路才能夠加速推進區域經濟發展的傳統思路。[11]
第三,建立完善的補貼使用機制,將補貼投入到那些具有比較優勢的領域內,提高補貼的邊際投入效益,發揮各要素的最大效率,以獲得經濟剩余的最大化。
第四,根據對西藏產業結構偏離度測算,第一產業結構偏離度為負值,需要釋放出大量剩余勞動力;第二、第三產業結構偏離度反復波動但始終為正值,表示產業比重大于就業比重,有進一步吸收勞動力的空間,應進一步扶持第二、三產業的發展,特別是勞動密集型產業,吸納從第一產業釋放出來的勞動力。但第二、三產業的發展應建立在資源稟賦和產業演進的規律基礎上,不能盲目的進行,盡量減少“非典型”的負面效應。
[注釋]
①這是當時的情形,1997年第三產業產值已超過第一產業,但不影
響對概念的應用。
②我們認為財政補貼和第二產業之間具有較高影響度是由于西藏
建筑業發達所致。據筆者計算,1978年~2008年,西藏工業和建筑
業的年均增長率分別為14%和15%,似乎沒什么差別,但考量
1992年以后,二者差別明顯,分別為17%和27%。除個別年份工
業產值高于建筑業外,建筑業的發展遠遠快于工業,據測算,2005
年到2008年,全國范圍內建筑業占工業的比重一直保持在13%
的水平上,而在西藏,建筑業產值分別是工業產值的2.7倍、3.5
倍、2.5倍、2.9倍,可見,西藏的建筑業和工業是不對稱的發展。
③2008年西藏一般公共服務支出雖然占一般預算支出的比重比
2007年減少了6個百分點,但仍達到16%,居各項支出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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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Atypical Path of Industrial Evolution in Tibet—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Central Finance Subsidy (1978~2008)
Li Guozheng,Yang Feng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610064,China)
Abstract: With great support from State finance, Tibet has obtained rapid development in primary, secondary and tertiary industries. But looked over the transformation of industrial structure in Tibet, it is not difficult to find that its industrial evolution has obvious atypical characteristics, mainly displaying their difference in sequences from typical evolution’s and too obvious development in tertiary industry with external force. With the original intention of accelerating the great-leap-forward development in Tibet, the central government gives massive fiscal subsidy to Tibet, which strengthens this kind of atypical evolution path. Therefore, perfec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system, playing the role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 changing the mode of growth and raising subsidies’ benefit should be embodied in the sound development of Tibet’s industry.
Key words:Tibet;atypical;industrial evolution;central finance subsidy
(責任編輯:張改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