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稱 別有洞天

現在中學生的考場作文中，常常流露出冷漠、麻木、孤僻、自私的語氣，缺乏人性關懷和生命激情。那么，如何在寫作教學中改變這樣的現狀呢?我以為，變換記敘文中常見的“第一人稱”、“第三人稱”敘述角度，直接使用較為少見的第二人稱行文，是一種極好的方式。

讓文章主人公以第二人稱“你”來敘述，有以下特點:

一是很快就能營造起一種真實的情境。這種真實的情境，很容易激發寫作者的傾訴欲。如果說，第一人稱的“我”是散漫的，第三人稱的“他”是虛擬的，那么第二人稱的“你”就是真切的。“你”一出現，文章立刻就有一種無法回避的直面感，一種如臨其境的現場感。“你”一舉手，一投足，一聲一嗽，一顰一笑，都清晰可辨、歷歷在目。

二是能夠使作者迅速進入角色。當文章中的主人公以“你”的身份站在作者面前時，作者必然會用不同的視角去看待，仰視讓人敬畏，俯視讓人憐憫，平視讓人產生親近的沖動。面對“你”，“我”(作者)無法不說真話，無法不訴真情，無法置身事外，無法冷若冰霜。“你”是多么神奇，讓人無法控制地融入到文章中去。

為什么一個如此普通的人稱代詞“你”，能產生如此巨大的作用?讓我們比較一下“我”“你”“他(她)”三種敘述人稱的區別。

第一人稱“我”是一種直接表達的方式。

“我”是自由而隨意的，猶如一條小溪，快慢急緩，喧響沉靜，任意地流淌。不論作者是否真是作品中的人物，所敘述的事情都像是作者的親身經歷，或是親眼所見，或是親耳所聞。總之，能使讀者產生一種真實自然的感覺，便于作者直接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

考場作文用“我”敘述，它的局限性是所寫的內容不能超過“我”耳聞目睹的范圍，不宜過度虛構。

第三人稱“他”是上帝式無所不知的全方位敘述方式。

優點是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能夠比較自由靈活地反映客觀內容。“他”的敘述，適宜虛構，適合講故事，作者可以在比較廣闊的活動范圍中選擇最典型的事例來展開情節:天上人間，海市蜃樓，無拘無束。

但是，第三人稱也有局限性，它無法產生第一人稱那樣的親切感。

而第二人稱行文最獨特之處，是其擁有無可比擬的抒情性。情感激蕩時，作者可以毫無保留地向“你”傾訴衷腸，依依眷戀，款款深情，似長江之水滾滾滔滔，似淙淙溪流纏纏綿綿。當作者的抒情對象不是人，而是自然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之時，以“你”來行文就更加真情洋溢了。天地共悲，日月同喜;流水有意，青山含情;花石草木，魚蟲鳥獸，大自然中萬物通靈。

三種人稱的效果各有千秋，各擅勝場，可謂“稱呼無高下，情緒有隱顯”。而使用第二人稱“你”，營造著真切動人的對話情境，蘊含著極其鮮明的現場氛圍，能使我們自然而然地記真事、說真話、抒真情。

我曾布置同學們寫命題作文“今天是你的生日”，在寫之前的作文指導中，我這樣提醒大家:

首先，“生日”這個日子很獨特。生與死，是人生的兩極。一個始，一個終;一個因，一個果;一個是偶然，一個是必然;然而，生與死定義了生命。“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每個出生紀念日，都會讓人感慨萬千。這個日子引發我們對親人的赤誠思念，對親情的純真緬懷，對摯愛的感激眷戀，引發我們探討生命的價值與意義。

其次，題目中的“你”，明確了第二人稱的敘述角度，這種敘述角度，較難使用;可是一旦用好，親切自然，誘發情思，創設了很好的對話抒情語境，特別適宜抒發我們對親人的依戀、感恩、悔恨、歉疚、懷念之情，能喚醒我們深埋心底、郁積已久、巖漿奔突似的激情。

如下兩種用法可以借鑒:

一是全文使用第二人稱，懷念已逝親人。例如古代的一些祭文，就常常采用這種模式:一幕幕難忘的往事，洋溢著濃濃的親情，然后，筆觸微轉，荒郊野外，陰雨霏霏，黃土墳堆，紙灰飛揚，至愛的親人，如今陰陽兩隔，人鬼殊途，于是，平素深深隱藏起來的情感此刻傾瀉而出，如火山般噴涌。痛惜、哀傷、悔恨、無奈等等有機交融，渾然一體，產生了讓人痛斷肝腸的藝術感染力。

二是起初使用其他人稱敘述，等到感情掀起高潮時，自然而然地轉入第二人稱，進行傾吐式敘事，呼告式抒情。

由于作文題目設計比較新穎，敘述角度比較獨特，寫作情境比較感人，結果，此次作文精彩紛呈，妙文迭出。

有寫已逝親人的:

走過了那次我迷路你帶我回家的那條小溪，路過了和你一起挖筍的竹林，看見了寫有你名字的毛竹，我終于忍不住，哭得天昏地暗;我想把對你的全部思念和人生的一切不幸都哭完。可是，青山寂寂，流水潺潺，你的墳墓卻依然悄然無聲。是啊，人死又怎能復生?

塵世間，生命難免悲愴，而明天，太陽依然會升起。

今年的清明節，故鄉山嶺的柳樹又一次搖曳翠綠的腰肢。我親愛的舅舅，祝你生日快樂。

在死亡的鐵幕前，在永恒的阻隔里，思念的潮水洶涌襲來，泣訴仿佛從心底流出，全文洋溢著難以抑制的傷感。

有寫偉大母愛的:

阿姨說:“孩子，你媽媽先天性心臟缺陷，本不能生育，可她當年一定要生你，她情愿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你的出生。你爸爸去世后，為了怕你受委屈，她獨自一人，艱難地撫養你長大。”

啊，媽媽!這是真的嗎?十八年來，你一直瞞著我!看著憔悴的你，我的淚水一滴滴寂靜無聲地流下來。

我深深地鞠躬:媽媽，感謝你!我愛你!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今天，在我們倆共同的生日里，你祝福我，我也祝福你!我含著淚，輕輕把生日蛋糕送到媽媽面前。

全文情節起伏，曲折有致。選擇事例極為典型，在情感高潮時，巧妙地變換了第二人稱，把我的愧疚與感激表達得淋漓盡致。

也有自己給自己寫信的，角度獨特，語言俏皮;也有寫給老師同學的，真情流露，用心交流，筆觸伸進靈魂深處。這次作文，不經意間，老師和學生，都被“你”征服了。

在這里，要特別說明使用第二人稱行文，還應該注意如下幾點:

一、對象須明確。有時以“你”來代稱文章中的主人公，有時以“你”來代指讀者(如魏巍的《誰是最可愛的人》，碧野的《天山景物記》等)。

二、使用應節制。這種敘事方式比較特殊，常與其他人稱綜合交錯使用，并且由敘事轉為抒情，在文章的局部使用更加自如。只有某些抒情性極強的文章——如悼念文章、書信、抒情詩等，第二人稱才適宜成為通篇主要的敘述人稱。

三、文體要得當。表達對某事的反對意見的議論文，尤其是對學校對老師的批評文章，不宜使用第二人稱。第二人稱的行文，很容易形成一種面對面的質問態勢，激發原本并不尖銳的矛盾。

從寫作效果看，如果少了“你”，那么世界上的恨與愛，情與仇，都失去了對象。從哲學意義看，沒有了“你”，自然也就沒有了“我”，更沒有了第三人。于是，沒有親人，沒有敵人，沒有所有人，世界將多么孤寂。“你”是情的凝聚，愛的高標，富有令人震撼的藝術感染力。第二人稱的敘述方式，成就了司馬遷的《報任安書》、韓愈的《祭十二郎文》、袁枚的《祭妹文》、林覺民的《與妻書》等等文學史上的千古絕唱。

當然，我們不能武斷地認為，所有的真情之作都離不開第二人稱“你”。文學史上，敘述時有意把人稱淡化模糊，讓情感含蓄深沉，可是依然讓人感嘆唏噓淚如泉涌的文章也為數不少，例如蘇軾《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歸有光的《項脊軒志》。只是，這種寫作難度更大了，對考生的要求也就更高了。

長期以來，中學生對親情友情，對主流社會的“真、善、美”，不動聲色、不動情感、缺乏興趣、不予認同的“冷漠癥”，曾經較為嚴重地困擾著寫作教學，而在使用第二人稱敘述后，現在中學生的寫作，竟有了那么顯著的改變。

愿同學們都能認識“你”，熱愛“你”，并且與“你”相約，在考場中寫出感人至深、催人淚下的佳作。

第二人稱，帶你領略別有洞天的藝術勝景。

汪嘯波，語文教師，多次參加浙江省高考閱卷工作。現居浙江省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