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政府搬遷到新城區,新城到老城有八公里,連接新城和老城的路是一條雙向八車道的寬闊馬路,被命名為世紀大道。每天清晨,縣里五套班子的領導和各個局的正副局長們,都坐自己的專車上班,算起來小車有三百多輛。縣委書記坐一號車,縣長坐二號車,人大常委會主任坐三號車,政協主席坐四號車,依次類推。
遷到新城辦公的第二天,縣長的二號車追上了一號車。司機剛要超車,縣長示意跟在一號車的后面。三號車看見二號車不超一號車,便自覺跟在二號車的后面。后面所有的車輛尾隨著,沒有一個超車的。車隊如同一條長龍。好在這一天,一號車開得很快,大家也沒覺著什么。
一天早上,縣委書記的車剛出舊城,縣委書記對司機說,你把車開慢點,我要列幾條講話要點,怕到會場忘了。縣委書記的思維一到車上就活躍,很多重大決策和精彩話語都是在車上產生的。司機也知道書記這個習慣,于是把車速降到30邁。縣委書記把筆拿出來,把自己要在各部門主要負責人會議上的講話列了幾條。
就在一號車放慢速度的這幾分鐘,后面的車一輛一輛跟了上來。大家都不超書記、縣長的車,這似乎已經是機關單位人所共知的潛規則了,大家也都習慣了。于是,車隊像一條蝸牛,在寬闊的馬路上緩慢地游動著。
69號車是縣志辦柳主任的,開車的是剛從部隊轉業的小樸。柳主任昨晚熬了夜,一上車就睡著了。這是柳主任多年的習慣,只要是熬了夜,或者喝了酒,屁股一粘車座就打呼嚕。
小樸剛上班,不知道這個潛規則。他看見前面的車隊晃晃悠悠,就憋著一口氣。心想,這么寬闊的馬路,為什么不跑起來,這樣晃下去,開會肯定要遲到。小樸一踩油門,車呼的一聲就超了過去。沒用兩分鐘,小樸就沖到了車隊的前面,并很快從其他司機的視野里消失。
到了縣委辦公大樓,小樸一看時間,還差三分鐘到開會時間。小樸很高興,心想,柳主任一定會表揚自己的。小樸喊醒了柳主任,柳主任問,怎么這么快?路上沒遇上別的車?小樸說,遇上了,一個個跟死了沒埋似的,車慢得像蝸牛,我超了。柳主任吃驚地瞪大眼睛問,有沒有一號車?怎么沒有?還有二號車呢,我都超過來了。小樸得意地答道。柳主任怒不可遏地指著小樸說,你他媽簡直就是渾球!你怎么敢隨便超書記縣長的車呢?你以為我是市委書記啊?
柳主任忐忑不安地夾著自己的包上了樓。他想,一定得找個機會向書記、縣長解釋解釋,說明司機是部隊剛轉業的,不懂事。柳主任來到會議室,除了工作人員,自己第一個到。于是感覺自己像只掉隊的大雁,很孤單,也很無助。
八點零一分,縣委書記進了門,柳主任迎上去想解釋。書記只看了他一眼,繼而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微笑著向他點了一下頭。縣委書記到臺上坐定后,縣長和其他領導才進門,各部門的頭頭腦腦們緊隨其后魚貫而入。由于時間緊迫和慌亂,有碰響桌子的,有弄倒茶杯的……會場亂哄哄的像個超市。
書記緊皺著眉頭又看了一眼手表,對主持會議的縣委辦主任說,會議開始。縣委辦主任馬上宣布會議開始。這時,陸陸續續還有人進來。
書記開始講話,我先說一個與本次會議無關的話題,縣委辦通知今天的會議時間是八點,可是,有幾個人是在八點前入會場的?書記停了好長一段時間,會場上鴉雀無聲。書記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只有柳達同志按時到達(柳達就是柳主任)。我早就說過,開會和工作一樣,不能松松垮垮、拖拖拉拉。會風就是黨風,黨風決定民風,這不是小事啊!希望大家向柳達同志學習……
至于會議內容是什么,對于柳達主任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突然引起領導重視并受到表揚了,還很可能離開縣志辦這個清水衙門,調整到更重要的工作崗位。散了會,鉆進車,他摸了一把小樸的頭說,今晚,帶上你的老婆孩子,我請你們吃飯……
第二天,小樸的車又追上了車隊,小樸問,超不超?柳主任說,今天又不開會,還是跟在后面好!小樸踩油門的腳頓時松了下來。(摘自《短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