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是一個夢。
埃及是一個謎。
我們來了,埃及。
夢變得支離破碎。
謎,卻沒有了謎底。
歷史的與現代的;神秘的與流行的。
崇高的與卑瑣的;空曠的與擁擠的。
潔凈的,骯臟的;博大的,精微的。
宗教的,世俗的;繁忙的,安逸的……
這一切都自然而然地摻在了一起。既雜亂無章,又井然有序,既唐突紛爭,又和諧共濟。真是一個奇妙的所在!真是一個奇妙的復合體!
埃及就像一支萬花筒,在折光里,我們無法看到它的深層紋理,只能在驚鴻一瞥之間,透過心靈的有色玻璃,去體味其中的文化差異。
太陽升起來了。
我們來了。
太陽亮得刺眼,尼羅河水默默無語。
不是說埃及是關于生的呼喚嗎?
不是說埃及是關于死的昭示嗎?
生與死,有詩意的慵懶,死與生,有浪漫的歸宿。這里是生與死的原點,生命可以化作永恒,永恒就是不息的生命。我們聆聽到了,沉寂中的喧鬧,喧鬧中的沉寂。
靈魂嗎?靈魂不朽,只有依附和不依附的差別,存在于人們的意識和潛意識里。于是心靈就變得坦然,變得安靜,就能馳騁八荒且無聲無息。
呵,太陽!
太陽升起來了。
太陽光照萬物,太陽俯瞰大地。
太陽賦予法老跨越時空的智慧,太陽也給生靈以無窮無盡的力量和勇氣。
于是太陽變成了神,太陽就是神。人們對著太陽舉行著亙古不變的儀式,在膜拜中彌漫敬仰,在敬仰中升騰皈依。
踏著太陽的光芒,
我們來了,
來尋找我們自己。
看一看圖坦卡蒙法老面具的黑眼睛、黑頭發吧。
看一看日月魚蟲人獸的象形文字吧。
看一看蛇和龍的特征吧。
看一看埃及和中國相同的緯度吧。
這一切難道就沒有一點兒聯系?
我們的飲食習慣竟然那樣的相似?
我們所向往的西方極樂世界又在哪里?
非洲是人類的發祥地。埃及呢?和華夏民族究竟是怎樣的聯系?
《圣經》上的出埃及記,難道僅僅是受戒的摩西在西奈半島上留下行走的足跡?
我們不應該用現在的地理形態做洪荒時期的判斷。在不可考的公元前,在公元前13世紀以前、在以前的以前,我們盡可以去推測類比。
為什么不可以有一支非洲先民部落的行列,穿越阿拉伯半島,翻越扎格羅斯山脈,取道伊朗高地;或南行沿印度半島進入長江流域?或北向帕米爾高原,經河西走廊進入黃河流域?
我們于遠古的湮沒而不可知,我們卻可以憑直覺來想象。想象是科學的翅膀,科學是想象的依據。藝術呢?藝術是科學和想象的粘合劑。
有方尖碑為證,有卡納克神廟石柱為證。
我思,故我在;我在,故我思。
太陽在遙遠的東方地平線上終于升起來了,
長江、黃河、尼羅河,總歸要融匯在一起。
我們千萬不要過高估計現代人的能力,這妄自尊大的劣根性往往要使思想蒙塵,使思維弱智。
我們千萬不要過低估計人類祖先的智力,到現在就連金字塔怎樣砌成還說不清楚,難道還不令人汗顏?令人自容無地?
埃及,是人類夢開始的地方,尼羅河是諸神的誕生地,太陽每一次照耀都孕育了生命,尼羅河水的每一次泛濫都是生命的洗禮。
盛典過后,便是輝煌!便是震撼!便是美麗!
來到埃及,我們不期然就會叩問生命。
來到埃及,我們也會穿上“哲學”的外衣。
許久沒有這樣思考了——我,我是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帝王谷諸法老木乃伊無言。
門農大座像無言。
拉美西斯二世臥像無言。
戴著高冠的神鷹雕像亦無言。
無言不是無言的揶揄,無言恰是無言的矜持。
在思考中我們終于有所感知,向北流的尼羅河已經透露了遠古的信息:
荷馬來過了,他寫出了《伊利亞特》不朽史詩。
歐幾里德來過了,他的《幾何原本》就是最早的“規”和“矩”。
畢達格拉斯來過了,他用“凡物皆數”的理念解釋了宇宙的秩序。
還有柏拉圖的理想國,說的其實就是上埃及和下埃及。
更有亞里士多德,他最得意的門生是亞歷山大大帝。
看,這就是尼羅河的昭示!
看,這就是埃及的魅力!
撒哈拉大沙漠從容地安頓了回歸的太陽,而把我們的靈魂拋給了越來越長的影子,投射在寂寂的金字塔下,投射給了漫漫沙礫,投射給了斯芬克斯。
想知道謎底嗎?那就應該回到七千年的過去。
在孤獨中,我們學會了思考
——這是永恒對瞬間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