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檔案是承載與傳遞社會記憶的工具,參與社會記憶建構是檔案館的基本職能。依照社會記憶理論,可以提出當前我國綜合檔案館的生存與發展策略:廣泛合作策略、資源競爭策略、貼近民眾策略、主動服務策略。
關鍵詞:崔海莉
20世紀80年代以來,社會記憶理論成為社會學研究中一個新興領域,并且在社會學理論研究中產生了廣泛的影響。隨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倡議并牽頭實施的“世界記憶工程”項目的展開, “記憶”被引入檔案界,逐漸進入了檔案學者們的研究視野,成為繼“信息”與“知識”之后的又一重要概念。社會記憶理論為認識和研究檔案與檔案管理現象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促發人們對檔案和檔案事業進行新的思考,由此產生了一系列成果與觀點。在此,筆者試從社會記憶理論的角度,對綜合檔案館的發展策略問題略陳管見。
1 社會記憶理論視角下的檔案與檔案館
1.1 社會記憶理論。“社會記憶”是社會學和人類學討論集體記憶如何保持和傳播的問題時的一個專有名詞,它由法國著名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提出的“集體記憶”演變而來。一般地說,社會記憶的實質內容是對人類在實踐活動中形成的主體能力和本質力量的凝結、積淀和破譯、復活的雙向過程。哈布瓦赫是社會記憶理論的奠基人,他開創了以“集體記憶”作為研究對象的傳統,為社會學研究耕耘出一片專屬的領域。哈布瓦赫在《論集體記憶》一書中指出,過去不是被保留下來的,也不是依據個體記憶的簡單累加而構建的,回憶是在現在的基礎上被重新建構的,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們現時的需要、觀念和利益,也就是說,“集體記憶”的構建是為現在的需要服務的。從整體來看,記憶呈現選擇性,過去的事件,有些被強化,有些則被遺忘,表明決定記憶的社會機制的存在。哈布瓦赫對集體記憶的“原創性”研究,拉開了社會記憶研究的序幕,逐步形成了社會記憶理論,其中“權力”和“選擇”是兩個重要的主題概念。自哈布瓦赫提出“集體記憶”后,美國社會學家保羅·康納頓批判地接受了哈布瓦赫關于集體記憶理論,嘗試著把“社會記憶”概念引入社會學,主張社會是有記憶的。他在《社會如何記憶》一書中詳細闡述了什么是社會記憶,社會如何記憶的問題。社會記憶的提出顛覆了傳統記憶觀,認為記憶是社會建構的過程和結果,而不僅僅是機械地對所獲信息進行編碼、儲存和提取。哈布瓦赫所開創的社會記憶理論研究取向不僅成為現代西方社會學研究的新方向,而且也以其理論研究的深刻性和研究視角的獨特性對現代西方社會學理論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當前,理論界對社會記憶問題的研究方興未艾,其理論成果也因其獨特的解釋力而日益應用于諸多學科領域的研究和社會實踐中。
1.2 檔案與檔案館在社會記憶建構中的地位與作用。檔案是社會組織或個人在以往的社會實踐活動中直接形成的具有清晰、確定的原始記錄作用的固化信息。那么,從社會記憶理論的視角出發,檔案以及集中保管國家與社會重要檔案的檔案館,在社會記憶建構中有何獨特的地位與作用?
第一,檔案是承載與傳遞社會記憶的工具。社會記憶理論認為,“社會記憶”不僅是對過去的回顧和描述,而是對過去的重構。“社會記憶”是集體情感、心理的重構,不是史實本身,所以“社會記憶”不能同史實畫等號。社會記憶由人群當代的經驗與過去的歷史、神話、傳說等構成,借由文獻、口述、行為儀式(各種慶典、紀念儀式與討論會)與形象化物體(如名人畫像、塑像以及與某些記憶相關的地形、地貌,等等)為媒介,這些社會記憶在一個社會中保存、流傳。因此,作為一種固化信息的檔案本身不是社會記憶,而是一種承載社會記憶的工具與傳遞社會記憶的媒介,這一功能主要源自它承載著一定的文字、圖像等記錄符號。符號的意義代表了一定客體的信息內容,它作為一種有意義的指稱而實現著客體信息與主體思想之間的相互轉換,充當著主體觀念的掌握客體的中介。它能夠以具有共同的、普遍意義的感性形式將人類在實踐活動中形成的主體能力和本質力量凝固起來、固定下來并得以延續和傳播,成為不同地域、不同時空的人類活動相互聯結的紐帶。檔案本質上就是人們為了輔助記憶與保存記憶而制造出來的,作為一種符號的載體,記錄著特定的歷史事實內容,從而在社會記憶的建構中具有了獨特的價值與意義。在十五屆國際檔案大會上,檔案學者形成了共識:檔案在文化記憶、個人記憶和基因記憶的遺忘、構建、重構和恢復中具有重要的社會功能,是尋找遺忘記憶和發現過去記憶事實真相的重要載體,是知識的存儲器,是知識咨詢和轉換的媒介,是保護過去、記錄現在和聯系未來的橋梁。這是對檔案在社會記憶建構中的作用與意義做出的最佳闡釋。
第二,參與社會記憶建構是檔案館的基本職能。社會記憶是人們的共識,是一種主觀體驗,它的建構是一個動態循環的過程,這一過程與個體記憶的過程相似,同樣是一個經歷信息接受、體驗分析、儲存、新信息輸入、激活再現或遺忘、交融產生新意義等環節的循環過程。只不過,社會記憶的建構過程是眾多社會個體共同參與,并在復雜與激烈的斗爭與交流的基礎上進行的,所形成的社會記憶是一個群體的共識。檔案館是一個國家和社會集中保存歷史記錄的場所,它實際上是一種社會記憶建構的社會選擇機制。作為一個社會組織,檔案館正是以其社會記憶的工具價值而存在的,以檔案為物質基礎和工作對象而建立的檔案館的工具價值就體現在其是人類自覺創建的社會記憶的信息控制系統。如前所述,檔案是尋找遺忘記憶和發現過去事實真相的重要載體,是一種保存和傳遞社會記憶的工具與媒介,檔案館則通過對檔案的鑒定與篩選,按照現實的需要,決定哪些歷史事件需要保存下來,哪些歷史事件不應該存留,哪些要廣為傳播,哪些要嚴密封鎖,從而形成一定的館藏結構,遺留后世,確立檔案的歷史話語霸權地位,這實際上就為社會選擇和框定了記憶的基本內容。同時,檔案館通過對館藏檔案的開放利用和傳播,進一步發揮著對社會中的記憶過程進行搭橋、引導與控制的功能。
2 綜合檔案館的發展策略——基于社會記憶理論的啟示
我國的綜合檔案館是集中保管黨和國家重要檔案的基地,是社會各方面利用檔案信息資源的中心。截至2008年,全國共有各級國家綜合檔案館3161個。從我國改革開放初期以來,綜合檔案館整體功能不斷完善,服務對象、服務方式、服務內容也發生了很大變化,服務工作取得了顯著成效,在經濟社會發展中發揮了一定的作用。與此同時,不容忽視的是,當前我國綜合檔案館社會服務功能的發揮,與黨和國家各項事業對檔案工作的需求還有較大的差距,社會各界對綜合檔案館的關注度不高,綜合檔案館的社會影響力較弱,始終處于一種社會的“邊緣”狀態。因此,如何改變綜合檔案館的弱勢地位,改善綜合檔案館的生存與發展環境,一直是檔案界共同關注的熱點問題。社會記憶理論不但能使我們從一個新的視角對檔案與檔案館的本質有更深層次的認識,而且可以為尋求當前我國綜合檔案館的生存與發展策略提供新的啟示。
2.1 廣泛合作策略。所謂廣泛合作策略,就是指檔案館要與社會各界廣泛開展合作,積極參與社會記憶建構活動,并在其中發揮應有的作用。如前所述,參與社會記憶建構是檔案館的基本職能。而社會記憶建構是一個全社會多主體共同參與的過程,涉及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同時,只有多主體共同參與,才能使各種社會記憶載體充分交融,廣泛傳播,從而轉化為全社會的共同記憶。綜合檔案館收藏著大量的作為社會記憶原料的檔案,要使之在社會記憶建構中真正發揮作用,就必須積極與社會各界開展合作。然而,由于受諸多因素的影響,我國各級綜合檔案館一直比較“內向”,喜歡單兵作戰,與系統內部交流、與外界的合作很少。相比之下,在社會記憶建構上與檔案館功能相似的圖書館、博物館等兄弟機構卻要活躍得多。例如,2008年,中國國家圖書館與澳門基金會,經過充分的溝通、醞釀和策劃,決定共同合作和構建“全球中華尋根網”,希望借著專業力量和資源的互補與合作,利用網絡技術和信息科技,讓全球華人可通過自己為基本點,便捷地尋根訪祖,獲取所需家譜的有關信息。2005年4月10日,中國國家博物館、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遺產搶救工程辦公室、中華炎黃文化研究會、中國文物報社、《炎黃春秋》雜志社等單位共同發起“搶救民間家書”項目,面向海內外公開征集散落在民間的中國家書。這一大型公益文化活動目前已征集到家書4萬余封,公開出版了系列圖書,將通過征集、保管、編輯、出版、展覽、研討等方式保護家書遺產,展示家書內涵,傳承親情文化,推進和諧社會建設。通過開展這些活動,圖書館與博物館較好地發揮了其在社會記憶建構與文化建設中的作用,獲得了良好的社會效益,同時也極大地提升了自身的社會形象。從廣義上來講,民間家書與家譜都屬于檔案的范疇,這些極富創意的合作項目,即便不能由綜合檔案館牽頭,至少也可以參與其中,但事實卻并非如此。綜合檔案館的封閉與內斂傳統,已經成為制約其獲得進一步發展的瓶頸;合作意識的缺乏,使檔案館的社會形象長期得不到改善,生存空間日益縮小。因此,積極尋求廣泛的社會合作,是綜合檔案館改變當前生存窘境的一個根本策略。只有打破綜合檔案館的封閉局面,解除其在體制上和觀念上的桎梏,積極尋求廣泛的社會合作,改變“單打獨斗”的做法,充分融入社會記憶建構與文化建設活動之中,綜合檔案館才能夠克服自身的諸多缺陷與不足,使檔案資源通過與其他資源、技術、資本的融合而轉化為文化產品并實現價值。廣泛尋求社會合作的策略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內容:首先,綜合檔案館不但要加強彼此之間的合作,還須同圖書館、博物館、文化館聯手,以發揮資源互補的優勢;其次,綜合檔案館必須同影視公司、電視臺、出版社、網絡公司與旅游公司等商業性文化機構合作,共同開發文化產品并將其推向市場。
2.2 資源競爭策略。社會記憶構成了人類文明延續和進一步發展的基礎,而檔案館、圖書館和博物館正是這種記憶信息的貯存、管理和傳播的制度化體現。對于檔案館、圖書館與博物館等社會記憶的收藏機構來說,藏品就是資源,藏品的質量、種類以及規模決定著收藏機構的社會競爭力,藏品的質量高、種類多、規模大,對公眾的吸引力和社會影響力就會越大。因此,檔案資源是綜合檔案館參與社會記憶建構的必要條件,獲取更多更好的檔案資源是綜合檔案館一切工作的根本立足點。雖然,我國綜合檔案館一直奉行“館藏豐富,門類齊全,結構合理”的館藏標準,但實踐情況卻令人擔憂,遠未達到上述標準的要求。館藏數量不多、內容單一、種類不全等問題,在各級綜合檔案館中普遍存在。當前,在社會文化建設蓬勃發展、繁榮興旺的大環境下,各種文化機構之間競爭激烈,都在積極改善自身服務,拓展社會功能,提高社會影響力,以尋求更大的生存與發展空間。在這種情況下,倘若綜合檔案館不改變狹隘的收藏思路,仍然恪守現有的收藏模式,其館藏資源將喪失優勢,社會功能將日益萎縮,社會定位將會越來越邊緣化,所扮演的社會角色也會越來越尷尬。因此,面對日益激烈的競爭,為了避免逐漸被邊緣化的厄運,綜合檔案館必須盡快轉變收藏觀念,改革收藏模式,推行資源競爭策略。一方面,綜合檔案館必須樹立“大檔案觀”,改變傳統的檔案收集方式,極力實現來源的多樣化,大量收集反映社會各個層面活動的檔案材料,特別是與大眾生活緊密相關的生動素材,從而實現館藏來源多元化,增加所收藏“社會記憶”的廣度與厚度;另一方面,綜合檔案館應該樹立“大收藏觀”,即突破僅僅收集與收藏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的檔案資料的做法,同步收集一切與社會生活和文化有關的各種材料,如家族譜牒、口述檔案、民間文獻等,積極與圖書館、博物館、文化館爭奪文化資源,不斷豐富自身的館藏,從而確保在社會記憶建構中處于優勢地位。
2.3 貼近民眾策略。貼近民眾策略就是指綜合檔案館要面向社會,走近公眾,為社會大眾的文化需求、維護自身權益和日常生活服務。而其核心又在于要廣泛收集社會大眾的記憶材料,構筑貼近民眾的館藏結構,并確保這些記憶材料能夠被民眾公平、便捷地獲取和利用。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只有全民、全社會更多地參與社會記憶建構,才能形成完整、真實的歷史記憶。因此,綜合檔案館收藏的檔案不應局限于來自官方組織、權威集團,而應來自全社會、全民生活的各個方面,不應只反映精英群體和統治階級的情況,而應該反映社會大眾的情況,不應該為精英導向和制度框定下的主流文化內容所獨占,而應該吸收草根文化、俗文化與大眾文化的內容。否則,綜合檔案館形成與保存下來的社會記憶將是畸形、不完整的。要使綜合檔案館樹立起獨特的社會形象,在社會記憶建構中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關鍵在于檔案館里應保存著盡可能廣泛的社會記憶材料。當前,在綜合檔案館中,我們為社會精心保存的作為“社會記憶”的檔案,卻很少引起廣大民眾的關注。造成這一現象的根本原因在于,長期以來,由于社會記憶與權力的緊密聯系,造成了官方或少數精英分子對于檔案資源的保管與利用的壟斷和控制。檔案館中保留的歷史記錄主要是官方組織檔案和精英記述,而鮮有私人檔案和民間檔案,館藏的社會化、平民化程度根本不能滿足社會與民眾的需要。在這種情況下,保存在檔案館中的檔案并未真正表現為一種社會記憶,而只是一種集團的記憶,或者說是統治者嚴格控制的為統治者所需要的記憶。因此,要改變綜合檔案館的形象,獲得社會公眾的廣泛認同,就必須做到回歸社會,走向公眾,關注平民檔案和民間記錄,構建貼近民眾的館藏結構,并在此基礎上為社會公眾提供優質服務。
2.4 主動服務策略。檔案本身不是記憶,即便社會記憶也不是在紙上、膠片上的,它是人們的共識。記憶是人腦與外界頻繁交流的過程。個體記憶、集體記憶、社會記憶是在不斷交互與斗爭中永無終點的循環過程,人們的社會生活也在其中被構建。因此,檔案只有被利用,才能夠轉化為現實的社會記憶材料,對社會公眾的群體意識產生實質性的影響,從而真正參與到社會記憶建構過程之中。同時,對于整個社會而言,保存在綜合檔案館中的檔案不論其形成者,都是作為社會整體記憶原料而存在的,是社會文明的一種積淀形式,也是人類的共同財富,需要在全社會范圍內得到廣泛傳播和充分利用。長期以來,我國綜合檔案館一直局限于傳統“收、管、用”的工作模式,服務意識缺乏,服務方式單一,致使大量的檔案材料被塵封,檔案信息無法流入社會,檔案的社會價值得不到充分實現。一個機構的社會認同度是同它對社會的貢獻和作用成正比的,只有當它的活動與行為對社會的發展產生了實質性的作用時,才能獲得廣泛的民眾基礎。綜合檔案館的根本價值就在于保存和充分開發利用社會記憶材料,參與社會記憶的建構,這也是其爭取生存與發展空間的唯一條件。因此,綜合檔案館必須以社會需求為導向,創造性地開展工作,不斷拓展檔案館的社會功能和服務范圍,充分利用現代信息媒體如互聯網、電視臺等,主動開展各種形式的檔案信息服務,充分挖掘檔案材料的宣傳功能與教育功能,從而使檔案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與和諧文化的建設中切實發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