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舊事

老金壇人說的西門，嚴格意義上應該是今天百盛魚火鍋城附近的一道城門，住在西門里面的才算是城里人。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西門的涵義逐漸擴大，從南新橋往西直到鎮廣路這樣的一片區域，應該都是西門的范疇了。

印象中的西門是一條長長的、窄窄的路，開始是三塊長條石并排鋪著，每塊大約20厘米寬，50厘米長，石面光滑，后來又改成了水泥路，也就2米多寬。路兩邊的店鋪和住家也是用一塊塊的長方形木板做門面，白天卸下幾塊，就算是開著門了。門檻也是木質的，很高。店很多，從南新橋下來，有水果行、雜貨鋪、老虎灶、茶館、飯店、點心鋪等等，最著名的是現在依舊營業的開一天和荒廢的西門電影院。每天一大早，女人們聽見拖糞車過來了，就連忙起床，蓬頭垢面地跑出門倒馬桶，洗凈后斜靠在街邊，然后開始燒早飯或端著盆去附近的井旁邊洗衣服，空氣里開始彌漫著混雜的生活的氣息。孩子們也被拖出熱被窩，趕著去上學。男人，特別是上點年紀的男人，則喜歡聚集在茶館里就著茶水、花生、瓜子交流著通過各種方式得來的信息。茶館和老虎灶在一起，有時茶館里會來些職業的說書人，《三國》、《水滸》可以說上幾個月，不同的說書人也可以說出完全不同的風格。點心鋪就在茶館邊上，有燒餅、油條、油老鼠，香味誘人，除了付錢，還要付糧票。能去開一天享用早餐的一般是有著體面職業和良好家境的一群人，吃完后剔著牙、打著飽嗝出門的幸福感絕對超過剛下肚的面條和小籠包所帶來的感覺。

那時的西門是安靜的，絕少見汽車，連自行車也不多見。如果有吉普車開過，那里面多半是去二招開會的干部。孩子們跟著汽車跑一陣，使勁地嗅著汽車排出的汽油味，大家都覺得那味道特別好聞。二招很大，里面有一條小河把二招分成兩部分，南邊是辦公區、食堂和宿舍，北邊是大會堂，說是大會堂，其實只能坐一二百號人，有會議的時候，晚上還會放電影招待參會的人，這是一種待遇。其他人想看就只能在門口等著，于是想知道當晚有沒有電影，只要看看門口是不是擁著一群人就行了。看門的老朱嚴格遵守規定，直到電影放到一半才會放人進去，所以周圍的人看了好多的半部電影。孩子們喜歡二招，是因為門口有幾棵梧桐樹，粗大卻不高，可以輕易爬上去;樹間有一盞路燈，晚上可以在路燈下捉蛐蛐，躲貓貓，一直到家長遠遠地叫著“細討債鬼，還不回來挺尸啊”，游戲才會結束。二招里面最吸引孩子的是垃圾堆，每過一陣，會有很多孩子去垃圾堆里翻撿煙殼，不是集煙標，而是將煙殼折“洋片”玩，那時候最高級的“洋片”是用鳳凰牌煙殼折成的，散發著獨特的香精味。二招的對面就是大片的農田，春天在黃燦燦的油菜花間捉蜜蜂、夏天在水稻田里捉青蛙、秋天在稻草堆里挖洞躲迷藏、冬天看農民在場上殺豬宰牛，都是現在的孩子享受不到的樂趣了

西門原來有四所小學，一所是在河西廟巷的紅衛小學，后來改叫常勝小學，一所是矢巷的學前街小學，周圍人又稱其王番瓜小學，后來改叫中心小學，還有兩所小學是在旗桿巷附近的航運小學和文化路附近的文化小學，都在上世紀80年代初合并給常勝小學。

常勝小學所在的河西廟巷是一條約300米長的小巷，在江家弄和八角井之間，巷子兩邊都是帶有明清建筑風格的老房子，白墻、黛瓦、四合院，現在保存下來的似乎只有郁家大門一座了，不過老宅子住的肯定不是郁家子孫了，由于保存完好，還吸引了好幾個影視劇組前來取景，也算是老有所用。每天早中晚是巷子最熱鬧的時分，一群群孩子打鬧著從巷子里走過，邊走邊玩著跳格子、跳皮筋等格式游戲。換糖佬推著車，載著自制的麥牙糖也來湊熱鬧，可以用錢買，也可以用牙膏皮換。巷子中間一所院子里有顆長勢繁盛的棗樹，從院子里伸出枝杈，引得許多孩子流連在院墻外，垂涎欲滴。

常勝小學建在原先的河西廟堂，有3排長長的磚木結構、帶長廊的老房子做教室和辦公室，教室之間就是田徑場和排球場，常勝小學是江蘇省的排球傳統學校，打排球的學生很多，校排球隊每年都會參加江蘇省的小學生排球賽，發展最好的隊員曾在江蘇女排司職自由人。校園里還有一個會議廳，又高又大，廳中間有兩排六根木柱，很是氣派。據說這廳就是河西廟的大殿，還有人說里面住著狐仙，晚上會出來作法，一時間大家都覺得大殿里陰深深的，不敢一個人呆著。后來常勝小學搬去西門外的一片農田里，這里建起了西城賓館，也曾火紅過一陣，老板端著酒杯，每桌必敬，祝男士瀟灑，女士漂亮，老人健康，孩子茁壯成長，說得紅光滿面的酒客們笑開了花。

常勝小學對面是金城浴室，直到今天還在營業。當年西門就這么一家正式的浴室，浴室門口一塊很大的場地，男浴室在前，女浴室縮在后面的小巷子里。推開浴室玻璃門，兩邊是賣票的窗口，內門掛一布簾，被來往的浴客摸得油光膩滑。布簾里面是兩間放滿躺椅和柜子的大廳，供浴客們存放衣物和休息，再往里就是三個浴池，兩大一小，水也有冷有熱。小池里的水最燙，上面有木架，常有人躺在架子上呼呼大睡。洗完了在木躺椅上休息，就有熱騰騰的毛巾丟過來，燙得你嘶嘶地叫。

到了下午，浴室門口會支起一兩只鍋，賣粉絲、素雞，煮熟了，放點紅辣椒、綠香菜，就是絕味的美食，可以送進浴室，也可以坐在攤邊吃，不肯洗澡的孩子大都是沖著它們才勉為其難的跟著大人去浴室的。不知道當年的孩子還有幾個記得那又香又辣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