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怒江有個蘭坪,在蘭坪有個“東方情人節”,在情人節上,知道有座美麗的山,叫富和山。至此,富和山還是一個符號,在陰晴不定的四月天,它像情人一樣在遠方召喚。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模樣?
越野車一直往西,盤旋而上,進入綿綿的大山。
在蘭坪的幾天里,民族風情令人眼花繚亂,說實話,對外地人來講,你分不清哪是普米,哪是白族,哪是彝族或傈僳族。開車的漢子,是我的家門,也姓李,他近1米8的個子,魁梧的身材,他說他是普米族,讓人相信他就是普米族模特的代言人:臉部輪廓分明,有點康巴漢子的形象。而帶我們去的蘭坪縣委寅傳部部長和貴群,卻是白族,也是標準的白族帥哥,身材壯實而勻稱,五官端正,文靜而文雅卻不失勇猛。另一位是云南小有名氣的寫作者,叫李智紅,他卻瘦弱,其貌不揚,但口若懸河,民間傳說、民謠俚語,出口就來,絕不斷線,一個充滿機智和風趣的小伙子。連上我,已經4個民族了。就這么機緣巧合地來到富和山。
富和山也許是這一片大山,我們只到了這片山的山腳——撲面而來的是無比廣闊的緩坡草甸,疑入高原藏區,一色的草地,綠毯般鋪在這片起伏的土地上。金黃色的柵欄用木樁和樹枝編成,一人多高,像是一種別致的裝飾,將坡地隔離成一塊塊錯落有致的園地。極目遠望,山在遠方,近處是一座木板房。
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富和山就這樣同我們約會。
這是一個彝人的房屋,樹枝圍墻,木板筑屋。據說主人是一名彝族王子,叫年樹發。這天主人不在,他的家人在家,邀來一群彝族姑娘歡迎我們的到來。照例是鮮艷的民族服裝。紅黃黑白綠藍紫,沒有一個色缺少。頭上的網狀的頭飾,頭部后面是帕狀的裝飾,有點像花腰彝的帽飾,兩邊吊著纓絡絲線,坎肩套身,下邊是五色繽紛的百褶裙。身上繡有圖案,后邊背心繡有星星、蝴蝶、花朵。哪是姑娘、哪是小媳婦呢?同行的人問了半天,也沒弄清服飾的區別。她們一步三搖地走起來,款款亭亭,真只能用花枝招展來形容。——10多名彝族姑娘在這大面積黃綠的底色中,分外耀眼奪目,花團錦簇。——如果是情人,你也會目迷色暈了呢。
情人節就這樣為我們展示了另一種美感。
情人的含義也許別有情愫罷?一個人。一個情,也許昭示了更多的東西。
而人在天地中,在這片無比靜謐美麗的風景中,我們沿籬笆隔成的道路漫步。走向花甸的深處,一路同這些花花綠綠的姑娘們閑聊,她們的話也許不標準,羞澀地答,羞怯地問。聽得半懂不懂的。這時,眼前競出現一片湖泊!她們一群小鳥般飛向湖邊,一排排地坐下,那風景瞬息變了樣,一下子倩影全部定格了。綠色的天地中一叢花兒開放,水面的波光透出半頃天光,世上沒有比這更美更精致更和諧動人的風景了。我們只有不停地按下快門,想留住這天地間的美景。
沿湖是山坡,一叢墨綠的樹叢中閃出紅紅的花朵——那是杜鵑。這是些大樹杜鵑,三春三月憶三巴也許不是這種樹本杜鵑。
和部長說,我們沿湖邊繞一圈吧。我同李智紅挎著相機跟上。
三位姑娘與我們同行。
繞到湖的對岸時,是一片半沼澤地,三個花影就笑嘻嘻地踩入那片沼澤地,一陷,就跳出來。這時,天空飄過一片云來,有風瀟灑地拂面而過。也許是這情這景觸動了什么,三位姑娘不約而同地哼起了民歌,那旋律帶著風飄向清靜澄明的天空,聽不懂,卻好聽極了,那抒情的音符是飄浮,但不飄散,像一束有形的東西,飄然而過,盤旋而去,最終會停在哪朵花上呢?
這一定是情歌。
我猛然感受到。情和歌能這樣親密地結合在一起,惟有這歌聲了。
一片天空下,沒有別人,幾個點,在這無比廣袤的畫圖中。這感受真的無以言說。
部長說,他13年前在這里栽了一株杜鵑,現在已長成了一棵樹了。
他要去找他的那棵杜鵑。
我們去!同姑娘們告別,我們隨和貴群部長爬過一道坡,往下進入一片平緩的凹地,在草地上全是參天的大樹,樹上有苔痕,樹圍競達二三尺,高聳人云。這時的濃陰撲面而來,山坡上有高高低低的小樹穿插期間,這里是人跡罕至的凈土。千百年來它就是這樣了。在一團濃密的樹叢,驀然見到高處一團紅色的杜鵑。和部長驚喜地叫起來:就是它!
這棵杜鵑樹約有兩三米高了。長在一個碩大的樹樁上。
它熱烈地迎接我們,似乎在張開那淺紅色的花瓣,吐著深情的信息。它的周圍全是綠色,它用它鮮明的色調表示它的高興罷?
和部長一臉興奮。眼里發出了恐怕與情人相會時才有的光芒。
13年了,那是1995年的事了……他訥訥地自語道。
13年,對于這片萬古青春的古老土地,也許太短。而對于一個人來說,13年卻是漫長的、刻骨銘心的。和部長曾在這里教過書,那些孩子也許同這杜鵑一樣地成長,亭亭玉立了呢。這情,這景,這經歷,杜鵑是見證,也是一種難以言傳、只能會意的象征。
望著那棵杜鵑展開的猶如孔雀開屏般的花團,我就為這寂寂山林中默默無私開放的花懷著一種幽遠的敬意。于是,一種感恩的淚,在眼里打轉,久久濕潤著我的心情。
和部長說:李老師,你也栽一棵吧!
我們找了一棵大大的樹樁,高約一米多,樹徑約有三尺。這是10多年前不知何故砍伐的,砍下的樹干還橫在不遠的地方,上面長滿青苔。在樹樁的樹心里,全是腐了樹心黃黃的絲一般的細絲,我們用樹枝將中心掏空,現出一個深深的大坑。李智紅從遠處找來一棵杜鵑樹苗,只尺許,幾片細嫩的綠葉明白似地伸枝展葉,像在點頭默契。我們將它放入樹樁,捧上地上黑黑的、黑得流油的腐殖土,培在它的周圍。和部長一邊培土一邊說,肯定會長得好的!我相信,絕對相信。它會在這里不受人世的任何打擾,安靜地成長。
臨別時,我用相機遠遠近近四下照了相。
情滿山林。
作別時我想,它會長大嗎?它就是情人般在等我,我會回來嗎?十多年后,我會再見到已然成長的它嗎?人生一段情,也許就是在不經意中種下的。它會夢回牽繞地出現在人生的夢中。
我突地有些傷感。
直到我回到大家聚集的寨中。那些花朵般美麗姑娘的笑靨讓我回到無比思念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