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聲像悶雷似的在峽谷中回蕩著,越來越急,越來越響。心怦怦地跳起來,腳步也跟著加快。突然,一陣白濛濛的水氣陡地掃來,冷得一顫。
抬頭望去,赤黃色的江水轟轟轟地嘯叫著,一浪搶過一浪,跌宕奔瀉,猶如下山的猛虎,踏著騰騰水霧猛撲過來。峽口兩峰欲合,如門半開,當中立著一青褐色的巨石。早年曾有人見老虎借助江石一躍過江,故石稱為虎跳石,峽得名虎跳峽。那石擋在江中,如黑臉門神把數百米闊的江面驟然縮成兩道十來米寬的夾縫。
江流到此激蕩狂馳,正要越過斷崖卻被攔腰夾住,像誤闖樊籠的老虎掙扎狂吼。黃白的斑紋在夾縫中急劇地扭動著,一綹綹豎起的長毛在浪窩中旋卷撲打。水霧濛濛,遮天蔽日。轟!嘩——突然虎腹一收,一片浪光凌空飛起。進裂的浪頭像齜露的犬牙。恨不得把擋道者一口吞沒。
眼見領頭的沖開了峽口,后面的虎群嗷嗷嗷直撲過來,一浪蓋過一浪,一波追著一波。幾疊飛浪突然從浪峰中躥起,咣咣咣!三蹦四跳一下撲到半空,嘩地砸在剛剛躍出峽口的飛浪身上。浪花激碰飛濺,仿若一群群凌空騎疊的猛虎,有伏背的,有踩肩的,有拽尾的,陡地又仰天齊吼:轟轟轟!雷霆萬鈞般地沖向崖底。水花飛進,銀雨紛飛,白茫茫浩蕩蕩。
燦燦的陽光從峽頂傾瀉下來,落在花光銀雨中,幻化出一道道彩虹,或飛架于峽口,或橫亙于峭壁,或沉浮于浪峰。一時間,一波波,一簇簇,一疊疊撲出峽口的飛浪,宛若身披五彩、穿插于霓虹間的飛虎。有頸套光環的,有腳踩火輪的。有口銜彩帶的……嗖嗖嗖!光影交錯,繽紛閃爍。生命于飛越中展現出多么瑰麗的色彩啊!是什么能讓她這樣激情澎湃,自由奔放地展現出自身的本色的呢?
轟嘩!轟嘩!崖下千波萬濤沸沸揚揚。從霓虹中飛落下來的白浪一個打滾正要翻身躍起,接應的虎群嘩地一擁而上,早把它高高拋起,歡呼聲轟然響成一片。又一排飛浪從空中砸下,咣地撞向刀削似的巖壁碎成萬朵銀花。
虎群被惹惱了,嗷嗷地吼叫著張牙舞爪地向巖壁撲去:轟轟轟!它們用牙咬,用尾掃,用爪撕,恨不得把森森的巖壁撕碎生吞。巖壁在驚天動地的嘯叫聲中震顫,渾身冷汗淋漓。忽而被埋進浪濤。忽而又從浪濤中戰戰地探出身子。
浪花裹著水霧一團團一股股撲向天空,仿佛要乘風而去,飛上峽頂和悠悠的白云相握。云端上玉龍雪山和哈巴雪山各踞東西,把天空擠成一道藍湛湛的河。悠悠的白云像泛起的浪花輕輕地拍打著峰尖。雪峰無言,靜靜地聽著腳下的浪濤不斷吟唱著的歌。歌聲喊回了童年,喊回了過去。
記不清是哪一年,哪一天,調皮的金沙姑娘耐不住寂寞,偷偷地避開母親想溜到山外看看。母親知道后,便叫玉龍和哈巴倆兄弟把住山口,別讓妹妹溜走。那天,輪到哈巴值班守口,他被妹妹的歌聲迷住了。聽著聽著不覺打了個盹,妹妹便趁機從他眼前溜了出去。直到現在她依然用歌聲逗著哥哥樂呢!
轟轟轟!你聽,她不無驕傲地對哥哥大聲地說:“解脫了真好,沒有束縛,自由自在。”
“誰束縛你啦?”聲音仿佛從云端上飄下來。
“轟轟轟!嘻嘻嘻……哥都擋不住我,還有誰能束縛住我!”
“哈!沒有束縛,何言解脫?除非是自己束縛自己。”
呵呵,無縛無解,還有什么煩惱和痛苦能令生命畏懼的呢?轟轟轟!浪濤飛騰著。旋卷著,奔瀉著。生命的本色原來是這樣絢爛多彩!人啊,什么時候能敞開心靈,找回率真的本性呢?
我沉思著,從驚濤駭浪中抬起頭來:藍天如洗,雪山如銀,空靈、透亮、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