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旅行的空間差異

摘要:從理論旅行的角度來對海峽兩岸文化研究的思路與方法進行比較考察是一個饒有意味的話題，可以看出二者互有優勢與不足。通過平行對比厚此薄彼甚至非此即彼都有弊病，應該通過歷史語境與思想根脈的參照方式，使得彼此激發、相互照亮。從接受情境、路徑選擇、研究焦點三個方面進行對比，可以發現兩岸學術研究的相似性與差異性。關注相似性可以為對話與互動建構基本的平臺;關注差異性可以通過交流思想獲得方法上的借鑒。溝通的途徑是，可以通過亞洲區域背景建構一個與西方知識界互動的本土立場。

關鍵詞:理論旅行;文化研究;海峽兩岸;比較;亞洲視野

中圖分類號:G0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677(2010)3-0059-06

前言

濫觴于英國伯明翰學派的文化研究思潮在20世紀下半葉的歐美一時成為了學界的顯學，流風所及也深刻影響了亞洲的中國、日本、印度和韓國等國家。賽義德認為理論的傳播會隨著時空的差異而產生或相似或差異的結果?！跋嗨频娜撕团u流派、觀念和理論從這個人向那個人、從一個情境向另一情境、從此時向彼時旅行。文化和知識生活經常從這種觀念流通中得到養分。而且往往因此得以維系……。”他在理論旅行(Traveling Theory)這一觀點的闡述中認為，理論旅行一般而言呈現為四個階段:“首先，有一個起點，或類似起點的一個發軔環境，使觀念得以產生或進入話語。第二，有一段必須穿行的距離，一個穿越各種文本壓力的通道，使觀念從早先的地點移向后面的時空點，使其重要性重新凸顯出來。第三，有一些條件，不妨稱之為接納條件或作為接納所不可避免的一部分的抵制條件。正是這些條件才使得被移植的理論或觀念無論顯得多么異樣，也能得到引進或容忍。第四，完全(或部分)地被容納(或吸收)的觀念因其在新時空中的新位置和新用法而受到某種程度的改造”。賽義德的理論旅行這一說法可以簡而言之為激發、凸顯、抵制與融入四個階段。它對于審視海峽兩岸文化研究的思路與方法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當然此處并非簡單套用)?？疾斓哪康牟⒎峭ㄟ^對比厚此薄彼甚至非此即彼，而是在歷史語境與思想根脈的流變中通過參照的方式，使得彼此激發、相互照亮。

一、接受情境

雖然處于相對獨立的地域空間以及政治上的相持局面，從接受情境來看，海峽兩岸對文化研究理論與思潮的接受，其相似性大于差異性。二者的相似性在于它們都是作為西方理論在亞洲區域的“理論消費”者?？偟臍v史背景是，二者都面臨著經濟、政治、文化全球化這一總體性格局，都面對政治鉗制松綁之后，知識分子思想表達的空間有所擴大的契機。具體來說，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首先，從理論輸入與文化傳統來看，臺灣的文化研究思潮大約出現于20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之所以應運而生并形成聲勢浩大的學術實踐，并非簡單復制西學的結果，而是有本土內在的批評傳統的鏈接以及應對社會問題的需要?！芭_灣的文化研究的開端與1980年代中期以后臺灣的政治變化密切相關。那是一個風起云涌的時代，各種運動———文化運動、知識運動、社會運動、政治運動都在逐漸地發生，那時掀起了一個跟這些運動相匹配的浪潮，就是文化批判的浪潮。”“最為主要的是，我們自身思想文化中早已存在的文化論述傳統(從早有的文人傳統到二十世紀具有批判反思性的論述如魯迅、楊逵)”。陳光興解釋道，“我認為是臺灣文化研究或者說是中文的、中國的文化研究的一個重要的資源，比較直接的象征符號，就是魯迅，以魯迅為代表的一個現代文化批判的傳統。我們看他的小說，發現他提出的問題是內在于這個社會內部的，不管他是用小說，或雜文，或評論，或筆戰來呈現。這個非常重要的論述資源到了戰后在臺灣延續，這一傳統的代表性人物就是陳映真，他的小說、評論，乃至于后來他創辦的《人間》雜志，報道文學這整套東西”。作為五四新文化思潮策源地的大陸，無疑與魯迅、陳獨秀、胡適等人的批判精神更為親近。我們可以看到整個20世紀五四傳統在中國思想界或隱或顯的發展線索，五四文化也成為了大陸學人追求民主、科學，反思社會、批判現實的精神資源。

其次，從跨學科的研究取向來看，臺灣文化研究的“第二條線索是跨學科‘理論’論述的流行風潮，在思考及方法的層次上突破既有學門的切割，提供了后來跨領域研究的空間。從六0年代早期的存在主義、七0年代的現代主義，到后來八0年代的詮釋學、結構主義、符號學、精神分析、新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以及九0年代的后結構主義、后現代主義、同志論述、后殖民研究，乃至于近期有關全球化的討論這些理論論述都不屬于特定的學門，身處不同科系的研究者都投入到這些風潮當中，在效果上對于主流的學術分類方式造成松動”。臺灣的這種話語移植的狀況，在大陸幾乎是如出一轍的。從大的背景看，實際上延續的仍然是一百多年以來儒家文化圈的西學東漸。不同學科試圖因應社會實踐，擺脫僵化的學科體制，面對問題發言。“這些穿透個個既有學門的理論論述多多少少反映出學門分類的僵硬性已經沒有辦法面對當代知識生產的復雜性，容許多元異質的新空間必須被開放出來成為面對新的情勢，而文化研究正是承續了這種新的可能性?！边@種學科越界的行為在大陸人文學界也被認為是一種不爭的事實了，無論愿意接受與否。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海峽兩岸作為外向型的經濟實體，踏上了經濟全球化的快車，力圖實現追趕、復興的夢想。從大陸來看，20世紀九十年代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實現了經濟體制根本性的變革，市場作為資源的配置手段影響到社會、文化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加入WTO以后，中國經濟更深入地卷入了全球經濟共同體之間的利益博弈。世俗化、商業化、消費主義的精神觀念在知識分子腦海掀起了劇烈的風暴。在社會急劇轉型的結點上，知識分子安身立命的基礎、經世濟民的抱負面臨新的經濟條件下的選擇。

接受情境的差異表現為兩個方面。首先，二者所參與的學科不盡相同。臺灣的文化研究主要由臺灣大學外文系、臺灣清大亞太/文化研究室牽頭，還有社會學系、傳播學系、哲學系等學科的學者。臺灣的文化研究學會會員所屬學科的混雜性不是其他學會所能比擬的，而且還有一部分來自于社會上的媒介工作者、政府管理者等等領域?？傮w來說，臺灣的外文系從事文化研究的人相對較多，那是否可以說文化研究是一種外來的領域?陳光興解釋道，“在中文的系統中早就有文化評論及批判的傳統，縱使它跟現在所想象的文化研究不全然一致。如果不是在我們既有的環境中已經有它存在的因子，我們很難解釋文化評論何以能夠在八0年代末快速的崛起?文化研究這個領域又何以能快速地在亞洲各地形成，特別是它的長相在到處都不一樣?”相形之下，大陸學界的文化研究主要由文藝學、 外國文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學者組成。這些學者從傳統的文學研究領域向文化研究的轉向，主要緣由是，對文學研究現狀的不滿，因社會經濟形態的急劇變化吁求批評范式的轉換。

其次，從政治社會對輿論空間的影響來看，臺灣文化研究的背景，“必須要聯系到八0年代中期以后臺灣社會的巨變，特別是政治及社會運動的沖撞，這種變動的產生使得多元縫隙能夠出現，其中一個重要的現象就是當時風起云涌的文化批判/評論，它直接關聯到今天的文化研究，或是說當時的文化研究是以直接介入社會的文化批判的形式來出現的，至今一直與進步的社會運動保持著高度的連結與呼應關系”。1980年代末《自立早報》副刊在劉克襄、特別是顧秀賢高度自我意識的主導下帶動了其它報紙副刊的時代性轉變?！拔幕u不只在報紙副刊置換了文學創作及批評，同時在總體的文化空間中創造出一種新的文類，不同的文化商品，不同的書寫方法，與其它既存的論述形式產生交鋒?！比欢?，這種副刊的媒介批評并沒有長久興盛，“隨著市場的緊縮、政治權力的改組完成、反對性社會運動能量的體制化，原來相對存在的激進縫隙逐漸消失，媒體呈現相對保守化的現象———或許有人會認為之前副刊的功能被民意論壇所取代，但是真實的狀況其實是:不但具有批判性的文化副刊倒退成不痛不癢的文藝副刊，而且由于民意論壇的特殊時事現實性質與‘新聞性’性格，使得之前文化副刊那種帶有烏托邦色彩、超現實但又貼近現實的性格、不受限于現實邏輯、主流思惟邏輯、或純粹邊緣、有攻擊性的文章都不可能被刊登，所以事實上媒體民意論壇板雖然有某種自由化的公共論壇的性質，也確實是之前報紙媒體所沒有的，但是它畢竟排除了某些文類，這也是臺灣公共論壇的危機──只有符合一定書寫形式、立場的文字才能進入所謂公共論壇?！痹谶@種媒介批評氣候變幻的背景下，臺灣文化研究的參與者只好逐漸沉入學院內部。如果說臺灣的文化研究畢竟可以通過報刊獲得言論空間的話，祖國大陸的文化研究一開始就僅僅限于學院內部的體制化操練，因而其思想鋒芒與批判影響也就大打折扣了。

二、路徑選擇

此處的路徑選擇是指兩岸面臨不同的時代語境，各自選擇什么樣的立場、選擇何種方法展開文化研究。文化研究作為一種批評方式，涉及批評意識問題。賽義德在闡述理論旅行時，指出批評者個體經驗對于理論霸權的抵制、質疑與反思?！芭u意識就是對各種情境之間的差異的感覺和意識，同時也意識到任何體系或理論都不能窮盡它所出自或者被它植入的情境?！u家的本職工作就是要對理論進行抵抗，使理論向歷史現實敞開，向社會、人的需要和利益敞開，指向取自處于闡釋領域之外或邊際的日常生活現實的那些具體事例?！币虼?，批評家應對促成理論變化的時代和空間差異保持高度的理論的敏感性和開放性?！拔幕芯坎粚儆谝粋€特定的學科，不同學科的人都可以來做，當然它也沒有一個出場的標準模式。重要的是一種批判性的精神。當然可以用數據，關鍵是要追問，你的研究有沒有反思性、批判性，你做文化研究是要干嘛?”這也是兩岸文化研究的共同旨趣。

路徑選擇方面的差異是，臺灣的文化研究具有更強烈的現實取向，更具體的田野調查方法。陳光興認為，“與能見度最高美國的文化研究相比，臺灣的文化研究不是被鎖在學院里的，它至始至今都在社會空間操作，不論文化研究的實踐者個人與各種形式的社會運動掛鉤有多深，至少是透過媒體、出版界與市場緊密的與社會連結。再次強調臺灣的例子一點都不特殊，世界各地都是這樣，美國除了少數的個人如薩伊德，基本上被綁在學校圍墻內，真正特殊的是美國，因此把文化研究當成是學院的專利是錯誤的認識?！毕蔫T九認為，雖然文化研究很有活力和潛力，但是，從事文化研究的文學研究者必須清醒認識到，文化研究不能只是紙上觀念的抽象演繹，他的體會是，“一定要作一些東西，我要做訪談，要看一點國際資料。我對于這些并不是如實證主義般的全盤接受。從這些統計數據中我能看出東西，更重要的我會做訪談，可以獲得很多key information。文化研究不能從嘴巴到嘴巴，講一點故事這樣的研究，有時候可以，我不排除;但是我們不需要排除另外不同的知識團體，或許我保守的我就不要排除，我覺得這個時候對大家都有幫助”。與大陸較為單一的方法相比，臺灣的民俗學路徑非常突出。

從文化研究發生的外緣因素來看，兩岸文化研究都是西方理論旅行的結果。大陸更為重視理論的譯介，臺灣對西方學界的前沿問題感覺與接受最為敏銳，往往首先不一定通過傳譯，而是通過直接接受觀念并與本土化的實踐緊密結合，從而產生一些活潑生動、具體細致、扎實深入的個案研究。臺灣通過學會機構的機制匯集了眾多階層、領域的研究者，形成了跨學科的多元話語。臺灣的文化研究從媒體與政治的制約關系中找到了介入現實生活的重要手段，而大陸由于媒體控制、言論空間的限度，其文化研究傾向于學院體制內部對理論的本土化消化?？偟恼f來，大陸一部人從事的是日常生活意義上的文化研究;另一部分人則將文化研究與文學文本批評相結合。

王曉明從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向文化研究的轉向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反映了大陸學者學科興趣的變動，他指出，“今日中國文化研究所應展開的，不僅僅是對文化現象的研究，更重要的，是對整個文化生產機制以及與此相關的整個社會生產機制的研究。它正是由此形成不同于其他學科的研究理念乃至‘學科’(姑且借用這個詞)特質”。他指出“新的研究對象的確立，要求有與之相配的方法論。當然，這里所說的方法論不僅僅指具體的研究方法，更是指中國內地文化研究的基本立場，具體的研究方式，其實是從屬于這樣的立場的。最近三十年來，社會和文化一直在變，其基本軌跡和前景都不單一，盡管明顯可以看到，有某種強勢的結構正在形成，但這個‘形成’尚未結束，其他的可能依然存在。在這種情況下，文化研究很難把自己定位于某種客觀的、冷靜的事后的分析，我們的研究也不容易克制那種介入當下、影響未來的沖動。這就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理解我們的工作，一個是‘破’，批判性地分析當前的文化現實;另一個是‘立’，利用各種可能，去促進良性的社會文化的形成。如果文化研究僅有‘破’的一面，那頂多就是做一個明白人，但有了更重要的介入現實的一面，這個‘明白’就能發揮建設性的作用。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化研究是明知力量和可能性都很小，也不會放棄對未來的希望和努力的，所謂‘破’和‘立’，在它是一體兩面的事情。而這個一體兩面，就是我所理解的文化研究的基本立場，也是它在方法論上的基本點?！辈滔枵J為文化研究包括廣義和狹義的兩種方法，“廣義上的文化研究力圖對中國的歷史現實問題做跨學科的研究和討論，所謂跨學科就是把文化研究的視野和方法帶入各個專業之中，同時與原來各專業領域的專業性進行一種嘗試性的結合。這可能也是我們今后會著重關注的一個層面”?！暗诙€路向是狹義上的文化研究。這就是說，我們探討是否有可能對文化研究進行學科化和專業化，如何確立它的研究的領域，它與其他學科的區別，它的研究邊界以及它自身獨特的、尤其是有中國特色的文化研究方法論等問題”。他進一步認為，“能不能在另外一個意義上來談，文化研究其實就是關于文化政治的研究?！?/p>

對于蔡翔所說的文化研究的學科化和專業化問題，也就是文化研究的學科建制問題。雖然臺灣于1998年就成立了文化研究學會，但是陳光興認為，“在理念上，我個人認為文化研究應該只是一個開放多元交錯的場域與符號，才能保持它的持續性活力;對于它是否該成為一個次學門，特別是它的建制化(institutionalization)，其實有相當大的保留。”他認為美國的文化研究起自學院，也止于學院，這種象牙塔式的建制并非臺灣可以效仿的。從歐洲、拉丁美洲、非洲，到亞洲乃至于臺灣，文化研究都與社會空間、不同的社會運動密不可分，絕對不是孤立在學院內的?！八韵胍盐幕芯繌氐椎膶W院化，不直接面對社會的問題與矛盾，會全然喪失它的活力與動力?！钡顷惞馀d也不絕對否定文化研究的學院化。他認為，“比較正面的來說，文化研究學院化的走向，應該是意味著更為精準的、有批判距離的掌握社會脈動，能夠提出更為深刻的分析，才能逐漸累積、建立起批判思維的進步學術傳統”。

三、研究焦點

針對社會問題，結合理論思考進行積極的批評應對，這是兩岸的相似點。海峽兩岸的文化研究從事著一些共同的問題，例如全球化文化與社會再現、視覺文化的技術政治、全球城市的日常生活、后殖民景觀建筑、跨語際實踐—文化與翻譯、都市文學與文化、身體問題、文化全球化、現代性與文化翻譯、日常生活與再現問題、現代性經驗以及視覺文化等等。

臺灣文化研究的發展有西方文化研究的資源支持，外來影響與本土的需求對接形成了臺灣文化研究關注的特殊對象。臺灣的獨特焦點有:學術知識的制度形構、文化保存的政治與經濟、臺灣文化治理、飲食、文化與社會變遷、移民與多元文化、旅行書寫與性別、體育與文化研究、本地愉虐社群實踐與運動的新文化、民族國家及其未來 、同性戀的文化政治 、古根漢與路思義、民主左派與可疑的“共同體” ，笑聲、身體、與審美經驗，社群與認同 、“瘋狂”的烙印、 女性主義的認同、結盟、與建制，外籍新娘與女性勞動、博物館的文化政治、行巫者與巫術研究 、搖頭丸的文化效應 、移民文學與認同、日治時期與殖民臺灣、正義與權利，疾病 、宗教 、旅行，臺灣電影環境與政策、環境政治與社會公義、 哈日、族群與種族、選舉文化的多元面向、階級與階層、社會運動、身體感官:聲音與音樂、性產業與消費主體。還有如亞洲議題:“與緬甸聯機:面對暴政的軀體和心靈”、“移民、淘金、上海夢!?”、臺灣與新加坡當前電影的社會實踐、“奧運、棒球、臺灣:北京奧運與運動民族主義”、“冷戰、東亞、電視”、女性主義地理學與性別空間研究的轉型與未來，臺灣與東亞、近代亞洲電影中的酷兒、東亞不曾后冷戰、東南亞研究、亞洲比較電影研究的問題與問題意識、日本國族主義的幾種理論解釋等等。

文化研究作為文學研究存在的正當性在大陸是一個爭論的熱點問題。文化研究會不會因為其邊界的擴張而威脅文學批評呢?有人認為文化研究是一種外部研究，它不關注審美、形式等文學本體問題。因此而使文學本身到底是什么又一次成為問題。 陶東風對文化研究與文學批評的區別做過精辟的分析，他認為，“文本分析在文化研究中只是手段，文化研究的最終目的不是文本，也不是對文本進行審美評價。文化批評并不是、或主要不是把文本當作一個自主自足的客體，從‘審美’的或‘藝術’的角度解讀文本，其目的也不是揭示文本的‘審美特質’或‘文學性’，不是作出審美判斷。文化研究從它的起源開始就有強烈的政治旨趣，這從威廉斯、霍加特等創始人的著作中可以看得非常清楚。文化批評是一種‘文本的政治學’，旨在揭示文本的意識形態，以及文本所隱藏的文化—權力關系，它基本上是伊格爾頓所說的‘政治批評’”。另一個焦點問題是，隨著大陸消費文化的發展、城市化進程的加快，日常生活環境的審美成為了關注的中心，出現了關于日常生活審美化的爭論。

總之，海峽兩岸文化研究的共識在于，不把文化研究作為一個特定的學科建制，而主要是倡導一種批判性的精神，以及對自身研究的反思。

四、溝通的可能

雖然亞洲范圍內的幾個國家和地區各有特殊情況，但是陳光興發現它們的確有一個相似的情況，那就是都“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形成了文化批判的運動，到了后來才形成了學院化的文化研究。日本的情況也是這樣，它也有自己很長的對于文化的研究歷史。到最后你會發現這是一個普遍的現象，否則不能解釋為什么文化研究不是一個流行的旋風，過一陣就不見了，它在擴散”。其原因是他們的文化研究都與傳統相銜接而獲得了本土化的生長土壤。那么，如何超越海峽兩岸學術思想上的隔膜，甚至超越中西知識界的對立，放在亞洲的大背景之下考慮文化研究的視野和方法?陳光興認為，“如何讓亞洲資源成為中國思想、學術界的一部分，同時讓中國的資源成為亞洲資源的一部分，如何在知識生產的層面，形成亞洲的統合，是我們必須重視的一個問題。中國大陸其實有很多資源，包括中國革命和社會主義的經驗，戰后的第三世界結盟關系等，在走向全球化的路徑中，不能看不到。我想，今天汪暉、孫歌、王曉明這些朋友，不斷地提醒‘亞洲思考’的意義，也是在強調不能簡單地看待這個世界。中國的復雜性，有時是很難以辨識的，必須通過外在參照點的轉換。至少我們要開始有意識地找尋亞洲地區自己生產出的知識，否則我們就還是陷在殖民主義以降的殖民邏輯之中，也沒有辦法清楚地辨識我們的‘自我’”。陳光興樂觀地展望，“文化研究，在這個多變的(套句媚俗的講法)全球化時代里，或許可以成為具有批判性的多元界面:它可以是建立起臺灣文化研究這個知識社群的界面、不同學術領域之間互動的界面、學院與社會之間的界面、與文化圈、運動圈的界面;是在本土化的風潮中，持續作為連結在地與國際的界面，甚至是華文世界連結的界面”。他宏大的視野啟發我們在兩岸學術溝通中尋找對話的平臺與商談的問題。小而言之從海峽兩岸，大而言之從亞洲區域，我們可以發現亞洲區域既有相似、又有差異的歷史經驗與現實問題。

結語

通過上面的比較分析，從區域比較的視野出發，可以發現海峽兩岸各自的優勢與不足。關注兩岸學術研究的相似性，為對話與互動建構基本的平臺。關注兩岸學術思路的差異性，兩岸學界通過交流思想各自可以獲得思想資源的共享、學術方法的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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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松，男，武漢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

基金項目:武漢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項目“文化研究:中國本土的批評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