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們在一起
不是“三八婦女節”,不是婦聯召開會議,那天,坐在“東方不夜城大酒店”藍寶石廳里的卻都是女人。她們坐在幽暗的燈光里,雖模糊了眉目,遲到的我,一下子分辨不出這個和那個,但我稍稍一掠目光,便感到四周圍都洋溢著賞心的氣質,和“藍寶石”廳優雅的氣氛那樣諧調、那樣相得益彰。很快,我一一的認出了她們,都是些很棒的女人,在各行各業都有所作為,這一點是共同的。也有不同,生活的處境不同,有的有丈夫,做著很稱職的妻子,身邊還帶著剛從幼兒園接出來的兒子女兒;有的沒丈夫,總也找不到合適的,想稱職也不能,去哪兒都是獨來獨往的逍遙自在;還有的是過去有丈夫現在沒了,只是說不準是做丈夫的不稱職還是做妻子的不稱職:剩下的是有丈夫卻遠在天邊,稱職或不稱職都沒有了具體的意義。而有沒有丈夫有沒有兒女,或者,有什么樣的丈夫有什么樣的兒女,這對于女人的狀況是一種最具體的界定、是一種最高度的概括:幸還是不幸?可是,每當只有女人們在一起的時候,狀況的區別仿佛變得不重要了,也可以說,只有女人們在一起的時候,這些狀況的區別尤為重要的被她們正視,而且,只有女人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們會很自然的打開心扉,端出真實的處境真實的自己,因為,女人們在一起的氣氛就像姐妹在一起。
沒有比真實更讓人動心的了。而更多的人在更多的時候無法真實、沒勇氣真實或習慣了不真實。所以,我喜歡這樣的場合,喜歡真實一些的交流,無論幸或不幸,都是活生生的,就像一個演員在謝幕之后下臺了卸妝了,不再表演戲里的人物,而還原一個實實在在的自己。這種真實的氣氛是難得的,一些像面具似的掩飾可以暫時的去掉了,你會感到一陣由衷的輕松自在,尤如一條被漁夫又放回了大海的小魚。
曾經,有人把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氣氛稱作“婦女沙龍”。“沙龍”是一種有貴族氣息的聚會,我不太喜歡運用這個名稱,有點附庸風雅。其實,大家都生活在普普通通的境遇里,聚在一起,更愿意交談一些日常的生活的話題,非常隨便的非常坦白的談談心事、說說心情,隨便和坦白使人人都直率得可愛。直率是個好東西,能夠把心和心拉近,讓人和人打成一片。當然,直率很難得,在我們的生活中缺乏直率,我們只在很少的時刻很少的場合里,才會敞開自己,才有特別直率的流露。其實,誰都喜歡直率誰都愿意直率。我曾接到一個讀者一封很短的信,她告訴我,她是一個四十歲的女人,生活條件還算優越,但不知為什么越來越感到莫名的困惑,“這就想到了你,很想很想和你說說話。”我為她樸素但準確的表達感動并感慨:“很想和你說說話。”說說話——作為一個人,這確是最基本的能力和要求,可仔細想想,我們都有過這樣的經歷,一旦不順心的時候,一旦很想說說話的時候,卻發現沒有合適的人、沒有恰當的場合可讓你訴說心事,結果,往往是不說為好,把心事藏得更深。為了寫長篇小說《精神科醫生》,我走訪過一些精神病人,這種疾病的發生有太復雜的原因,但是,在他們發病之前,他們的有些心事、有些心理問題、有些思想上的矛盾和困惑,如果能找人及時的說一說,哪怕不是為解決問題,僅僅是說一說,傾吐一下宣泄一下,大概都會使情緒得到一定的緩解,當然,更理想的是,能夠得到具體的幫助,能夠走出矛盾困惑而不至于積郁成疾。我們都不是圣人,都會有苦惱的時候,都會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問題需要找人說一說——這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項活動和一種幫助——信宗教的人找神父懺悔向上帝祈禱,有愛情的人,和愛人說話,但更多的人更多的時候,沒有活在宗教的信仰里也沒有活在熱烈的愛情之中,想“說說話”就成了問題。因此,我常常愿意湊這份熱鬧,和一些女朋友在一起說說聊聊,這種“說話”的愉快,和精神上的啟發、滿足,是別的娛樂所不能相比的。
有句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多少帶有一點貶義,認為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往往會無事生非。其實,女人和女人交往,常常是有事生和的,別小看了她們之間的那些瑣瑣碎碎的交談,恰恰是這些瑣碎,是生活中最個人最切實的內容,恰恰是這樣的交談,能一點點的解決瑣碎,能獲得一點點的輕松。而人與人之間真正的牢固的友情,恰恰就是在瑣碎的交談交往之中一點點的建立起來的。法國女作家波娃說,“我覺得,許多婦女的友情能持續下去,而男人間真正的友誼是十分少有的,主要因為婦女之間互相傾訴的話比男人之間多得多。”可見,“說說話”是多么重要,在漫長的人生中我們誰都需要幫助,而友情給人的幫助是最永久的最可依靠的了。
女人與危機
這幾年,我時常在想著一些關于女人的問題,也時常在寫著一些關于女人的小說。其實,關于女人的話題,從古到今,己然談論得很久很多,而且還會深入地被談論,以至將來,以至永遠。但是,女人的問題,無論怎樣被想著、寫著、或談論著,她們的處境、命運在本質上卻很少改變。
我說,是本質上,而不是表面上。
看起來,中國婦女已經大大地被解放了,尤其城市婦女,她們大都走出家門和男人同工同酬,在經濟上可以依賴自己的勞動生存了。但是,參加工作獲得收入,不完全意味著“獨立”與“解放”,還有觀念的、生理的、習慣的等種種方面,仍無形的網羅著婦女,使她們難以調整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還是甘于、習慣或不得不依賴男人,因此,她們的心理處境精神處境,并沒有得到很多改善。以前,我為我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尋求出路,說得更直接一些,我為我自己尋求出路,也只是簡單的歸結為“自強自立”,滿以為,女人在事業上強大,在工作上成功,她們就能擁有地位擁有生活擁有一切。但許多事實告訴我們,這不過是女人的一廂情愿。當然,女人能干強悍并有所作為,便能挺直了腰桿走路,可是,在這些“女強人”的背后,被點點戳戳的又是些什么言論?似乎沒有多少褒義敬重和溫暖。“女強人”,反而成了一種諷刺,一種貶拙,一種不討人喜歡又不言而喻的等式:女強人=不女性。這個莫名氣妙的等式,盡管沒有人公然論說,卻被所有的人公然的默認。這使剛剛為自己為女人爭到一點什么的“女強人”們,在心理上不得不籠罩上一層淡淡的自卑,這使一個本來有著稱贊意思的名稱,不知不覺的被篡改了含義,這使女人們都害怕接受:女強人“的桂冠和榮譽,因為接受了反而有損形象。
不過,冷靜的想想,不足為怪。女人強硬了,有些男人心里自然不舒服,而這個男人的世界也因為失去一點平衡就難免的要興風作浪。不是么,現在不少報紙刊物,連篇累牘地宣講“女研究生怎么找不到對象”,而“大齡女青年又如何主動征婚”的故事。不否認,這些宣傳,有的是善意的,是作為社會問題加以關注和憂慮。但是,這樣反復的宣傳,客觀上加深了對“女強人”、“女能人”的詆毀和歪曲。如今,社會的環境和氣候變了,男人對女人審美的要求及標準也更加全面更加高檔,必須美貌、溫柔、會玩兒、有味兒。于是,一些男人想入非非的為自己描繪這樣一幅情景:下班一回到家,就看到一間窗明幾凈的屋子,一桌美味可口的飯菜,飯后,賢惠漂亮的妻子,能陪他聽音樂跳舞,陪他海闊天空的閑聊,那才理想完美呢。男人總是比較貪心。問題是世上很少完美,問題是做妻子的一旦把他照料得太長久太重復大忘我,把他照料膩了,他又有了理論,什么“感情疲倦了”,什么“生活平淡了”,什么“不夠新鮮刺激了”,種種種種。所以,做女人,就是做得再女人,似乎也沒有出頭之日,也不會得到完全的認可,她們還是苦惱。
做女強人不行,單純做女人也不行。左不好右不是,好像女人無論怎么活,都能讓這個世界挑剔出毛病,她們真的感到了左右為難的危機:她們要事業,要使自己變得強大,又希望不失女性氣質而被這個世界認可、稱贊。在這樣的兩者之間,她們好像更看重后者,看重眼前的一份最實際的生活:家庭、丈夫、愛情。畢竟是女人。為守住這一點,她們不得不做出一些屈從。這屈從,有的能換來幸福,有的卻適得其反。
我深深感到,面對千變萬化的社會形態,許多女人的內心都面臨著不知如何適從又不知如何不失自己的危機。為了擺脫這種危機感,我試著為我的主人公設計過種種選擇。但選擇的結果并不樂觀,她們誰都不可能超脫自己最初的起點,因為這世界實在是男人的世界,千百年來,女人們習慣了活在男人的眼光里,天長日久,他們的眼光仿佛就是標準就是尺度。再仔細想想,所有關于理論的說教,有哪一條是從女人本身出發的?西蒙波娃在她的著作《第二性——女人》中說,在19世紀,有個很少為人所知的女性主義者保玲久爾曾經很透徹的指出:“所有男人寫的關于女人的書應加以懷疑,因為男人的身分有如訴訟案中,是法官又是訴訟人。”保玲久爾的話真是太好了,她使我們恍悟到,女人所以面臨危機,原因就是她們總那么心甘情愿的做“被告”;總那么自以為不是的聽著那些對自己的“弱點”的揭發;總那么自覺的反省自己,好像這世界的全部缺憾,是由女人的不足造成的;總那么努力地想做到面面俱到,以一個完美的女性取悅男人,而這種面面俱到的努力,其實很難使她們真的面面俱到。世界之復雜生活之欠缺,實在不是女人單純的努力所能彌補的。相反,主宰世界的男人們卻很少對自己反省、指責。肖伯納曾幽默地形容說:“美國白人貶拙黑人到擦皮鞋的地位,結果這些白人論調是:黑人什么事也做不好,只會擦皮鞋!”同樣,這世界把女人壓迫到依附的地位,使她們從生理上心理上習慣于依賴的處境,于是,無論他們怎樣橫加挑剔,她們都因為最終擺脫不了依賴而不知所措。由此看來,女人只有堅決擺脫依賴,從男人的眼光里奮勇的走出來,才能確立女人自己,確立自己鑒別自己的標準。
其實,女人有許多天生的優越,她們充滿靈性,充滿堅韌,充滿女性的溫柔和母性的慈愛。而中國女人尤其能吃苦耐勞,和男人一樣天天擠車上班,回家又得承擔做女人的義務: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真是夠能干夠辛苦夠了不起的,完全沒必要再受制于那些苛求。何況,這世界只指望女人更加出色更加優秀更加稱職,那么,這個世界究竟為女人提供了什么條件來促使她們出色優秀稱職呢?!無論如何,女人們要發展自己實現自己,得付出加倍的力氣得克服加倍的困難經受加倍的挫折,就為“加倍”這兩個字,做女人的就足以自豪了。
自信、自豪,以及對自己充分的肯定,真是做女人尤其要具各的。作為人,男人女人有著同等意義。世界應該是大家的,缺了誰也不行。我想,我們女人就要這樣認識自己,注重自己,抬高自己,把自己從狹隘中開拓出來,從卑微中擴大出來,從貶抑中昂揚出來,確確實實從心理上為自己爭取到“人”的自我、自由。而這種爭取,要比爭取一份工作、一種地位、一張文憑更加艱難又更加重要。因為,前者的爭取,似乎沒有具體的阻撓,但時時處處被阻撓著,更多的時候是我們自己在阻撓自己。我們畢竟被習慣和傳統規范得太長久了。但是,一定要爭取到前者,女人才有力量維護和保障自己,不至于被這樣或那樣的命運擺布得手足無措,才可能走出困擾和危機。
為此,我主張女人和女人要互相鼓勵,互相稱贊,互相張揚,使女人們真正趾高氣昂起來。面對世界,我們同樣地充滿英雄感和功績感。女人真正是功德無量的,僅作為母親她們繁衍著人類這一點,就夠她們驕傲的,何況還有別的偉大之處。
談論女人到極致,我真覺得,所以有“女權主義”,所以有“婦女觀”,所以有種種關于女人的理論,都是因為,女人從來沒有和男人平等地共享過這個世界。于是,女人們才想出種種理論呼吁自己;于是,男人們才炮制更多的理論更嚴格地要求女人;于是,理論越激烈呼聲越響亮,婦女們似乎越發的解放了。其實,只有到了那一天,取消了“婦女觀”,沒有了專門的理論來說教女人,女人像男人一樣不是靠理論,而是作為人,自然而然的確立于世界,只有到這一天,才是女人真正的出頭之日。
也許,這些話說遠了。不過,女人的目光容易短淺,不妨說遠些看遠些更好。
愛的問題
所有的人都渴望愛。而相比之下,對愛的期望、寄托,女人比男人顯然更強烈、更投入,因為。她們生來就習慣依附,自然要把愛當做內心世界的支柱,于是,愛的失敗或愛的成功,便成了一個要死要活的命題。但生活的經驗告訴我們,上帝并不慷慨,不會隨便地把愛賜于渴望愛的人們。德國著名的精神分析家埃里希·弗羅姆說得更徹底了:“愛并不是一種任何人都能夠輕易沉迷于其中的感情。”
所以,愛或不愛是一個永恒的苦惱,伴隨著所有的人生;所以,愛,誘人追求,又令人困惑;所以,愛與不愛的問題,實在是個很難對付的問題。
最近,我收到一些讀者來信,居多的是女士,境遇差不多,失戀或婚姻失敗。愛沒有了,有的一蹶不振,有的失掉了生活下去的勇氣,有的感到沮喪并難以緩解。讀了這些來信,我的心里很沉重,她們寫信來,真誠地吐露,當然希望得到有所啟迪的幫助。我不可能一一回信,愛莫能助,因為,我自己的生活也并不成功,也有一大堆教訓l;因為,有了對不成功的反思,我對如何的把握愛與被愛反而感到了真正的為難,我甚至覺得,一切人對愛的期望太多太高其結果都可能是失望;因為,愛,可以說是人類心靈的最高理想,而我們自身的素質、狀況以及我們所面臨的現實,與理想橫隔著太多太復雜的困難,誰企求獲得充足的愛,就得具有足夠的智慧足夠的能力來征服這些太多太復雜的困難。何況,愛是兩個人的事,需要互相激發互相協調,不僅要把握自己還要把握對方,所以,想長久的留住愛,單有愿望是不行的。愿望人人都有,但不是人人都能實現的。愛,尤其不是愿望的結果,更不是本能的結果。愛,這個東西需要知識,需要修養,需要魅力,需要富有吸引人的美妙,還得需要一種人與人之間的緣份。愛,實在是一門學問是一門藝術是一門需要經常化力氣解答問題的功課。從這個意義上,我理解弗羅坶的論斷:愛,不容易獲得。
由此看來,用失望、消極或不能自拔的情緒來對待愛的失敗,不僅無濟于事,而且只能糟蹋自己。對于這種失敗,男人比女人善于調劑,善于轉移,原因是他們關注的世界比較大,他們感興趣的東西相對的多。我們做女人的,也不妨把胸懷拓開些。有旬歌詞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確實,世界很大,有趣的東西不少,讓心思灑脫些,讓心胸放大些,在更大的世界里豐富活的內容,就會把個人的愛與不愛看得更深入也會看得更淡然。而在廣大的世界之中,你一旦確立了自己并發展了自己,也許,真正的愛就會悄然地到來。我想,愛與不愛,其實都在于自己。最美的是你自己
關于如何打扮、如何穿衣服的問題,我覺悟得很晚,因為,我們這代人特殊,無論什么好事,都晚到一步。晚,是一種損失。幸好,趕緊彌補,也許還來得及。當然,覺悟是有一個過程的。前幾年,看到那些又青春又會打扮的姑娘,我的心會為之一動,不勝羨慕,不勝遺憾,還有隱隱的自卑。不過,在遺憾和自卑的同時,也悄悄地加緊步伐地添置衣服,從夏裝到冬裝,一件件毛衣,一條條裙子,一雙雙皮鞋。嗬,打開衣櫥,總算可以讓自己感到一陣小小的快活和稍稍的滿足。有時,來了興致,便把新買的毛衣裙子通通翻出來,穿穿這件,試試那條,或者,把這件配上那條,總之,把自己當成模特,然后,站到鏡子前面,自我欣賞,很興高采烈的,心情也不由的輕松愉快,好像在玩著一種自娛自樂的游戲——這給我啟示:美,還有著一種自我調劑的力量。生活是由方方面面組成的,任何一方面的美好,都能作用于其他方面。而裝束自己、打扮自己,如果首先用于取悅自己、滋養自己、提高自己,那么,這樣的一個自己,無形之中會變得從容自信。
其實,任何人任何時候都不必自卑。我喜歡這句話:“每個人都是一個潛在的美人,差別在于你是否能夠注意挖掘和表現你潛在的獨特。”獨特就是一個美。
獨特——你認識自己的獨特嗎——這就是你的優勢啊!我的理解,美,就是鮮明的個性,就是獨一無二,就是充分展示一個不同于別人的自我。世上沒有兩片樹葉是完全相同的,更沒有兩個完全相似的人:人的長相不一樣,性格不一樣,經歷不一樣,氣質不一樣,風度不一樣。正因為有這么多的不一樣,世界才紛繁才豐富。所以,只有突出“不一樣”,美化“不一樣”,世界才更加五光十色。而擁有這種自我賞識自我肯定的態度,會使人保持健康振作的精神,產生最本質的美。
同時,只有具備了審視自己的目光,才能深入自己的潛在,認識和發掘自己的獨特,然后,再用心尋找表現獨特的方式或形式。
根據這個道理,我一向不喜歡趕時髦不喜歡穿時裝。雖然,時裝最新式,令人耳目一新。但時裝畢竟是一股潮流,不一定符合你我,容易淹沒個性。而“符合”兩字很重要,只有形式與本質的符合,才能顯示好個性顯示出獨特。我以為,漂亮和美麗的定義,一定是離不開獨特與個性的。
我曾經看到過這樣一段廣告詞,寫得十分精彩:“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士是誰?不是伊麗莎白·泰勒,不是英格麗·褒曼——而恰恰是你自己!”這詞多么鼓舞人心啊!而且,這句話確實寫出了一個真理:只有你自己是舉世無雙的!請仔細想想,難道不是嗎?!
因此,我們誰都沒有自卑的理由。好好認識自己“獨特”的內涵,好好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好好的體現自己“獨特”的個性,好好的完善自己“獨特”的魅力,你無疑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請記住這句話:最美的是你自己!
何為女人的規則?
有許多年,我的小說都在寫著女人的故事,寫她們的悲歡離合,寫她們的恩恩怨怨,還為這些故事取個總題目:天生是個女人。
我喜歡這個題目。仔細想來,在女人的生活中,有很多的困難很多的問題,仿佛與生俱來,可以歸結為天生的,命里的,擺脫不了的,或者說,根本沒想到要去擺脫。曾經,我把自己寫過的這些女人的故事以及她們的內心再深入的濾一遍,發現她們所面臨的困境困惑,盡管表現在不同方面表現為不同內容,但最根本的一點是共同的——她們太把自己看作女人——不知不覺的便嵌入了這個既定的角色之中。而關于一個女人所作所為所想所求所幸所不幸的準則,早由社會、歷史、文化規定規范好了。女人們在這樣的規定與規范中演人生這出戲,無論怎么折騰怎樣努力,都難以演出真正意義上的獨立的人格和平等的感覺。就為描述這“難以”兩個字,我激情地一口氣地寫了近百萬字的關于女人的小說和文章。那真是一股很飽滿很沖動的情緒。一百萬字足可以鋪成一大片,卻還是沒有找到能夠完全掙脫“難以”的出路。
有一天,我在一本并不著名的書上讀到這樣一句話:女人不是天生的!我頓時恍然大悟,仿佛在一個很長很長的、延續了幾百年幾千年的夢中猛地醒來了。是啊,為什么不能這樣反證一下昵?如果,我們就按照這個思路追溯一下反思一下再想象一下,我們是否能夠為女人尋求到掙脫“難以”的出路并確立起真正的女人的規則呢?一個女人的一小時與一生美國女作家凱特·肖班的短篇小說《一小時之內發生的故事》,名符其實的短,不到三千字,卻濃縮了一個女人的一生。
人們稱呼這個女人為馬拉德夫人,不言而喻,這個女人已嫁給了一個名為馬拉德的男人。濃縮一個女人的一生總是離不開她愛過或嫁過的那些男人,總得說明愛過或嫁過的男人給予她的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那么,馬拉德夫人的生活,是幸還是不幸呢?而發生在一小時之內的故事,似乎與幸或不幸無關。發生在一小時之內的故事,開門見山地說了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馬拉德夫人有心臟病,所以,大家憂慮,該以何種方式把她丈夫的死訊及時地告訴她?得知噩耗,馬拉德夫人一下子倒在她姐姐的懷里,放聲地大哭起來,接著,她獨自進房間,坐在打開的窗戶前,在哀傷的風暴過去之后,作者對馬拉德夫人微妙、復雜的心理變化描寫得入木三分,這變化的核心是,她突然意識到,有一種東西正向她走來,她等待著,又有點害怕,那是什么呢?是自由,自由了!自由意味著什么?“在那即將到來的歲月里,沒有人會替她作主,她將獨立生活,也不再有強烈的意志使她屈從了。”馬拉德夫人縱情地幻想未來的歲月都將為她自己所有,她的眼神不由地“充滿了勝利的激情”。讀到這兒,我掩卷自問:當一個自認為“愛過他的——有時候是愛他的,但經常是不愛他的”女人在得知他的死訊之后,也難過也哭,然而,更占據她心情的,卻是獲得自由的興奮和憧憬。我不知道,這個同時糾葛著難過和興奮的女人,是屬于幸還是不幸?我想,馬拉德夫人在得知這樣一個死訊之前,從未想過幸或不幸的問題,以至于突如其來的幸或不幸的問題,“穿過洋溢在空氣中的聲音、氣味、色彩而向她奔來”,奔得迅猛,像一頭在籠子里囚得太久的獸,終于沖出鐵絲網而欣喜若狂,以至于突如其來的丈夫旅途勞頓地出現在她面前時,馬拉德夫人倒地猝死。醫生的診斷是:見到丈夫死而復生極度高興至死。我不知道,馬拉德夫人的死,是否真是高興極度的緣故?也許,醫生的診斷不無道理,因為,只有這個道理最符合人之常情。
短篇小說《一小時的故事》就是以醫生的“最符合人之常情”的診斷劃句號的。這個句號,也給馬拉德夫人的一生蓋棺定論了:高興至死。我想,這就是這篇小說的精妙之處。精就精在馬拉德夫人的死因恰恰與“極度高興”相反,是極度的絕望:妙就妙在除馬拉德夫人自己再沒有人會了解事實真相,也沒有人會懷疑醫生的“診斷”。這恰恰相反的沒人想到的原因隨馬拉德夫人的消失永遠的消失了。而這個女人一生的高潮,如同一顆點燃的爆竹,是在這一小時之內放射了最耀眼的火花——覺醒——仿佛從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里醒來了。令人悵然不已的是,馬拉德夫人以死為代價,才獲得這一小時的、無人知道的覺醒。令人寬慰的是,馬拉德夫人終究是覺醒了的。
《一小時的故事》能夠以最少的文字,講述這樣一個深刻的故事,講述一個人一生的故事,就因為女作家凱特肖班選取了這樣一個一針見血的故事,戳一針就夠了,足夠了,便省了好多文字。當然,這樣精彩的選取,不是經常能選取到的。而短篇小說的成功,往往就在于對一個瞬間一個小時一個上午一個整天的選取是典型的是精彩的是不可多得的是一針見血的。
好女人越活越年輕
女人怕老,這是普遍的心理,添一絲白發,多一根皺紋,會讓一個女人暗暗的長一分憂慮。而小心揭開“女人怕老”的心思,我們所看到的那份“憂慮”,說穿了,就是擔心由于不再年輕、不再美貌、不再具有吸引力,女人便似乎不再“女人”,進而言之,還有什么愛與被愛可說?還有什么愛與被愛的可能?然而,做女人的,即使不再年輕,但在她們的內心深處,對“愛”的渴望和對“不愛”的恐懼,依然是她們生活的主題。這是一個永恒的主題。因此,對于不再年輕的“擔心”和“憂慮”,會潛移默化的讓人變得消極,漸漸的便褪去了進取的精神,降低了追求的熱情,更減少了積極的、向上的朝氣。
然而,對于一些不再年輕的男人,他們所得到的往往是這樣的稱贊和這樣的肯定:“最成熟、最成功、最有魅力、最懂得生活。”他們仍然躊躇滿志,仍然擁有良好的自我感覺。
生活并不公平,而且無理可論,這就是現實。
面對現實,重要的是自我認識,是自我覺悟。而不同的覺悟和不同的認識,會產生不同的精神狀態和不同的生活圖景。
其實,人到中年的女人是最值得驕傲的。在和男人一樣工作的同時,做女人的還孕育了孩子、撫養了孩子,她們不僅有了對自身價值的體現,而且,還有著對生命的創造和完成,這真是很勞苦功高的。擁有了這樣的經歷和收獲,人到中年的女人沒理由不自信,沒理由不自豪,她們在評價自己的時侯,也應該充滿著對自己的肯定和贊美,她們的“不再年輕”,同樣應該運用“最豐富、最飽滿、最有回味之處”等溢美之詞給以定論。
自我的贊美和自我的肯定真是必不可少的。我相信,一個不懂得愛惜自己,不懂得珍視自己的人,永遠也得不到別人的愛惜和珍視。愛或不愛,都是有條件的,而千條萬條,最根本的一條:熱愛自己、肯定自己。然后,才有可能得到別人的愛,才有力量應付別人的不愛。
其實,愛惜自己、珍視自己是起碼的,因為,愛惜自己首先是愛惜生命,珍視自己就是珍視生活。無論年輕或不再年輕,生命和生活對于我們都一樣的可貴、一樣的重要,而且,因為“不再年輕”,更應該把自己進一步的重視起來。而熱愛自己,是一件完全主動的事情,是一件完全可以由自己來把握的事情,只有把這件事情做得好上加好,“不再年輕”就會顯示一種從容不迫的姿態,而你的美麗已經完全不是年齡、不是青春、不是容貌所概括得了的。由此,“不再年輕”就不會成為問題讓人擔心或憂慮,因為,你不會把別人的眼光做鏡子,你無需把別人的“說三道四”作為衡量自己的標準,你自由自在的活在自己的感覺里,就這樣一天天的老下去,你的心情會一如既往,作為人的價值和人的份量只會與日俱增。
其實,一個好女人真的不用怕老,一個好女人真的會越活越年輕。
女人的“一樣”和“不一樣”
常聽到這樣的抱怨:做女人真是吃力。我深有同感。細究起來,這種吃力,不僅是體力上的,更主要的是心理上的。
在我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我們就懂得一條千真萬確的道理:女人是半邊天,男女都一樣。那時候,這口號被我們喊在嘴上,心里只感到驕傲與豪邁:那時候,這口號被我們努力地落實為行動,確實體現出了女人和男人有一樣的智慧一樣的能力一樣的才干,什么“鐵姑娘隊”、“三八包車組”、“女飛行員”等等,總之,在各行各業女人們的表現決不落后于男人;總之,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沒有辦不到的;總之,女人和男人應該而且必須并駕齊驅。“男女都一樣”的口號,那么響亮地被貫徹了幾十年,并組成為一種世界觀,影響著我們的人生,而且,這口號還是一種具有歷史意義的標志——中國婦女解放的標志。
但我不能認同。
萬事萬物由方方面面組成,而那個“男女都一樣”的口號,只是向女人提出要求,卻沒有相同的口號要求男人和女人做得一樣:一樣耐心持久地撫育孩子:一樣任勞任怨地操持家務;一樣盡心盡責地伺奉老人。仔細想想,“男女都一樣”的口號曾鼓舞著許多婦女竭力地建樹了和男人一樣的豐功偉績,同時,女人卻依然要做那些和男人不一樣的事。其實,所謂“一樣”的口號,使女人們在做著女人的同時再做男人;其實,所謂“一樣”的口號,讓女人們又給自己加重一挑擔子:其實,女人和男人在根本上還是不一樣。
時過境遷,在“男女都一樣”的口號被喊得過于長久之后,社會來了改革,沖破層層束縛,男人們的要求和欲望大大地獲得解放,他們對女人的要求和欲望便相應地來了改革,不再停留在“都一樣”的刻度上,而是提出新口號:“女人應該像個女人,一寸一寸都要體現出女人味道。”說白了,就是要求女人還原女人和男人的不一樣。有人說,這將意味著中國婦女的一大進步。
我還是不能認同。
在強調“一樣”時,女人和男人并非真的一樣。在強調“不一樣”時,女人卻還是少不了要和男人一樣的同工同酬。難怪女人們一致的感到辛苦感到勞累。要求她們既要做得和男人“一樣”,不被男人輕視,又要做得“不一樣”,讓男人們歡欣,她們真是招架不住的,而且,也是不公平的。何況,無論“一樣”或“不一樣”,要完完全全的做到,沒有一定的條件作保證,光靠女人們自身的努力,是很難兩全其美地身兼起“一樣”又“不一樣”的使命。當然,我不否認,“男女都一樣”的口號,在一定程度上,使婦女有了社會地位有了經濟地位;而“男女不一樣”的要求,又在一定程度上,使婦女們漸漸完善了女性的素質。問題是,“一樣”的解放和“不一樣”的進步,是男人世界對女人的不斷要求,那么,男人世界又是如何要求男人們從傳統中得到解放和進步的呢?
我以為,這是在“一樣”和“不一樣”的口號后面更值得深思的問題。
苦惱的深刻
我有好幾個女朋友,遲遲不能成婚,拖來拖去,結果就成了一個難題。我心里頗為她們遺憾,還有困惑和費解,甚至還有些郁郁的不平,似乎總也找不出其中的原因:為什么她們享受不到愛與被愛的快樂和幸福?論條件,她們每一個都相當不錯,有文憑,有事業;論長相,她們雖不屬美人之列,但至少五官端端正正的;論人品論個性,她們正直、獨特,看待人生,看待社會,都有自己的見解和思想,與她們交往,趣味很相投很開心,并且很有收獲。總之,在我看來,她們在人群中是優秀的一部分。只是,聽她們一談到愛情和婚姻,氣氛往往有些低落和消極。我真的不明白,她們怎么就不討男人喜歡?為什么碰不到討她們喜歡的男人?玩笑時,我曾說過,我要是個男人,一定娶你們為妻。
“問題是,你不是男人。”
“問題是,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審美的眼光不同。”
“問題是,男人對女人的要求比較淺薄。”
她們振振有詞,然而,語調中不免流露著無可奈何。
但我仍有疑問:為什么?這疑問在心里擱了很久。有一天,我終于冒昧地向一位挺有學問也挺會生活的男同志“咨詢”:“你們男人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女人?”他很聰明很領會地笑笑,然后,他從容不迫地答道:“男人喜歡輕松的女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需要快活,并不需要深刻。”
快活——深刻。
我被這兩個沒有關聯但似乎又關聯著什么的詞匯震動了。很快,我便恍然大悟,不得不承認,那位男同志的回答極透徹,言簡意賅。男人面對社會時,他們在面對沉重和深刻,因此,男人在面對女人時他們往往只需要快活和輕松了。如果說,男人對女人的這種要求是“淺薄”,那么,這樣的“淺薄”好像是情有可原的。我想,大概只有比較優秀的男人才會懂得才會欣賞女人的深刻,同時,只有比較優秀的女人,才會既深刻又不乏快活和輕松。可生活畢竟有很多缺陷,不可能造就很多優秀的男人和優秀的女人。生活有缺陷和人性有缺陷,這就是現實,這就是不盡人意之處,而且,這是不易克服的。
有了這樣的認識,對于女朋友碰到的難題雖然不再費解,但心里依然充滿遺憾,又說不清究竟為什么遺憾,為嫁不出去的女朋友還是為沒有愛上她們的男人們?
我真的說不清。由于“說不清”,我感到有些苦惱。這是不是“深刻”帶來的苦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