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菜是韓國名片食品:白菜泡菜,蘿卜塊泡菜,蘿卜片泡菜,黃瓜泡菜,白泡菜,包泡菜,均乃悉心腌制,其他許多小菜能涼拌腌制的絕對不做他想,至多開水焯一下。蒜苗,是也;豆芽,是也;蕨菜是也;海帶是也;嫩魷魚,切絲醬拌;黃瓜更然也;泡菜的風范在前,其他菜蔬跟著腌色迷人,似乎也是自然。想起以前中國北方冬天未到便開始存儲大白菜,南方冬天也有腌咸菜過冬習俗,是蔬菜資源乏缺所致,如今咸菜缸白菜塔或已成“文物”了。不過,韓國人民倒是繼承傳統源遠流長,還將泡菜發揚光大到了全球。
腌制食物的味道總是混雜的、疊加的,吃的時候是一定要用薄的涼的東西來配合一下,否則很不和諧。因此在韓國無論什么地方吃飯,必定先上一杯涼開水,好像先潤澤告慰了口腔,馬上要來一場味蕾的盛宴似的。我的中國胃是抗議涼水的,但辣乎乎的食物最后還是會自發地呼喚涼意,只好采取少吃腌辣,微溫替涼的策略,自嘲一點妥協一點執拗,半推不半就,留有底線。
韓國人民號稱太極虎,民族尊嚴感極強。踢足球可以堅持到最后一秒鐘,我是很佩服的,雖然中庸之修煉不夠,至少血性不委頓。不過,在飲食上韓國人民似乎過分地一根筋了,曲意逢迎是不必要,曲徑多條通幽還是可以接受的嘛!卻是不然,帶魚除了烤,就是辣椒拌合著煮,幾十年如一日,絕對不會去清蒸、干煎、紅燒甚至糟油浸浸;茄子唯有清水煮,拌佐料的吃法,什么油燜,什么咸魚茄子煲,統統都是多余的;雞,自然要說韓國人民引以為豪的參雞湯,其他白斬紅燒辣子宮保之類都仿佛是一種間接的褻瀆。只是現在的孩子們青睞山姆大叔的炸雞,就算歸罪于全球化和美國人吧!韓國人民自有絕招,就是任何外來飲食,都隨餐奉送一小份泡菜和腌蘿卜,讓人時刻不忘你是在韓國。腌制食品適宜的辣、清爽,在一通饕餮之后確是有意味的調整,甚至清醒。只好感嘆,超市里這么多來自五湖四海的蔬菜瓜果無法盡情大撒把,物盡其材。不過,或許是我多慮了,說不定如此才是一種愛惜,免于遭受所謂大廚們的蹂躪,而始終本色一生。
餐廳老板卻因此省心不少,只要湯煮好,肉浸制好的,不必現炒現賣,油鍋飛濺。廚房可以敞開,一摞摞白瓷圓缽輕盈地等待小菜點絳唇,還體體面面地擺開陣勢,盞盞缽缽沉靜地熱鬧著。
最能體現“拌氣”的莫過于拌飯了,白米飯蓋上豆芽、蕨菜、香菇和雞蛋等,添上辣椒醬,一拌而食。石鍋拌飯的口感好些,石鍋的熱氣混合辣味,易生回腸蕩氣之感。但普通容器的拌飯,我是不敢恭維的,此時的辣若不合時宜地攪局,本來已經生生冷冷的,頓然有種冷鍋冷灶冷日子的感覺。
于是,韓國人家的冰箱都仿佛雙門大櫥,占據開放式廚房半壁江山,里面瓶瓶罐罐的,腌制品占山為王。更有老城區的一些人家,門前樓后地擺著醬缸,頗有《大長今》宮廷后院樹下埋醬之遺風。韓國傳統人家是自己做泡菜的,朋友麗麗說她先生是唯母親手工泡菜不吃的,不過助教小李卻不讓媽媽做泡菜,理由是太辛苦,要采購好多原料,不如買來吃劃算。韓國有泡菜工廠、泡菜學校,可以去學習,還可以預定。超市里更是泡菜琳瑯,女兒希望媽媽省出時間做別的菜來解饞。
四月的一天,在安東河回村看到一叢叢迎春花和一疊疊泡菜壇子依偎的圖景,黃褐相間,色調相和,夕陽里剛柔相濟,腌制一抹非常韓國的仲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