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或遠方的藍
灰蒙蒙的天把一切都壓得很低
春露一半的臉,長尾巴的鳥神色恍惚
實際上,天空也有放晴的時候
遠方嵌著一大片的藍,發出簌簌簌地響
長個子的嬰兒吮著乳汁。幾個月里
他的小手抓著陽光,已能畫出輕淺的圈
迷迷糊糊的時光似乎丟失了重量
二月陷了進去,只留下三兩聲咳嗽
生病的人間或想起異鄉,雨才下過幾場
看哪,出門在外的人已四處躲藏
烏鴉的叫聲也閃爍著光澤
烏鴉不再受到驅趕。它在高枝上停歇
睡眠中所有不安的夢都移到了它腳下
它有它的戰爭,世界的黑與白
烏鴉從未學過魔術
但它懂得天使也會化妝
一切都將如同過去的那樣
烏鴉用灰色的心,時刻觀望著這個時代
它的叫聲沙啞而低沉,但那是命運
每一棵樹都注定帶著這樣的陰影
烏鴉飛高一尺,它的身子就沉重一分
這其間總有人會想到天使
烏鴉借用過她的光亮,在大地邊緣
它有自己的帷幕以及等待出場的角色
烏鴉不再受到驅趕。它在高枝上歌唱
仁慈的大地由此而悲傷,多少年了
烏鴉蠢蠢欲動,但眼角只有枯枝
寫給樂兒的詩
抓一把文字給你,孩子,它們全是熱的
等這片土地翻過身,你也就長大了
你要去的地方有江有湖
四周寂靜呀,你要依賴大地發出聲音
世上只有兩列火車,孩子
它們交會時,時鐘才開始指向正點
沿途的風景多好呀,但你要有一顆恬靜的心
它不是全部,但能讓你抵達
即便到最后,孩子,你僅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它也是綠綠的,有枝,有葉,也有根
那是生命原本該有的模樣
花和果總藏于深處,偶爾才閃出一點春光
夜來香
我看到黑暗的一部分。它伸出手來
緊抓大地的衣襟沒有什么東西愿意被拋下
龐大的與渺小的,生與死
路邊的夜來香可以見證
多少年了,大地也不敢孤單單一個人回家
如果沒有光亮,胸懷何以敞開
我想說的是:遮蔽不僅僅意味著
怯場,那不是暗示,也不是短暫的包圍
而是缺席,如同影子逃離了曾經依附的軀體
路邊的夜來香從不思慮這些
它有它自己的光亮,骨朵小,氣兒香
大地睡上一宿,它卻能獨自偷歡
使我躲開廣闊世界的光芒
快下雨了。螞蟻急于搬家
它們把碩大的飯粒扛在肩上,一會兒
朝東,一會兒又往西。世界太大
它們這個種族卻過于渺小
人類進步了,螞蟻還生活在貧窮的年代
它們的腳步很輕,輕得像一顆塵埃
有時,我也偷偷鉆進雨點
想摸它們的臉龐,卻發現渾身沒有力量
在它們布滿褶皺的額頭上
恒久以來,都隱藏著一絲絲甜蜜的光芒
人類總以為這是一種假象
雨天不必出門,從不管螞蟻在不在路上
夜鶯十四行
夜是唯一的。候著它的夜鶯也是
它們懸于半空,黑暗由此多出空白的點
一切都企圖聚攏,夢卻游離
它們的嗓音在伸展,可是容易驚嚇
夜鶯注視著教堂,教堂便是傾斜的
夜鶯歌唱亡靈,亡靈隨時隨地睜眼游蕩
夜鶯不想現身,卻能帶走撞見它的人
任何一個時代都害怕在深夜里轉身
他們拋棄了一些人,夜鶯照顧著
夜鶯從不在乎由此得到的美德
它們堅守,攜著一道道華麗的淚痕
晨光中的露珠就是從那兒跑出來的
夜鶯透明的胸骨留了下來,它們成千上萬
感恩的人把它做成心,遠走天涯
相戀中的鳥
沒有上帝的祝福,它們依舊相戀
任何一個清晨,它們都不想隱于密林深處
二月里的風在同一枝頭只閃現一次
它們肩并肩,像一幅偷來的畫像
鄰近的樹木很少長出新葉
它們仍顯孤單,翅相依,心卻荒涼
那就盡快動身,飛吧,飛吧
圓一個樸素的夢,即便遠走他鄉
到那自由的領地,哪怕用盡余生
哪怕天亮只有一次,而黑夜卻漫漫無期
在早晨灰色的光線里
在早晨灰色的光線里,誰都不曾預防
白玉蘭結了新蕾,烏鴉換了枝杈
這是我難以想象的,大地改變了它舊有的模樣
河流一夜未眠,落單的鮭魚突然間想上岸
比如現在,我喝了一大口水
壞天氣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了
可是,總有一些東西習慣于躲在暗處
我聽到草地上有人在奔跑
教堂的鐘聲被擦拭一遍
玫瑰長出細刺,它們醒來了——如同我
忽地就忘記早年的際遇
空蕩蕩的家里只保留垂直的光線
烏鴉朝那兒瞟了一眼
隔壁有人說話,主題是那對棉花似的乳房
責任編輯 卓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