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力
眼光彎曲,滑過那條已經曲折的道路
花朵和雨水列在兩側的空白處
目的地在遠方閃爍其辭
牽走了馬的感慨,青草和奔波的較量
淘洗下一季的眼眶,在眼角上磨刀
刪改從春天開始流淚的梨花
早早覺察枝蔓太多
卻省不掉心內的雜蕪,以及走散的牧場
當時的跋涉,少年懷揣的詞語
在翻山時丟掉一只鞋
河水漲了,湍流擊打加固過的木橋
舉出跌宕的例子
繼續攀援和等待,跑馬燈里的情節
開在冬天胸膛上的煙火
喊在雪地里的陽光,都輪番出面
敲在我睡醒前的玻璃上
經歷
時間在傾覆,塵埃和燈火交織
夜晚,都有鳥在天空的胸膛上劃出弧線
我在畫布上臨摩它們,我教自己彎弓
那年清晨,我從南方的山脈上看見潮汐
霧靄成為戈壁,把樹葉的婆娑讀作前世的馬蹄
“我已經來到,勿庸置疑”,這聲調蒼茫洪亮
勝過晨曦里的寺鐘,春天的雷鳴
十年,我經過了三個地方:籍貫、出生地、出游地
每一個地方都有我的腳步,但沒有我的名字
西岸,逝者的墓地紙幡和香灰潔凈
走了,去了。這些話在楊樹林后一株株地嘆惜
東岸,河堤又種出一條路,石子砌在冰的背面
它筆直的一瞬后,緊跟著蜿蜒的影子
記敘我的昨天,也是后來的痕跡
十年,我眼里能放進一大片沙漠,
心里能滋養冰川了
就在一秒前,嚼一棵草莖,
聽見少年的赤腳
正在露水里趟過
——敲開他的世界
奔跑的低音
寬厚的胸腔,奔跑著深沉和郁積的音律
從亞馬遜河掠過,來到西西里的外島
它靈巧或生硬的口舌
沖撞著龐大的冰山,深沉的海
流下牡蠣、琥珀的淚
杉樹林沉默的注目禮中,醞釀著
下一次飛跑的寒潮
草原漸漸傾斜,銜住馬蹄和晚霞的臂彎
絲竹聲近了,把雨點敲得更碎
小橋的石階一級級的降調
嗚咽或詠嘆,細膩和凌厲的跫音
擴大了寥廓天空的傘
停靠在一個休止符旁
我習慣性地清清嗓子
用一口加熱的水,測定耳朵的聽力
觀測
冬天靠近長著瞇縫眼的陽光
敵不過霧氣這也是好時光
只有在這種逐漸冷卻的位置上
保持一個人與一個人以及對世界的體恤
寒潮啟動筆直地從北方運來冷意
落葉追隨塵土灑落在樹影之外
一只鳥在丘陵的胸脯上徒步
又突然躍起
直到它的弧線沉入我眼底
萬物暗淡農業的水分和秩序沉緩下來
而此時的光陰也能不諳聲色
面對生死和榮衰
微妙的儲存起一個季節的熱情
正在添衣的人疾迅或者退縮的人
不可表達的憎惡和欣喜
他們的鮮花和刺一定會藏起來
在各自的內心和角落里閃動
告訴
如果我說,要敞開所有的袋子和毛孔
像當年的課桌、化肥和酒瓶
請緊張后松弛下來,你能準許我從生活的城門
大搖大擺地穿行?
內向的心扉,掩護著幽暗的井口
那些與夜色深沉下去的思想和蟲鳴
建起了一座貌不驚人的庭院
“今夜,我只唱給自己,不告訴別人”
其實,我們就住在客棧,早無秘密可言
面前的酒盅透明,言不由衷
明天你要拔掉一顆牙,吐出憐憫,吐出空曠之氣
安頓下來,把動詞,把損毀的屋檐鋸掉
壘起一個簡簡單單的柴灶
靜物
一杯茶冷卻在下午的桌子上
熱氣已經騰空、枯萎
窗簾被陽光翻曬凝固下來
幾個玻璃器皿,盛裝著飄逝的體溫
茶味泛起來,在體內鼓起大風
吹走一縷酒香
一次握手,柔軟的手指
碰痛了陳舊的傷口
記憶在點燈,通宵達旦
廣場與山野謙遜,讓步于一串
含混的話語和腳印
鐵打的春天,雨打的夏天
變得沁涼和低矮下去的秋天
一瞬間的靜止,一瞬間之后的信馬由韁
放眼望去,所有的物體都已披上星光和燈光
等待明天的清晨逐一為我們,重新命名
流年鑒
春天,杏樹的發梢嗅到脂粉
欲越墻外出
但不舍盤桓在宅院里的根
就在琴弦染上春困,絲絲慵懶
夏天,梅雨做夢去了漠北
工筆畫的仕女也禁不住流汗
續弦的石橋上,欄桿等待一雙雙手掌
蟬鳴陣陣,催促蓮蓬分娩
秋天,玉米囤積城墻,落葉的窗欞在加固
一棵楓樹撫摸霜凍的臉頰,粲然一笑
天高遠著,云層一縷縷清淡
菊花的指印,掐著水的翅膀
冬天,以冰點為界
劃出室溫和野外的權勢
在玻璃后面,我呵氣點燃一小片冰掛
雪的影子紛亂,身外,時光依舊刻薄
責任編輯 張即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