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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 橋

2010-01-01 00:00:00吳憲鴻
四川文學 2010年4期

臘月初三,果真是個黃道吉日。陰了四五日后,初二下午起了冷風,天空越來越亮,開始放晴。初三清早,東源溪上結了薄薄的一層冰,日頭倒從望陽尖上慢慢升了起來。

東源溪,顧名思義,在楊源大村的東邊。它從潘家里、胡家山等幾個小村邊上淌過,到了吳家大巷一帶,又轉向西淌,再匯入楊源河。這樣,以西淌的那一段東源溪為界,程家、吳家、胡家在東源溪之北,而汪家、方家、祁家則在東源溪之南。各姓聚族而居,原來相隔不過十幾丘田、十幾塊地的模樣,而世代綿延,人丁興旺,房屋做了又做,小村不斷擴張,而今差不多連成一片。只是由于河水的阻隔,一個大村莊分成了兩半。

早飯吃好,村子兩邊的人紛紛向東源溪轉向西淌的那一節(jié)的中段攏來,大家喜形于色,興奮異常:“東源溪上要做(造)橋了!”

是的,在那清朝光緒十年的冬日,這個處在(地方)要做一乘(座)單孔石拱橋!

離東源溪不遠的吳家大巷內,有一堂樓房,坐北朝南,其閣上(樓上)東西兩部房間各開一個闊不盈尺,高一尺多點的小小的檻子(窗子),就像一雙眼睛,長年累月地望著東源溪水轉向西去,時而平緩無聲,時而洪水奔騰。

這朝兒(這時候),閣上西邊檻子里,確實有一雙眼睛緊盯著幾十丈外河邊的人們,她是一個年過五十的老太婆,一般情況下,人叫永仕孃,場面上則稱之吳汪氏。按道理講,不管男嫚(孩子)女嫚應當有名字 的,家里老子姆(父母親)會給起個大名,或許還有小名的。不過,她十六歲從東源溪之南的汪家嫁到東源溪之北的吳家后,就隨老公永仕之名被外人稱為永仕嫂,后來,年歲增加,又改為永仕嬸,直至永仕孃。說她命好,講不出口,嫁過來才兩年,老公就生病死了,又不曾留下一男半女的;說她命不好又不盡然,汪吳兩家做生意的,田地也不少,衣食無憂,過日子不成問題。她冷冷清清獨守空房幾十年,只是早年姆家有事去過幾回,其余日子大門也極少出去,故而她的名字更無人知曉,在此也只能稱之永仕孃或吳汪氏了。

“咚咚哐、咚咚哐、咚咚噫咚哐……”歡快的鑼鼓聲響了起來;“嗚里哇、嗚里哇、嗚哇嗚里哇……”喜慶的喇叭聲傳了過來。眼見東源溪邊人越來越多,永仕孃深深地出了口氣:盼了幾十年,這處在到底要做一乘真正的橋了!

靠河邊處在被鏟除干凈,河磅也被拆掉了一段。做祭的人們到了,一張雕刻有三十二個象鼻的八仙桌擺了下來,隨即放上祭器、祭品:三只鍍金邊描花朵的大酒盅擺在前列,邊角是把下方上圓的錫酒壺;中間是三個青花瓷盤,祭品分別是一塊刀頭——乃半尺見方,半生不熟的豬肉,三個桂花糖芝麻餡的油馃,三只中心點紅的圓包;里邊是一對雕刻有福壽字形的錫燭臺,上插兩斤重的大紅燭。穿戴整齊,神色莊重的吳氏族長士偉公和汪氏族長應寧公是主祭。他們一個點燭,一個斟酒;一個焚香,一個燒紙;兩人同時跪拜,齊聲高叫:“水老郎(村人對水神的稱呼)在上,請接受吾等祭拜,保佑做橋無恙!事成之時,當全豬全羊做大祭,傾情敬獻!”在震耳欲聾的炮竹聲中,兩人各敬三杯酒,揮灑于地,再把余下香紙掛在河邊的一棵小樹上,以示來日做大祭所用,決不食言。緊接著,領頭做橋的石匠張師傅帶著一班匠人跪拜、敬酒。最后,在場所有的人都三跪九叩,請求水老郎保佑,祈盼新橋早日做成。

做祭一結束,吳汪兩位族長拿著鋤頭在河邊挖了幾下,又齊聲高叫道:“開工啰!”

永仕孃一直站在檻子后觀看。盡管什么人兒都看不清楚,可燒紙的紅紅火光分辨得出來,除了鑼鼓聲,喇叭聲,更響的炮竹聲聽得明明白白。黑壓壓的人兒散了許多,河兩邊都有十幾個人在忙著,大概是挖橋基,還有一些人來來去去的,可能是抬石頭吧。

東源溪最寬兩丈左右,這處在一丈多點。之上三丈開外,有幾個露出水面的大石頭,上擱幾塊用鐵鏈鏈著的木板,就是多年來人們過河的便橋。平時尚可以走走,落大雨、漲大水就不行了。

那是嫁到吳家當年的黃梅天,二哥趕了過來,說老子病重,很想看我。河水有三尺多深,橋板早已沖在岸邊,二哥是男子漢,是戳著一根棍子慢慢過來的。可我一個才做了幾個月新人的年輕女子,怎么過河?總不能卷起褲子,露出腿腳吧?那可是年輕女子之大忌。就是著鞋子拖長褲過河,人也站不穩(wěn),我的裹腳太小,無法在急水里邁步啊!只能叫二哥先回去,我再等一等。山上水來得快,河里水退得也快,等水位往下降,我馬上過去。不曾料到,雨越落越大。一日一夜不停,河水漲得更高。我時不時地站在這檻子下,朝半里外姆家房屋方向望個不停,急了一日一夜,哭了一日一夜。后來,在人家攙扶下我過了河,趕回家一看,老子前夜已斷了氣。我握著他的手,死勁地叫著、哭著……老子在外做生意幾十年,二十出頭生了我的兩個哥哥,到三十歲頭上再生了我這個小女兒。后來,我家姆講,小時候我白白胖胖,又靈活乖巧,嘴更甜,老子是很喜歡的。到了我出嫁,給的嫁資又多,在楊源一帶,轟動一時。而我最末了,老子突然病重,都不能在床前好好盡孝。連最末后一面也不曾見著。想到這兒,永仕孃已是眼淚汪汪。

從那朝兒起,我就想,這東源溪上,要有乘石橋該多好啊!那年過年,永仕從外頭回家,我講起做橋的事,他卻回的是另一番話:“你自家好好守婦道,孝公婆,不要胡思亂想!”

“嬸嬸!”

一個聲音把永仕孃從回憶中驚醒,她轉過頭望望,是侄新婦(媳婦)春英佗(tuó,抱)著清華上閣來了,就面露笑容,高興地叫道:“田田,來,奶奶佗!”

公婆在世時,經族里同意,把侄兒承淦過繼給她,承頂永仕這一房,所以承淦的兒子、小名田田的清華理所當然成了她的孫子。接過田田,她又端手指頭輕輕地撲他的面嘴:“田田,叫奶奶!奶……奶!”

田田快一足歲,生了幾個牙齒,能不很清楚地叫幾個至親之人。他見奶奶佗過他,就“奶、奶”直叫,手腳亂舞,喜得永仕孃滿面的皺紋都平展了許多。

“嬸嬸!”春英問道,“你在看動工做橋吧?”

“是噢。”永仕孃停了一下,也問道,“春英,我那些嫁資端出去做橋了,你真嘎沒話講,不怪嬸嬸?”

“不曾的。”春英坦誠地說,“我和承淦講過幾遍了,你把嫁資拿出去做橋,是做善事,沒得講。我和承淦都有一雙手,自家能做得吃的!”

“好,這就好!”永仕孃又安慰道,“我手上的這個金戒指,耳朵上的金耳垂,還有一個銀箍(項圈)就留給田田了。家里有幾畝田地,你兩個人做做吃,日子不苦的,不會苦的。”

第二朝上午,做橋的處在一片忙忙碌碌。

石匠張師傅指揮著人們這樣那樣地做著。

張師傅先帶幾個人去上游的馬鞍堨筑堨關水,把河水引到田里去,不讓它再朝下淌。

兩岸橋基挖了大半人深,十幾個人有的舀水、倒水,有的挖泥、吊泥。張師傅抓黃泥看看,細密亂溤,不含粗沙石子,就對大家說,“還要挖,還要挖!”

田中間,用毛柴燒起了幾個大火堆,幾個人正把一頭粗一頭尖的松樹木樁放在里頭燒。張師傅過去看看,發(fā)現(xiàn)松樹木樁已燒進了一大層,就叫他們趕快用二股齒耙出,用水澆隱(滅),再放另外的松樹木樁進去燒。

永仕孃站在閣上檻子后望了又望,見做橋的人一班又一班緊張而有序地做著,心里很是欣慰。

十幾年前,又是黃梅天,一日夜里,姆家來人報信,說我老姆生病,要我第二朝去看看。不曾想到,那日半夜起,天雷轟隆,閃電駭人,大雨不停。天光早起來一看,東源溪早已洪水滔滔。不能過河了,可不能不去看老姆啊!如若像早年一樣,不能過河而失去見老子最末后一面的機會,一生都不得安寧。我不聽公婆的勸阻,戴著箬笠,披上簑衣,戳著一根棍子,要彎(繞)路走。先往上走,往西北方向走幾里路,爬上山,從半山返回住東南方向走。大雨嘩嘩嘩地落,腳底下不是水就是泥,我這三寸金蓮的小小腳,走路確實走不穩(wěn),幾次過水溝一蹴,屁股坐在水里,一身透透濕。在山上轉過來,轉過去,爬上又爬下,轉了一個大圈。本當從閣上望得著屋角的姆家,平常只有半里路,這一走,總有十幾里吧,到姆家都已經下午過了。還好,老姆看先生后,問題不大。倒是我,成了一個水人,一個泥人,又濕又冷又吃力,一困下就再也爬不起來,三日后才回到婆家。那日夜里,我向婆婆提出,把自家的嫁資交給祠堂里,由族里出面,在東源溪上做一乘石橋。婆婆不肯,反罵我外出幾日不歸,有失婦道。我都生病了,怎么回來?可面對婆婆,又不能回嘴,只有打落牙齒往肚里吞,只有啞巴吃黃連。

永仕孃聽見堂前有叫聲,就趕快下閣。春英佗嫚進來,說自家要去地里搞菜,把田田交給她。她就佗著田田在墻院里曬日頭。田田不肯坐,不肯佗,他要下地走。永仕孃就找來搭膊(又稱背帶,系寸把寬的軟帶子,背小孩用的),在田田的胳膊下一系,抓緊搭膊在后頭牽著,讓田田自家在地上走。田田自家能邁步,她手上搭膊松一點;田田搖搖擺擺快跌倒時,她手上的搭膊就用力往上一提,差不多把他吊浮。走吃力了,又佗著他坐下。摸摸他的小棉鞋,她發(fā)現(xiàn)軟軟的鞋底有些破了,頓時想到,明年一開春,脫掉棉襖棉褲,田田就會走會跑了,要趕快備幾雙硬底的棉鞋、單鞋。對,這朝兒天好,就打幾張布褙吧。

第三朝上午,東源溪邊上已有幾堆黃泥山和石頭山,幾個石匠在“叮叮嘟嘟”地鑿石頭。

橋基挖了七八尺深,石匠張師傅看看差不多了,就叫人把燒得烏黑、外頭裹著一層炭的木樁搬下去,把尖頭朝下,再用大木棰使勁地敲。幾個男子漢早就脫掉了棉襖,只著一件粗布褂,舉起木棰,嘴里高叫“嗨喲——唻!”隨著“唻”字出口,木棰敲在木樁上,同時發(fā)出沉悶的“嘣”聲。邊上有許多老人和小鬼圍看著。幾個頑皮小鬼在模仿大人打樁的樣子,一個伸出手像是扶著木樁,另一個則舉起雙手像是揮棰,尖細地不齊地叫著“嗨喲——唻,嗨喲——唻”,煩得打樁的大人撒來稀溤的黃泥,把他們趕得遠遠的。

永仕孃照例在閣上檻子后望了望,聽到“嘣、嘣”的聲音,曉得橋基打樁了,就不再多看,要下閣去打布褙了。

她先把一撮灰面(面粉)放在大碗里,和點冷水拌勻凈。用小鍋燒水,快滾時,把大碗里的倒下去,用長筷子澥澥,鍋邊剛剛冒泡,這面糊就好了,趕緊舀到腳盆里,——注意,打面糊不能硬(稠),否則刷不開,面糊也不能滾到當中,一大滾面糊就不太粘了。這是小時候她學來的,幾十年都是如此,做的得心應手。

接下來,在墻院里,永仕孃把一塊板門擱在兩條長凳上,端小棕帚蘸面糊把板門刷一遍,先貼上火紙(黃裱紙),再把一些破布放在腳盆面糊中浸透,然后把破布貼在板門的火紙之上,一塊接一塊,塊塊扯直抹平,若遇少許空檔和洞眼,就撕點小塊小塊的破布貼補上。

永仕孃手上不停地褙著,肚里卻一直在想做橋的事。半年前,天落大雨。她站在閣上檻子后望著東源溪,四面八方匯集的雨水淌得真快,眼見河水一下就變渾發(fā)黃,一寸一寸地漲起來,很快就要漫上便橋的木板,幾個人正手忙腳亂地攙扶著趕快過河。“做橋,要做石橋!”下閣后在灶下里做飯時,一個念頭又在她的心里撞來撞去。還不曾吃飯,一個噩耗傳來,汪姓一個八歲的小鬼,到河這邊店里來買鹽,過河時沒大人照應,木板翻掉,人被大水卷走,沖到堨下潭里,等幾個大人腰系粗索冒險下去把他撈起來時,小鬼早已嗆死了。

“一定要做石橋!”那一日,永仕孃再也忍不住了,等夜邊雨小了,她就找到吳氏族長士偉公,說要把自家的嫁資全部端出來,在東源溪上做一乘石橋。

一門板的破布褙好了,永仕孃退后幾步望望,黑青灰白紅,長短闊狹圓,各式各樣的布都有,五顏六色,像山上各種不知名的野花開在一堆,在日頭的照射下,泛出淡淡的有點刺眼的光澤。當然,到了快夜,水分曬干,亮光消失,干枯澀澀,一整張從板門上揭下來,布褙就打成了。別看它是破布褙起來的,做鞋就少不了它,剪鞋底樣、剪鞋面樣夾在當中,又挺刮又牢固,很耐用的。

第四朝上午,永仕孃突然發(fā)現(xiàn),做橋的處在不見一人,只有白白的一片,這是夜里下了厚霜,日頭一曬,半空中又浮著一層半透明的水汽。

怎么停工了?帶著疑問,她匆匆下閣。承淦家灶下門是關的,墻院門也是關的。看來,一家三人都出門了,怎么也不跟我打個招呼呢?這倒是從來不曾有過的。

一人無事,永仕孃想想,她就在院里擺開幾條凳子。一盆面糊、一個笸籮,內有幾卷破片(拆好后用爐灰煮過再洗凈曬干的碎布片),放邊大方凳上,自家坐在小方凳上,長凳拖到心面前,在上頭開始褙鞋底。

她在破片里找出一大塊白色的,比著田田的鞋樣,邊上放大兩分,剪下來作為托底鋪好,手上捏著銅披刮點面糊,就可以粘上破片往托底上褙。邊舷用白破片,中間雜色的都可以,這樣一層又一層地褙上去、壓上去。給小鬼褙的鞋底,不用厚,薄一點,有兩三分就可以了。最后又是鋪一整塊的白破片,褙上蒙了白布的布褙鞋底樣,一只鞋底就褙成了。

還有一種做法是叫點鞋底,不用褙面糊的,只要托底和上頭有兩塊長方形的白布就行,中間只要把破片一塊一塊往下鋪就行,速度要快得多。不過,永仕孃喜歡褙鞋底,這樣的鞋底絎好后,用鞋底刀一切,邊舷用面糊一涂,看上去又白凈,又光滑,要好看得多。

這朝兒,永仕孃肚里有事,褙鞋底比老早慢多了,有幾回把深色點的布都褙在了邊上,發(fā)現(xiàn)后再急忙扯下來重褙。

她是嫁在吳家,卻是對河汪家的女兒。士偉公聽講她要捐嫁資做橋,就跑去跟汪氏族長應寧公商量,又得到了其他幾姓族長的支持,大家商定接受吳汪氏捐出的嫁資,作為石料、木料及匠人工錢等項的必要開支,其余工夫每家攤,有人出人,有錢可雇工,先前備好料,臘月就動工,年前把橋做好。

今朝已是初六,明朝就是初七,轉眼臘八就到,離年底時日不多,怎么要停工呢?

一雙鞋底褙好后,永仕孃無心再做。她又爬上閣,站在檻子后一望,東源溪邊上還是空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影。

天墨黑時,承淦一家三人回來了。永仕孃正坐在堂前等,一見田田,就想佗。田田剛穿出雙手,春英卻把他佗向了一邊:“他要困覺了。”她又拍拍兒子,嘴里“嗯、嗯、嗯”地哼叫道。

永仕孃感覺有點無趣,想想問承淦道:“一日到夜都看不著,到哪里去了?”

承淦指指春英:“到她姆家去了。”

“今朝怎么不做橋了?”永仕孃又問道。

“這個,這個打樁……”承淦支支吾吾道,“打樁打不下去,不行……”

“怎么不行?”一聽說做橋的事不行,永仕孃急了。

“嬸嬸,是這樣,”承淦解釋道,“那是一片冷水田,好些處在踩下去就往下陷,要陷到半人深,聽講有的還不止。橋基挖下去七八尺深了,不曾到硬底,還是爛污泥,水滲出許多來。底腳不硬,木樁可打不下去,有的打下去一半,又慢慢浮了起來。大家都講是怪事。”

“真嘎?打不下去,再怎么辦?”

“大家都在傳,只有叫魂了,用細人家的魂來把木樁鎮(zhèn)壓下去。聽講,昨朝半夜,石匠張師傅就開始叫魂了……”

“哦,那田田,那田田……”不等承淦說完,永仕孃慌了,就又要去佗田田。

“嬸嬸,別嚇他,他要困著了。”春英又走開了,滿堂前地轉,就是不把田田給永仕孃佗。

永仕孃跟著春英打了幾轉,嘴里叫道:“叫魂?田田要看好,田田要看好!”

“嬸嬸,你別急!有細人家的人家,今朝都佗去半山寺拜菩薩了,請菩薩保佑。大家又去大塢坑算命先生胡半仙那兒求符,茅草舍里人都擠不開,門口路上都坐了許多人。”承淦端起黃銅青油燈,照照田田心面前掛著的小紅袋,“不怕了,符就在這只小紅袋里。”

永仕孃摸摸小紅袋,里頭是有一張紙,嘴里就說道:“有符了,有符就好。”

“胡半仙寫符都來不及,嘴里一直念得去。符上是這樣寫的,‘張師傅兮你別慌,叫魂別到我身上。大人小人快快走,石匠自家頂橋梁。’我都記下來了。 ”承淦一字不差地把符上的字背了出來,

“好,好,你和春英夜里要把房門檻子門關緊,把田田照應好。”

這一夜,永仕孃翻來覆去,再也無法困著。

老早就沒了老公,不曾生個細人家,她的一生就沒了望頭。永仕家上代做生意,家底不錯,田地也雇人做,吃穿倒是不用愁。平日里她不下田地,只是做鞋,從拆破片、煮破片、曬破片,到打布褙、點鞋底或褙鞋底,再絎鞋底、剪鞋樣、上鞋面、翻鞋底,從單鞋、棉鞋、老虎鞋到繡花鞋、老人鞋,她無一不精。隔壁鄰舍生了細人家,她必定要送上幾雙鞋;哪一家討了細新婦,常常上門來請教如何做鞋,她也必定好好地手把手地教她們。

永仕孃又翻翻身,還是困不著,就索性坐起來,穿上棉襖靠著。天長日久,村里人都曉得我的鞋做得好,就送來一些破衣裳,破被單、被夾里,破布罩(蚊帳),還有鞋繩,苧青布等,要我?guī)鸵r做幾雙鞋。這些事情我都樂意。人家也不虧待我,一年四季的田土出的新鮮菜蔬都給我送來,這家那家的,還吃不完呢。

要說望頭,就是做橋,在東源溪上做一乘石橋,方便村人行路。我家爺爺、老子都是做生意的,姆家算是中饒(富裕)人家,大家喜歡我,給的嫁資真多,一手金(五個金戒指,一個金手鐲),滿頭金(金絲穿的珍珠頭面,金箍、金簪、金耳垂等),兩只小的金元寶,十只大的銀元寶,還有其他的金銀玉的首飾和銀洋銅錢等。據講,我嫁過來下轎拜堂時,一樣樣嫁資擺出來,許多人都看癡了。

前些年,我想把嫁資捐出去做橋,一點都不留,可公婆不允許啊!公婆過輩(去世)后,我好做主了,就下決心要捐出嫁資做橋。不過,有了田田,后繼有人,我該留下一副金耳垂,一個金戒指、一個銀箍給他。幾個月前,我把那些嫁資捧給士偉公時,他馬上就講道:“好,吳汪氏,你做善事,我等下就去祠堂,在《功德錄》上好好記一筆!”

能在祠堂的《功德錄》上記下來,流傳后輩,當然是好事,可更重要的是做橋。這朝兒做橋剛剛動工,就停了下來,能快點接著做嗎?永仕孃不由得雙手合十,心里默默地祈禱不止:老天保佑,土地爺保佑,老水郎保佑,讓木樁打下去,讓石橋做起來……

第五朝,東源溪邊還是冰冷寂靜。

永仕孃無法安下心來絎鞋底,想佗田田去墻院里曬日頭,可春英和田田關在房里不出來,叫她幾遍也不答應。她就隔一下跑上閣一回,透過檻子向外望一望,上上下下,一個上午跑了五六回。

中飯,她問從地里回來的承淦,事情進展如何。承淦嘆了口氣說:“不太清楚,可能不曾叫著魂。人家看見我就躲,更不跟我搭談。”

“關你什么事?”永仕孃不明白了。

“大家都怕自家細人家的魂被叫走,駭?shù)貌坏昧恕R蝗盏揭梗毴思冶魂P在房里不能出來,夜里更是把房門檻子門閉得緊緊的,大人輪流值夜不困覺,一聽外頭有響聲,就緊張得很,時時刻刻準備閉上細人家的嘴巴。張師傅幾個人跑了兩夜,不曾叫到魂,也發(fā)急了。”承淦停了停,又說道,“嬸嬸,我講出來,你不要生氣。幾個村都是人心惶惶,不得安寧。有人、有人都在罵你,都在罵你了,說都是你搞出來的事……”

永仕孃像六月夏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從頭冰到腳,全身發(fā)抖。她邁步不穩(wěn),一腳高一腳低,東撞西撞,抖抖索索地爬上閣,在床舷上不曾坐好,嘣嗵一下困了下去。

斜望著前上方小小的檻子,她難過得淌下了眼淚。我是一片好心,不曾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也難怪,要叫魂的,哪一個不駭呢?我小時候,姆媽都講過,夜里外頭有人叫你的名字,千萬不要答應,要是答應了,魂就會被叫了去,人就要陰死(慢慢衰落、生病而亡)。我也不曉得,做橋要叫魂的。該怎么辦呢?怎么辦?

冷不丁丁,她忽地一下坐起,快快地下了閣,來到承淦的灶下。她急急地對承淦講道:“承淦啊,橋總是要做起來的。哪一個的魂被叫走,也是命中注定的事。你去跟張師傅講一講,叫他不要叫一些按照各姓氏輩分編排出來的大名,人家都有防備的;要叫一些小名,什么阿貓、阿狗,大黑、細黑,大頭、飯桶,癩痢頭、討飯坯,還有六指、六六,對,叫六指、六六!”她最末了重復講了幾個小名。

承淦一聽,這些小名粗俗、常見,也不包括自家小鬼田田那樣文雅的小名,覺得很有道理,當下就答應立馬去跟張師傅講一講。

那朝子夜,快落山的上弦月都被濃濃的云霧遮著了,村莊里七烏八黑。石匠張師傅帶一個小徒弟端著竹筒做的官升(按官府標準制作的量具,十升為一斗),在小村小巷里游蕩,不斷地發(fā)出呼叫聲,或“阿貓——阿狗”,或“大黑———細黑”,或“大頭——飯桶”,或“癩痢頭——討飯坯”,或“六指——六六”,一遍又一遍,叫過來,叫過去。又黑又靜的夜空中,時不時地響起這些凄厲的叫聲,真叫人心驚膽戰(zhàn),毛發(fā)直豎。

兩人從潘家里,轉到上呈里,又來到胡家山,不曾遇到一個行人,不曾看見一絲燈光。

來到東源溪邊,就坐下歇一氣。張師傅對小徒弟講道:“自古以來,做石橋都要叫魂的。若是做橋順利,在橋面中間的邊舷放一個洞,待放進封了命魂的官升,再把最后一塊石頭塞進去,一拍密縫,即能永保石橋牢固,行者無恙。這一回的情況不一樣,是木樁打不下,就要先叫魂,把封了命魂的官升放到木樁下去打,木樁就有千鈞之力,自然會很快地鉆入地下……”

小徒弟聽了師傅的話,又新鮮,又害怕,他擔心地問道:“師傅,人家都防備了,能叫得著魂嗎?”張師傅不曾回答,起身走了。

來到吳家大巷一帶,師徒倆又扯起喉嚨叫著那些小名。剛叫過“六指”,當“六六”二字一出喉嚨,“唉”,突然空中傳來應答聲。張師傅有點不相信自家的耳朵,便又叫了一聲“六六”,又是“唉——”的一聲,拖音老長,清清楚楚。張師傅趕緊雙手托起官升,以示接下命魂,隨即把畫了符的黃裱紙蓋在官升上,兩人匆匆離去。

第六朝上午,東源溪邊又鬧熱起來。

一些人先是挑來石子,接著挑來粗沙,紛紛倒進橋基里。

巳時剛到,張師傅帶著幾個石匠開始“上魂”。他把畫符封口的官升擺在條桌上,焚香燒紙后,便把官升放進橋基里。又指令打樁的人把一根黑黑的木樁抵著官升豎了起來。兩個大漢揮動大木棰,一前一后使勁敲在木樁頂上,木樁一寸一寸地鉆進了地下。

這日上午,永仕孃不再站在閣上檻子后觀望。昨朝下半夜,她一眼都不曾夾著。天光早一點點亮,她就起床翻箱倒柜,找出自家“上九下七”的壽衣。又燒來熱水,擦凈身子,換上干凈的里衣里褲,然后困在床上一動不動。

一個人沒了魂,接下去會做什么呢?人陰落落的,大病上身,這倒不打緊,要是講話胡說八道,做事顛三倒四,處處像個癡鬼一樣,那確實丟人現(xiàn)眼,不如困在床上,等大限的到來。

“嘣!嘣!嘣!……”敲打木樁的響聲傳了過來。怎么這樣清楚,這樣響亮?第一下,像敲在腳上,雙腿發(fā)軟,全身乏力;第二下,像敲在心上,心面前立馬痛得要命;第三下,像敲在頭上,頭腦發(fā)漲發(fā)昏,整個人飄浮在半空中……

春英感到奇怪,從清早到中飯都不見嬸嬸去舀臘八粥吃。承淦從做橋工地回家吃飯,聽講后尋上閣去,才發(fā)現(xiàn)永仕孃困在地板上,全身冰冷,氣息奄奄。忙把嬸嬸佗上床,掐其人中。見永仕孃慢慢睜開眼睛,他給喝了幾口熱水,準備去請先生來為她看病。她卻搖搖手,阻擋道:“我不行了,可能壽數(shù)已到,不必花錢了。能拖一拖,在余日里等待石橋做好,也心滿意足,死都眼夾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木樁全部打了下去,兩邊橋垛砌好后,河中搭起了木架,張師傅領著石匠們砌拱券。拱券共砌了十二道,每道寬一尺一,橋寬達一丈三尺多,而橋垛之間的距離為一丈六,石橋總長三丈有余。

這些日子里,永仕孃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全身無力,爬不起床。全靠承淦、春英兩人日日朝朝喂她喝粥湯,扶她上馬桶,倒也不曾厲害起來。

石橋做好的前一日下午,永仕孃又迷迷糊糊地困了過去。她看見姆媽在前面走,便顛著小腳趕上去,可順腳(右腳)腳板底的小小腳趾頭鉆心地痛。實在吃不消了,她坐在路邊,脫掉順腳的鞋子,解開裹腳布,摸摸彎在腳板心的第六根腳趾頭,自言自語地說道:“六指啊六指,那一日難為了你,多虧了你這根多出來的腳趾頭啊!今朝我要趕姆媽去了,你不要痛,不要再痛了!”她重新繞好裹腳布,著好鞋,又去趕姆媽。姆媽就在眼前,到了山頂上,總算追著了。可姆媽不要她跟著,反而用力搡她,嘴里大叫道:“六六,快去家!不要跟了來,六六!”她被姆媽搡下了山……

“啊!”永仕孃吐出一口濃談,完完全全醒了過來。她叫來承淦,清清楚楚地對他說道,“你去跟士偉公講一下,做橋的錢主要是我出的,做豬羊祭后,我要走第一個!”

不一下,承淦回來告訴她:“士偉公講你既沒上人(長輩),又不曾生養(yǎng)小鬼,不能走第一個!他又講,幾個祠堂的族長商量好了,他家祖、兒、孫三對夫婦齊全,且又有曾孫,四世同堂,被推舉為先過新橋的第一家。”

眼見永仕孃眼睛圓睜,緊握拳頭,呼吸急促,承淦忙勸說道:“嬸嬸,不要氣,你還有我和春英,還有田田!”

新石橋通行,做全豬全羊大祭的那一日,東源溪邊鬧熱非凡,輕松歡快的鑼鼓聲、喇叭聲,震天動地的炮竹聲不斷地傳向四方。永仕孃關上了檻子的小門,她不去看,也不想聽,癡呆呆地在凳上坐了半日。

據講,永仕孃從此不曾踏出自家院子一步,她捐出嫁資做起來的石橋,她望也不曾望過。不過,她身體硬結,手腳靈活,不但活到光緒帝駕崩,活到宣統(tǒng)帝下臺,還在民國年間活了四五年,歷經六個皇帝,兩個朝代,享壽差不多九十歲。而那石橋,至今還堅固地挺立在東源溪上。

責任編輯 肖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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