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在江湖,江湖中卻有我的傳說?!焙芏嗄昵?,初入文壇的韓寒這樣說過。很多年后,他的傳說不止在江湖。
最近,中國最為新銳的雜志《南都周刊》在10月30日出版的刊物上,將右手舉起行致敬禮的韓寒作為封面人物,并稱贊他是“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公共知識分子之一”。
3天之后的《時代》亞洲版以兩個整版的篇幅發表了關于他的文章“Han Han: China’s Literary Bad Boy”(《韓寒:中國文壇壞小子》),而早在2004年這家老牌的美國雜志就以“另類”為標簽介紹過春樹、韓寒和其他兩個“80后”的中國年輕人。
日本第一大報《讀賣新聞》在上月發表文章認為“中國‘80后’作家已經崛起,影響力與日劇增”,韓寒即是其中代表人物。
而臺灣的《中國時報》則撰文說“一位海外‘異見分子’最想發展與韓寒的關系,因為這是‘一億人的影響力’。
但有一點值得注意,大多數場合下,韓寒都是以個人身份受到關注,而不是像以往作家一樣被放到作品里談論的。他的作品,從小說《三重門》、《一座城池》、《他的國》,到雜文《零下一度》、《雜的文》、《可愛的洪水猛獸》已有十幾本,雖然動輒銷量過百萬,但除了《三重門》獲得過一些諸如“語言很像錢鐘書”、“文筆老辣”等寥寥數語外,幾乎沒有人把話題集中在他的作品上,雖然他以這些作品為人所熟知。
可以說,韓寒的成功,是因為他在“80后”一代形成自我意識的時候恰好出現了。1982年出生的他,參加過對這一代具有標志性的“新概念作文大賽”,并以《杯中窺人》奪得第一名,隨即自動退學,寫書,開賽車,寫博客,批評文壇、教育、時政和一切看不順眼的東西。緊接著,獨立、自我、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這些在他身上集中爆發的特質,越來越多的出現在80年代后出生的年輕人身上。于是,韓寒成了整個“80后”群體的代言人,他的意義更多體現在這個群體的標簽上,而不是他的作品、賽車或雜志。
正因為這樣,海外媒體總是把韓寒放在中國新一代年輕人的框架里進行評論?!稌r代》幾年前把包括韓寒在內的幾個“80后”年輕人稱為“Linglei”,沒有任何英文單詞的對應,就是“另類”的漢語拼音。5年之后他們把韓寒定義為“壞小子”,是“一個先鋒,代表著改革開放后出生的被稱為‘80后’的一代人,在中國爆發性經濟繁榮中成長起來,冷漠政治,熱衷金錢和地位”,敢于和不合理的體制叫板,卻并不進行實際的反抗。5年時間并沒有改變《時代》的觀察視角,他們雖然在介紹韓寒作為個人的“他”,但實際描述的仍然是中國年輕一代作為群體的“他們”,之所以挑中了韓寒,是因為韓寒和這個國家大多數年輕人站在一起,最具符號性和代表性。
實際上,《時代》還是對韓寒失望了。2004年,它曾試圖把這些“80后”青年定義為“The New Radicals”,新激進分子,希望他們像美國60年代出現的嬉皮士和垮掉一代一樣叛逆、瘋狂,反抗政府和社會,但很快就發現即便“年輕叛逆者的數目正在如此迅速擴張”,他們在尋求自我個性解放時卻“謹慎地選擇著自己的方式”。而日前,《時代》對韓寒的評論更加直白:“他是有度的逆反,是‘80后’和執政黨心照不宣的合約的例證。”韓寒經常在博客上對時政發表看法,陳丹青、艾未未、梁文道都在公開場合稱贊過他的社會責任心,而《時代》在文中借哥倫比亞大學一位教授的口說“他作為一個犀利的政府批評家而為人所知,但其實他不是,韓寒的反叛主義最終把大眾導向了消費主義”。韓寒并沒有在西方媒體那里得到贊揚,就像郭敬明雖然以登上《紐約時報》為榮,但實際上是被作為中國文學界的反面教材,韓寒也一樣,他的叛逆和自我主義達不到《時代》們對中國“80后”一代的意淫值。
嚴歌苓前段時間談到韓寒時說:“他的作品很cool,是一種新人類的東西,徹底摒棄了我們這個時代教育的影響,我覺得他和世界上一些年輕人的情操很接近,他們的寫作和志趣是同步的、接軌的?!眹栏柢呓忉屃艘粋€很重要的問題:新一代作家的作品為什么更能被海外同齡人接受?就是因為他們在全球化和網絡時代的大背景下長大,沒有上一代人那樣難以逾越的文化鴻溝,相似的想法甚至相同的經歷讓他們息息相通。
“80后”的概念在中國和日本比較流行,就拿日本來說,近來連著兩個芥川獎得主都是“80后”女作家,一個叫青山七惠,一個叫金原瞳,都是1983年出生的,作品在中國賣得不錯。金原瞳的經歷和韓寒非常相似,也是學校教育的叛逆者,她小學四年級開始逃學,六年級開始寫小說,認為上學沒有任何好處,就說服父母讓自己退了學。在作品上,上一代主流作家都帶著濃郁的地域和文化特色,沒有中國的鄉村,不可能有賈平凹的秦腔、莫言的紅高粱,沒有拉美的土地,也不可能有馬爾克斯筆下那神秘的河流。但是“80后”一代的作品超越了這些東西,王蒙把它叫做“沒有昨天”,遠離過去,彰顯個性,任何國家的年輕人都能寫出來,缺乏國家特色,但是韓寒們對此有另外的解讀。
不久前,《中國畫報》把韓寒的反體制和個人主義稱為“西化的”,責問他:“你怎么會變成這樣?”韓寒回答說:“我不認為一個東西可以被稱作‘東化的’或‘西化的’,這里只有一個標準——是否適合人類?!?這可能代表了年輕一代普遍的價值觀,不管它是否有益于文學的前途。
如果說,韓寒作為中國新一代群體的符號和以往相比有什么區別?那么最大的不同就是改變了西方對中國認識的“不同”。此前,世界認知的中國符號是“黃土地”、“紅燈籠”、“毛筆硯臺”和“中醫”這些中國與西方的“不同”,這種觀察視角與其說是西方對中國的認識,不如說是一種獵奇。從韓寒開始的年輕一代,他們的個性、喜好,還有筆下的想法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年輕人越來越接近。上一代中國人靠差異獲得關注,他們則依靠與世界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