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個月前出版的《小崗村的故事》就是絕對的紀實。《活著》是通過一個家族的故事讓我們震撼,而陳桂棣、春桃的《小崗村的故事》則是通過一個村莊的故事讓我們震撼。
還是從這兩位作者的另一本書說起吧。
致力于報告文學寫作的陳桂棣、春桃,拿出了今天的作家已經少有的熱情與冷靜,決定用10年時間研究農業問題。2000年10月1日,他們從安徽合肥出發,地毯式地跑遍了安徽省五十多個縣市的廣大農村,隨后,又盡可能地走訪了從中央到地方的一大批從事“三農”工作研究和實踐的專家及政府官員,作了一次長達兩年的艱苦調查。
當真正走近農民時,他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與隱痛。他們也才發現,原先存留在印象中的那一幅幅鄉間風俗畫,不過是遙遠而虛幻的田園牧歌,或者說,是過慣了都市浮躁生活的城里人對鄉間的一種向往,現實生活中的農村并非如此,或者說,農民眼中的農村并非如此,他們沒有那樣的閑情逸致。他們將所見所想寫進了《中國農民調查》一書中。書一上市,就引起巨大反響,隨后又被譯成英文、日文、德文、意大利文、韓文等十多種文字,并獲得尤利西斯國際報告文學獎。陳桂棣和春桃也因此被《商業周刊》評為2004年度亞洲地區25位亞洲之星之中的輿論領袖。
在不久前的法蘭克福書展上,中國有150多位作家前往參加,其中有莫言、余華、鐵凝、阿來等等,而陳桂棣和春桃卻是唯一受到書展組委會官方邀請的中國作家,他們帶去的就是《小崗村的故事》。從法蘭克福書展回來的出版商告訴筆者,“這本書大熱法蘭克福書展”。
1978年11月24日,當安徽小崗村18戶農民趁著夜色,走進那座破敗的農家茅屋時,他們沒有想到,這個普通的冬日夜晚,其實正是中國農村改革的黎明。小崗村被公認為“中國改革第一村”,可以說,中國沒有一座村莊,會像小崗這樣導致人民公社的徹底解體,并從根本上孕育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但為什么曾經不怕殺頭,大無畏揭開了中國農村改革序幕的小崗村,沒有像人們想象的那樣向前發展?陳桂棣、春桃去了小崗村,原本想調查農民工情況,但半年后,他們寫成的卻是《小崗村的故事》。
這個早已進入改革開放輝煌歷史的村落,在這本書里,是一道僵化了的舊風景。理論意義上,小崗村人早已解決了持續發展的路徑問題。如果繼續朝前走,30年之后的小崗村,應該是一個富庶、發達且文明的小城鎮。但30年之后的事實并非如此。陳桂棣、春桃看到的小崗村是另外一種景象。小崗村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真正富裕起來,和江浙沿海一帶的村莊相比,小崗村甚至可以說還處在貧窮狀態,一些看上去氣派的建筑,都是上面的領導撥款建立起來的,最耀眼的,還是那座人人都要去看的大包干紀念館。為了致富,小崗村人得像其他地方的農民一樣,去沿海一帶打工,在外地積攢一些辛苦錢,然后回到小崗村蓋一幢屬于自己的房子。
經過那半年的走訪調查,陳桂棣、春桃提出了一個問題:“為什么曾經不怕殺頭大無畏揭開了中國農村改革序幕的小崗人,卻無力再現當年的雄風,續寫昔日令人炫目的奇跡呢?”
可以說,這本書絕大部分內容都在試圖回答這個問題。
2009年11月初,《小崗村的故事》在北京單向街書店與讀者見面 。最讓人驚喜的是嚴宏昌的到來。人們帶著近乎崇拜的眼神看著這位改革開放的先行者,可眼前的嚴宏昌表現出的是共和國同齡人的謹慎。嚴宏昌說,“剖析小崗村的這些問題,對我來說不怎么稀罕,有人剖析對我來說也不太驚喜,因為報刊雜志都刊登過,只是過去沒有成書成冊。”嚴宏昌說,正如書中所寫,小崗村民就是這樣過了30年。不過,嚴宏昌在私下也表達過自己的疑惑,“小崗人現在是什么人呢?如果說是農民,沒有地了。說是工人吧?沒有崗位……”嚴宏昌的兒子成了最好的佐證,這位陪著父親一起來的企業家,幾進幾出小崗村,最后還是留在了北京創業,他的兒子說,“我一定會回去,但不是現在。”
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在《小崗村的故事》里面,最重要和最敏感的問題都是農民問題。中國有好幾億的農民,幾億農民今后的命運,或者說他們今后怎么樣走上發展致富的道路,依然是中國迫切面臨的問題。這大概就是陳桂棣、春桃及其《小崗村的故事》被世界關注、被世界閱讀的原因吧。
在法蘭克福書展期間,《鐵皮鼓》的作者君特·格拉斯慶祝他的82歲生日,陳桂棣和春桃作為中國唯一被邀請的作家參加了他的生日宴會。陳桂棣問君特·格拉斯一生寫作最大的感受是什么,他說了一句話就是“永遠奮斗,敢于挑戰社會”,陳桂棣說他非常認同,他說社會是靠批評才進步的,不是靠唱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