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所謂“國進民退”與“國退民進”之爭,實質是政府在市場經濟中所扮演的角色問題
國有企業與國家緊密相連,它伴隨著國家的產生而出現。封建時代就有國家壟斷鹽鐵資源,實行鹽鐵專賣;在資本主義國家,既有企業國有化的運動,也有國有企業私有化的浪潮,兩者往往交替出現。可見,國企并不決定于國家的性質,在進與退的方寸之間,大可不必誠惶誠恐,更不必諱言。我們要從經濟學的角度去看“國進民退”與“國退民進”,應該從增進社會福利的角度,而不是帶著社會意識形態的枷鎖;應該從增進經濟社會效率的視角,而不是評論孰是孰非的冷眼旁觀。其實中國從來就沒有“國退民進”一說,從來都是“國進民退”的多。
且說“國退民進”
“國退”應該是國家或者政府退出市場,而不是國有企業退出市場。當然了,國有企業也可以退出市場,按照市場化的標準優勝劣汰。為什么國企就不能退出呢?另外,即便是國有企業退出市場,也要按照市場化的標準退出市場,要按照市場公允價值退出市場。而目前大家對“國退民進”的理解,主要指的是國有企業退出市場,而且爭議的焦點都集中在退出的方式上,認為很多國有企業不是按照正常的市場化的過程退出,是被內部人侵吞了,國有資產流失了,流到了私人的口袋。于是人們把國企改革過程中出現的貴買賤賣和監守自盜的現象當成了“國退民進”的靶心,認為“國退民進”是不應該的。這其中以著名經濟學者郎咸平關于“國退民進”的言論最為公眾所熟知,引起社會廣泛的關注和爭論。
郎咸平通過“三叩TCL”、“四問海爾”、“七敲格林柯爾”以及著名的“郎顧之爭”在社會上激起了千層浪。但郎咸平批評的這種所謂以產權改革之名行掠奪國家財富之實的現象,只是狹義的“國退民進”,它強調的是一些國有企業或者因為經營不善或者因為內部人掠奪最終退出,國有企業變成了私有性質的企業。這里有兩層含義:一是所謂的“國退民進”是國有企業的退出,而不是國家或政府退出;二是國有企業只要是根據市場規則來,其實也可以退出。人們爭議的焦點是在法律制度不完善的狀態下,很多國有資產流到了個人的腰包,既沒有體現市場化運作的效率,也顯失了社會公平。
國有企業生產資料的所有權、支配權名義上由國家代為行使,實際上這些權力都集中在各級政府主管部門手中。由于機會主義行為的影響,各級政府主管部門不可能做到資源的最優配置,也無法充分體現全體人民的福祉。尤其是在法制不健全的情況下,大量的國企為腐敗提供了溫床。如果國企無法通過完善的法人治理結構發揮應有的決策和監督作用,內部人控制問題比較嚴重的話,它其實已經不是全民所有,而是既得利益集團所有。這樣就違背了馬克思恩格斯的社會主義公有制思想的唯一內涵,即全體社會成員共同占有全部生產資料。這樣的“國退民進”顯然不利于經濟社會的發展。
再看“國進民退”
改革開放以來經濟運行的結果是資本更加集中于政府,金融危機爆發后,許多民營企業或倒閉或陷于停頓狀態,但國家實施的經濟刺激計劃將大量資金投入基礎設施建設時,國有大型企業在這個政策中成為最大的受益主體。在4萬億投資計劃中,絕大部分是政府推動的投資項目,90%的項目被國有大中型企業占有,民營企業幾無參與。雖然中央還是強調重視中小企業的發展,但現實經濟中,民營中小企業仍面臨許多發展的不利因素,呈現的是“國進民退”的態勢。國企憑借著強大的資本和“政治關聯”優勢,再加上遠超民營企業的再融資能力,其競爭力在這一輪金融危機后進一步提高,并通過收購優質的民營企業,再一次擠壓民營企業的生存空間。
“國進民退”的浪潮正撲面而來。在鋼鐵行業,國企寶鋼集團與寧波建龍鋼鐵簽署重組協議,寶鋼收購寧鋼56.15%的股權,成為寧鋼第一大股東。國企山東鋼鐵與民營日照鋼鐵控股集團簽訂資產重組協議,日照鋼鐵由此成為國有山東鋼鐵旗下的一個子公司,山東鋼鐵重組完成“國進民退”。在民用航空業,民營航空公司現在面臨的局面是,奧凱航空停航等待重組,東星航空破產清算,鷹聯航空被國企四川航空重組,國有航空股份將大規模滲透整個民用航空市場。如果這些都是市場化的行為并無可厚非,可是這其中政府發揮了強勢的主導作用,日照鋼鐵先被銀行停貸,再由山東省長會議決定重組 ;在寧鋼的重組中,寧波市政府和浙江省國資委也是主導性參與;民航總局則在武漢市政府的要求下對東星航空實施停航,再由武漢市政府主導實施重組,在東星航空發布不愿接受中航重組聲明前夕,中航集團與湖北省政府就共同簽訂了框架協議。
在競爭領域,國企也憑借財大氣粗與民企搶市場,中糧集團與厚樸投資成立一家合資公司入主蒙牛乳業,成為其第一大股東。而最典型的是地產行業的競爭,每一輪圈地運動的身后一直都有國企投資的背影。如此這般的“國進民退”只會加劇行業壟斷,它一方面會造成不公平的現象,同時壟斷帶來的利潤會掩蓋國企存在的一些問題。這里需要再強調一下的是,不管什么性質的企業,只要經營得好,就無所謂強加一個“進”與“退”的枷鎖。但是現實中國有企業往往做得不如人意。比如,中投公司對摩根斯坦利和百事通的投資,中石油、中石化在海外油田的投資,國航、東航的燃油套期保值合約,中信泰富的澳幣合同,最終都是鎩羽而歸。即便國有企業經營乏善可陳,國有資本仍然可以憑借它們得天獨厚的“血緣關系”,通過國內市場壟斷或者政策扶持獲得巨額收益,保持低效率運轉。
市場經濟條件下,國家要經營民間資本不愿意經營的行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哪個地方利潤豐厚就爭著往里擠。隨著市場的進一步發展,當國家去經營或者籌集資金的效率并不比民營高的時候,就應該讓市場去淘汰選擇是“國進”還是“民進”。與此同時,國家對能放歸市場的企業不再投資,對準公共產品進行部分投入,而僅對公共產品進行重點投資從而使得財政資金能以更有利于全民的方式投入,以求全民獲利。政府要轉變管理職能,唯有從利益分割中退出,這樣才能做到公正行政,才有利于經濟的更好發展。
還市場一個清潔的環境
本無所謂“國退民進”與“國進民退”之爭,除了關系國家社稷的一些重要領域外,國企與民企都是平等的市場主體,都可進可退。問題的關鍵是,國家和政府不能一面高喊市場經濟的口號,一面又插足市場經濟本身的運行,運用行政的手段去干預經濟,那樣的話只會產生國企主管部門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的情況。本來把不同組別的運動員置于一個競技場上已經對民企非常不利了,如果還出現執法不公的裁判,那民企就沒有生存空間了。民企不進入也沒關系,關鍵是國企自身由于種種問題并沒有很高效地運行,往往憑借得天獨厚的“血緣關系”,通過國內市場壟斷或者政策扶持,獲取高額的壟斷利潤。如果國企真的是全民所有,那也就罷了,但偏偏國有企業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全民所有,往往成了小部分利益集團的企業,用公共資源成就的國企往往成了既得利益集團內部人的福利,成了尋租的溫床,這樣就有違社會主義國企的初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