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賞編》版本考辨

[摘要]《欣賞編》為明代弘治至正德間沈津所編叢書，現知共有三個版本。最早為正德本，其次為嘉靖本，再有萬歷本。正德本已佚，嘉靖本與萬歷本收書有部分不同。《中國善本古籍總目》著錄《欣賞編》有瑕疵。此書《四庫全書》存目，未全文收錄，所作《欣賞編提要》據浙江巡撫采進本，此采進本為萬歷茅一相刻《欣賞續編》。

[關鍵詞]欣賞編；版本；沈津；茅一相

[中圖分類號]G25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5—6041(2010)01—0006—03

1 《欣賞編》的版本種類

《欣賞編》為明中期沈津所編叢書，《四庫全書》存目，收入子部雜家。這套叢書所收書主要為器物及游戲圖譜。從已有的資料分析，《欣賞編》有以下幾種版本。

1.1 第一種為沈津編刻

沈津，字潤卿，明中期(弘治至正德前后)吳郡人。與邢參、徐昌禎、文征明有交游，生平不詳。沈津于弘治至正德年間所編纂刊刻的《欣賞編》，收書種數、卷數無法判明。據嘉靖本《欣賞編》中邢參所作的《欣賞燕幾序》記載，最早所刻為弘治甲子(1504年)的《燕幾圖》，由沈津得于朱性甫鈔本而刻梓；據文征明序，正德丁卯(1507年)刻《文房》；據徐昌禎序，正德辛未(1511年)刻《硯譜》。

1.2 第二種為明嘉靖三十年沈津編輯，新安汪云程編續

汪云程，徽州歙縣(現屬安徽黃山市徽州區)人。現存世有明代隆慶五年的汪鴻儒、汪云程刻《汪氏統宗正脈》，譜籍為歙縣。此《汪氏統宗正脈》序后有刻工，為“歙邑虬川黃鏜”。且此書卷端題有“越國裔孫中書舍人中山云程校刊”，查現黃山市徽州區有中山街道，當時應當是一個村名。據汪云程《欣賞編序》，末署“嘉靖龍集辛亥孟秋吉旦前中書舍人新安汪云程書于勒賜昭恩樓中”，新安為徽州舊稱，亦可驗證汪云程籍貫。汪云程于嘉靖三十年(1551年)已是“前中書舍人”，當生活于嘉靖前后。

此本《欣賞編》為十二種十二卷(亦稱集)，首集《玉古考圖》有目錄。《中國善本古籍總目》未著錄此版本，安徽省圖書館有藏，但僅余子集《古玉考圖》一卷。汪云程的《欣賞編序》對刻書有詳細說明：“《欣賞編》集於吳郡沈潤卿氏，予喜其名物具載，度數不遺，誠學文游藝之一助，因校刻以廣其傳。”

1.3 第三種為萬歷八年茅一相刻本

茅一相，字康伯，號花溪懶道人、萬卷樓主人，歸安(今浙江湖州練市)人，為明代著名文學家茅坤之侄。萬歷茅一相本《欣賞續編》之《詩法》一書末跋署名“后學茅一相跋”，后有原鐫黑印二枚“花溪懶道人賞鑒圖書”“萬卷樓主人”。《茶具引》末署為“庚辰秋七月既望花溪里芝園主人茅一相撰并書”，印章“一相之印”“康伯”。茅一相與烏程溫博等江左名士有交游，皆為其編《欣賞編》作序。

茅一相重編沈津之本，有《欣賞編》十種十四卷，并有《欣賞續編》十種十卷，兩種叢書又合稱《欣賞全編》。在萬歷庚辰芳大年的《欣賞硯譜后序》中稱“歸安茅康伯氏，大雅俊義也。今刻《欣賞全編》，而研譜與焉。”《欣賞編》與《欣賞續編》版心皆有刻工名，且多有同名者，如“鄒邦彥”“洪贊”等，刊書時間應當為同時或相去不遠。此一版本流傳較廣，雖《四庫全書》只存其目，清代亦無重刻，但國內各圖書館所藏多為此版本。萬歷本的《欣賞續編》為茅一相所編，所收書與汪云程本不同。《古籍版本題記索引》載有“欣賞編八卷，明茅瑞征輯”，不知所藏何處。查國內各大圖書館(包括國家圖書館)，均無茅瑞征輯本之《欣賞編》。茅瑞征為茅坤侄孫。晚茅一相一輩，是否又重輯，一相刻本重印尚缺實證，姑存疑。

2 正德本存在的理由

正德本現已不存。王重民先生《中國善本書提要》子部譜錄類著錄為：“明正德刻本(八行十四字)原題‘吳郡沈潤卿編集’。凡十集，為書十種。”為北京圖書館所藏。然而，查《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卻未著錄正德本，只有萬歷本，著錄為：“欣賞編十種十四卷明沈津編明萬歷茅一相刻本六冊白口四周單邊”，與《中國古籍善本總目》著錄萬歷本同為十種十四卷，且子目書名相同。北京圖書館另有萬歷殘本，分別為三冊及四冊本。王重民此書未著錄《欣賞續編》，北京圖書館所藏《欣賞續編》十種十卷，亦為萬歷八年茅一相刻本，叢書子目書名同《總目》該書。另有一殘本，為同版，存八種八卷。

因此，王重民先生著錄為“正德”刻本，當是根據沈杰序的時間。然而此書卻可能并非正德本，至少僅根據沈杰序并不能成為鐵證，萬歷本《欣賞編》本身也可以收沈杰序文。還有一種可能，王重民先生確曾見過北京圖書館藏正德本，但后來北京圖書館卻將之遺失了，在各種目錄上再也查不到了。這種可能性極小，較合理的解釋當是王重民將萬歷本誤為正德本了。雖北京圖書館及國內諸館均無正德本，但并非正德本不存在。事實上，此叢書大約最后完成于正德，而早自弘治年間就開始刻行。據弘治十七年邢參《欣賞燕幾序》“吾鄉王仲遠隱君，洪武永樂間人。平生特喜繕寫書。蓋雖文移案牘，莫不抄之。故其家號多藏書者。此《燕幾圖》亦隱君所鈔者也。其子安吉丞敏道尚能保其父之手澤。迨近歲安吉之門人朱性甫乃始獲其鈔本，而吾友沈潤卿問取摹之以刻于棗，可謂博雅之一端也。弘治甲子歲(1504年)陽月望后五日葑門邢參題于柴方書舍”，則該子書在正德之前就有沈津刻本。

據祝允明序，《欣賞文房》為沈津刻于正德二年。“林君此作辭多簡雅，亦欲寓史法於諧調……吾郡沈君潤卿又能張而闊之。噫，將又繇諧調而泝洄史法者歟?正德丁卯促春既望，吳下祝允明序。”

其中《欣賞硯譜》為沈津正德六年刻。據徐禎卿序：“潤卿偶獲此本，愛而刻之，命題其歲月于浚。正德辛未上巳日東海徐禎卿昌轂書于紫芝室”。

正德本《欣賞編》收書目當與萬歷本相同，為十種十四卷，原因在下文中闡述。

3 當世所存《欣賞編》多為萬歷本

《中國古籍善本總目》著錄為“欣賞編十種十四卷明沈津編明萬歷茅一相刻本行字不一白口四周單邊”。

安徽省圖書館藏嘉靖三十年刻《欣賞編》，為十二種十二集之本，沈津編，汪云程編續并刻。序后目錄題為“欣賞編目錄吳郡沈津編集新安汪云程編續”。萬歷本與嘉靖本《欣賞編》收書種類的對比如下：

兩者區別：萬歷本刪去嘉靖本《蹴踘圖》《除紅譜》《醉綠譜》，而增加了《燕幾圖》一卷。此處《玉古考圖》即《集古考圖》，因目錄處為“玉古考圊”，而正文前標為“集古考圖”，內容為古玉器物圖形。

由于萬歷本諸序中均未提到汪云程，若非故意竊他人之功而抹去痕跡，則萬歷本的所收書目與汪云程刻本無關，而是直接取自沈津刻本，沈津刻本如表之左。而汪云程之“編續”工作就是刪去了《燕幾圖》，增加了《蹴踘圖》《除紅譜》《醉綠譜》三種。

4 關于《中國善本古籍總目》(下稱《總目》)中《欣賞編》及《欣賞續編》條的著錄再完善

4.1 《欣賞編》有《硯譜》一卷，《總目》未著錄作者

據溫博萬歷庚辰秋八月五日撰《欣賞硯譜序》：“此吾友茅康伯述譜指也。”當著錄為茅一相撰。

4.2 《欣賞編》中《古局象棋圖》一卷則當著錄為“題宋司馬光撰”

據萬歷庚辰七夕東海王逸民《欣賞古局》序“王子曰，此古局象棋圖法蓋司馬溫公做象戲而損益之者也。”書后又有茅一相記載來歷“右司馬溫公所述……頤正居士裴子喜樂與賢士大夫遂，因得是本，遂刻梓以廣其傳。時開禧丙寅上元日刊于書窟。古局象棋圖終”

4.3 《總目》將《欣賞續編》一條下“詩法”之“法”錯為“泫”字

萬歷本書目錄上原字為“灋”，即“法”字異體。《總目》著錄為“茅一相撰”也值得商榷。此書選前代文學家司空圖、嚴羽、蘇軾等人論詩之言摘錄裒輯而成，當為“輯”而非“撰”。

4.4 《欣賞續編》中《奕選》應著錄為“明岑生輯”。

《奕選》卷前序有萬歷丙子秋姚江葉逢春作《奕選序》“岑生，余邑人也，幼以奕奇。北游燕邸，諸名手咸自引為不及。縉紳大夫爭延之，生所在奕輒往焉，亡不嘖嘖。名由此益顯。生好觀古奕譜，而采其精者置為一帙，日《奕選》，出以觀余。”因此當據實著錄為“明岑生輯”。

5 《四庫提要》關于《欣賞編》的說法辨析

清乾隆時《四庫全書》所著錄《欣賞編》為浙江巡撫采進本，稱無卷數。謂沈津編，茅一相續。提要稱：

不著撰人名氏。徐中行序，但稱沈潤卿。以《千頃堂書目》考之，乃沈津所編，潤卿其字也。所著《鄧尉山志》，已著錄。序中所云茅子康伯續者，亦不著其名。卷中有茅一相補閱字，蓋即其人矣。序稱書十卷，然實止八冊，不分卷數。序稱始於《詩法》，終於《修真》，而書中《詩品》《詞評》乃在第三冊，尤顛舛無緒。

四庫館臣所見《欣賞編》當為萬歷茅一相編刻之《欣賞續編》。據《四庫提要》所言始于《詩法》、終于《修真》，與《總目》所著錄萬歷本《欣賞續編》始于《詩法》、終于《保身心鑒》名稱似不合，但查安圖萬歷本《欣賞續編》，目錄葉所刻印正是始于“詩法”、終于“修真”的。依當前的古籍著錄原則，書名首先以卷端題名為準，則書名的出入當是卷端與目錄不同造成的，并非四庫館臣所見本與萬歷本《欣賞續編》不同。

另外，《四庫提要》認為沈津抄改屠隆《碑帖考》之作，王重民先生《中國善本書提要》中已指出其誤甚明，“沈津為正德間人，焉能改窳屠隆所著書?”屠隆(1541～1605)為萬歷五年(1577年)進士，活動時代晚沈津五十年左右。而茅一相為萬歷間人，重刻《欣賞編》時加入竄改的屠隆之作是有條件的。但所云《碑帖考》現已不存，不知其中何種書由《碑帖考》所改，改動的具體內容也難確證。

由于《四庫全書》對《欣賞編》的貶低，僅存其目，清乾隆以后一百多年也再未重刻此書。民國時該叢書零種曾被《叢書集成初編》影印，此后直至1988年北京圖書館以萬歷本《欣賞編》十種十四卷為底本影印出版了該書，收入北圖古籍珍本叢刊。

今天我們不再以“世風教化”為唯一的衡量標準時，當可從《欣賞編》這種談詩論畫、說棋擺譜和考究器物玩具的“閑適無用”之書上得到大量的歷史信息。希望可以通過厘清版本源流的問題促進對《欣賞編》的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