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藝術,核心詞或者關鍵詞是“藝術”兩個字。藝術是什么?藝術是人類的開放性精神活動,因之不能容忍物欲臨駕其上;藝術是人類個性的自由創造活動,因之拒絕復制,遠離描摹,唾棄跟風。藝術是人類生命情感的外顯,因之需要主題關懷和形式關懷,需要藝術家的道德修養、人文高度和生命激情;弗洛伊德甚至說,很多藝術都可以看成是情緒的釋放。
從藝術作品藝術家精神狀態和工作過程的終極體現這一立場來觀察,與當代陶瓷藝術這六個漢字的組合的文本所衍生的意義相對照,景德鎮這座歷史上曾經讓我們為之驕傲、引以自豪的城市,在市場經濟大潮排山倒海的撕咬、沖刷下,自我、尊嚴、靈魂、追求、氣節,這些文化核心巖層被不斷浸洗剝脫,原本就有些營養不良,現在更顯瘦骨嶙峋之態。而一些偽藝術家、偽大師卻大行其道,充斥坊間,日進斗金,極盡奢華,仍在扮演著這個城市的衛道士角色。真正的陶瓷藝術探索者,卻如同迷途的羔羊,面對種種浮華與喧囂,茫然不知所措。
絕不是危言聳聽!
當一批又一批雨后春筍般的大師,被蓋上體制的金印,又返回市場時。我們看不到藝術的提升、文化的提升,我們只看見了價格的飆升、樓宇的拔高、稅收的流失。且制造大師們的工作尚在喧騰進行時;
當我們看到當地著名媒體與金錢聯手,以慈善的名義綁架一個善良、德高望重且非常有藝術造詣的老藝術家,去共同演出一出“新聞雙簧”,讓他去說什么“先生今天不喝酒,我要送水去”這樣的混話時;
當我們看到所謂生意好到“瓷器不落地,出窯就走貨”的“陶藝家”,工作室里最顯著的陳設,居然不是他的作品,而是麻將機時;
當我們看到某些粗制濫造、充斥自我吹噓的出版物收藏證被缺乏審美修養的外地游客圣經般地捧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放在外飾豪華的錦盒里而炮制者心中竊喜時;
當我們在中國其他城市甚至域外的其他城市看到滿街“景德鎮”字樣的瓷器,被當成破爛還不如的物品賤賣時……
我們揪緊的心,被事實一次次再度揪緊。還有情緒嗎?我們用什么形式來訴說與表達?
叔本華說:欲望即是痛苦。物欲橫流絕對是災難性的大痛苦。
在江西省的十一個省轄設區市中,景德鎮是唯一一個可以以文化產業立市的城市。也有人提出景德鎮建鎮千余年的三次升級說:第一次為手工藝城市,第二次為工藝美術城市,這些都已完成,第三次為現代藝術城市。這當然是一種說法,一個良好的愿望,抑或說是人家看到的一種趨勢。不管怎么說,一座歷史文化名城為了鳳凰涅槃必須付出的代價完全不必這么巨大;一座城市總是要有自身的特有品質的。我覺得,正在建構中的景德鎮學應該加入這個城市的審美判斷、價值取向。否則,僅僅依賴技術層面無法解決一座大廈的文化支撐。
因為我們肯定不愿意看見,作為城市,景德鎮的面貌正一天天變得干凈、整潔,而這個城市的理想向度卻一天天變得骯臟、委瑣。我們還不愿意看見,作為瓷都的GDP指標飛升,而精神高度在悄然下沉。我們更不愿意看見,一個文化城市的上空飄蕩的全是鈔票,屋頂招展的多是偽文化的旗幟,街頭游走的是沒有靈魂的華麗軀殼。夜幕降臨后,發出的聲響除了喝的碰的,喊的唱的,就是和的杠的。因為,人類從荒唐到崇高無路可走,而從崇高到荒唐,只有一步之遙。
當然,一個城市的精神高地,從來是不乏其堅守者的,在此不想一一列舉。還想強調的是:警惕是預防麻痹,吶喊是阻止大意。陶瓷文化從手工藝到工藝美術的過渡,從皇權控制到個人自由創作的嬗變,雖然財富的吸力、權力的抑制力都會起到相當作用,但個中脊梁,還是千千萬萬在泥與火中探索前行的陶瓷人。如果我們真的把景德鎮定位為現代藝術都會,抑或是現代陶瓷藝術之都,那么,引領陶瓷人方向的,不應該是權力,也不應該是財富,而是精神追求。有否精神追求,是人、文化人,城市、文化城市的環境邊界和標準底線。因為大家都知道,決定一種文化海拔高度的優秀基因只能是文化教養。
風的命是吹,而且要吹動;鳥的命是飛,而且要高飛。作為一種傳媒,我們的命是說,而且要說到。雖然出席不等于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