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萊塢的電影世界中,最兇殘的黑社會分子永遠操著一口俄國腔的蹩足英語。“套娃”式的俄羅斯印象在2010年的圣丹斯獨立電影節中脫胎換骨,真實成為改變人們偏見的決定性力量。
在美國猶他州帕克城舉辦的圣丹斯獨立電影節,在某種意義上很像它的締造者——羅伯特·雷德福。曾經作為演員和導演的雷德福以英俊的相貌以及出色的導演才華吸引了無數影迷,而圣丹斯獨立電影節也以它不凡的魅力屹立在電影獎項如林的世界影壇。
繼承了雷德福性格的圣丹斯獨立電影節,非常關注政治內容。雷德福甚至認為:如果電影不關心戰爭、暴力、公民責任這樣改變世界的大問題,那么世界怎么能夠從泥潭中走出?如同雷德福的選擇一樣,圣丹斯獨立電影節逃離了好萊塢電影世界的名利場,專注地觀察著這個世界,它用獨立電影人的人格和視角去解釋和塑造這個紛擾的世界。大量制作精美、視角獨特的紀錄片在圣丹斯電影節上還原世界的本來面貌,尤其是那些在好萊塢商業電影中被夸大或者忽視的真相,例如永遠“被沉淪”在黑社會中的俄國人。
俄羅斯的獨立電影大師們在圣丹斯的出色表現,不但征服了那些情愿從早上7點排隊2小時購票的觀眾,同時重建了他們腦海中的俄羅斯印象。
俄羅斯電影人在丹尼斯電影節上的亮相并非第一次。在2008年,女電影導演安娜·梅利基揚憑借其執導的電影《美人魚》一舉摘取了外國藝術電影中的最佳導演獎。電影鏡頭優美的變幻使得《美人魚》無可爭議地進入最具沖擊力的幾部作品之列。在2010年1月份舉辦的圣丹斯獨立電影節上,并沒有俄羅斯藝術電影參賽,但幾部真實的紀錄片卻改變了美國人的成見。
由安德烈·涅克拉索夫(格魯吉亞)和奧爾加·康斯基(俄羅斯)聯合導演的紀錄片《俄語課》和另外兩部俄羅斯導演執導的紀錄片電影成功晉級最后一輪賽事。在沒有經過任何“政治需要”和“種族偏見”的修飾下,它們用最樸實的電影語言“講述”了最真實的俄羅斯人和他們的生活。
早在美蘇對峙的冷戰時期,出現在美國書刊中的蘇聯人形象往往用“莫斯科街頭的熊”來進行刻板的程式化描繪。而在蘇聯的典型漫畫中,美國人則是一副生氣像并頂著一頂高傲禮帽的惡紳士。冷戰結束后,俄羅斯人在美國人的印象中從刻板的熊又程式化地進化升級成了人,但這些人往往都體壯如牛,而且活躍在世界各地的“黑幫”之中。操著一口濃重俄國口音的蹩腳英語,成為上世紀90年代以來所有電影中黑幫分子的必要元素,大衛·柯南博格導演的《東方的承諾》和泰瑞·吉連導演的《帕納大師的魔幻冒險》將這一元素發揮到了極致。
2009年在圣丹斯電影節上展播的由蘇菲·巴瑟斯執導的電影《冷凍靈魂》中,俄羅斯的形象再次被教條地誤會成簡單幾樣元素的拼湊:電影中男主角的靈魂被俄羅斯黑幫倒賣到圣彼得堡,隨后他來到了圣彼得堡,伏特加、套娃、帽子幾樣元素的組合,就描繪出了導演眼中的俄羅斯。
美國女導演羅賓赫斯曼執導的電影紀錄片《我的改革》參加了今年圣丹斯電影節紀錄片單元的角逐,并試圖打破俄羅斯人在電影世界扮演的角色傳統。紀錄片《我的改革》展示了五個“生在蘇聯、長在俄羅斯”的70后和80后家庭的日常生活(這些人童年或者少年時期經歷過1987年的蘇聯改革和后來俄羅斯的建國)。
影片中雖然出現了伏特加,卻出于全新的解讀。很多美國人在看了這部紀錄片后,深深改變了對俄羅斯人的“陳見”。“他們在童年時同樣學習了這個世界迫切面臨的威脅,并且理解這些威脅。我們對電影中的俄羅斯人感到震撼,他們其實和我們是一樣的,一樣的真實、一樣的有血有肉。如果生活在一個空間,我們會成為朋友。”一個美國觀眾在看完紀錄片后這樣評述道。
“電影是藝術作品,他們不以宣傳或教育為唯一目的。這就是電影的奇妙之處,實際上電影是在講述一個美麗的故事。”面對是否在為俄羅斯做宣傳這樣的疑問時,美國導演羅賓·赫斯曼這樣回應道。
《我的改革》是一部為數不多的真實還原前蘇聯和俄羅斯的好電影。它沒有像歷史教科書一樣絮叨和重復,也沒有像那個時代的電視直播節目一樣歇斯底里。它娓娓地講了那些少先隊時代童年的溫存往事。電影中講述了三個不同的童年,一個主角想積極入黨、另外一個則是對當局堅定的異見分子、最后一個委屈求全。他們共同目睹了1991年出現在城市道路上的坦克和人們臉上的希望,同樣見證了2008年的不可思議。
《我的改革》中的幾個主角在那個時代都是同年級的學生,他們后來的人生軌跡都劃過了戈爾巴喬夫改革的后20年,如今他們都已年近40,都擁有屬于自己的生活。電影中的主角魯斯蘭現在是一名教授民族樂器的家庭教師,主角安德烈開了17家專門經營昂貴的法國男士襯衫的商店的專賣店,主角奧列克是一名專門修理臺球桌的技師;另外兩名主角鮑里斯和柳芭夫婦顯然是電影中的英雄,他們后來都進入了莫斯科最著名的57中學任教。
羅賓-赫斯曼在俄羅斯已經生活了很多年,她第一次來到俄羅斯是前蘇聯時期,在1991年她進入俄羅斯國家電影學院學習,現在他在策劃和籌辦自己的紀錄片電影節——美國電影節(AMFEST)。
豐富的旅俄經歷使得她可以從內部理解和認識真實的俄羅斯,盡管如此她依然坦率地承認:自己無法客觀地去解讀一些俄羅斯人特有的氣質。對于在莫斯科發生的事情,羅賓-赫斯曼并不感到好奇和驚異,但是美國人為她電影中的視角而驚奇。
“很難說美國人認為俄羅斯是好還是壞,因為大多數美國人壓根不會去考慮俄羅斯。美國的報刊雜志往往只會關心本國的事件,而很少關心世界其他地方。想讓美國人正確理解俄羅斯只能更多地向他們講述真實的俄羅斯”,羅賓-赫斯曼這樣說道。
電影中的三名主角——教師鮑里斯、妻子柳芭還有他們的兒子馬克來到了美國帕克小城,來出席圣丹斯電影節《我的改革》的首映式。他們三人都帶著一條紅色圍巾,圍巾上用英文寫著“我的改革”(My perestroika)。圍巾的紅色依然是俄羅斯曾經的象征符號,如同熊、伏特加、套娃、帽子等一系列符號。觀眾在看完電影后向他們問道:你們對未來是否感到恐懼?在鮑里斯夫婦堅定的回答后,俄羅斯人的新形象便由此誕生了。
在本次電影節參展的紀錄片《俄語課》同樣繼承了《我的改革》中的精髓——真實。電影講述了俄羅斯和格魯吉亞的關系。導演并沒有將眼光局限在2008年那場戰爭,而是將視野放在了上世紀90年代格魯吉亞境內阿布哈茲共和國的一場武裝沖突。來自格魯吉亞的和俄羅斯的導演分別在自己的國家采訪當年的見證者,然后拍攝各種電影素材,最后將他們拍攝的內容平衡地剪輯。兩名導演非常清楚:當年官方拍攝的紀錄片由于宣傳的需要,所以并不真實。他們多方求證后,發現當年俄羅斯電視工作者使用膠片攝像機拍攝的紀錄片中有些鏡頭的畫面明顯地用電腦進行處理過。在兩名導演的通力合作下,真實還原當年俄格沖突的紀錄片《俄語課》在圣丹斯電影節上倍受好評。
作為一部個性化的獨立創作電影,《俄語課》沒有迎合格俄兩國觀眾的心理期望和情感需要。為了增加可信度,在訪問當年目睹慘劇的當事人時,不論當事人如何聲淚俱下,導演也堅持不配煽情的背景音樂。“作為一部反映政治事件的紀錄片電影,我們不能摻雜任何個人的政治傾向,失去真實就失去了紀錄片的靈魂。電影就是電影,電影不是宣傳品。”格魯吉亞導演安德烈·涅克拉索夫這樣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在圣丹斯集團亮相的俄羅斯導演用一種真實和真誠,記錄下真實的俄羅斯。對于好萊塢對俄羅斯的詆毀,導演們并不急于歸罪于它,因為在政治掛帥的年代,一個無法對自己做到真實和誠實的民族,怎么能贏得外部世界真實的看待和關注?在圣丹斯電影節,俄羅斯導演做到了真實,不但贏得了尊重,更獲得了觀眾對俄羅斯的重新認識。他們實踐了一條恒古的哲理:真實是取信于別人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