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既沒有規律,也沒有國際象棋中一決輸贏那樣的定式。
“愛是什么?”這是一個既古老又新鮮的話題,每個時代都會提出這個問題。如今看看我們身邊,書刊、電視、電影,無一不是在圍繞愛情做文章,真可以說是無愛不成書,無愛不成片。《煩惱力》提出了在現代社會“是否存在永恒的愛情”這樣的問題。
“自由”使愛一無所獲
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認為,在現代理性主義社會中,事物的意義都不復存在了,如果宗教另當別論的話,“性愛和藝術”就成為了惟一的凈土。韋伯著作等身,又很富有,非常瀟灑。除了妻子瑪麗安娜以外,他還與許多女演員有緋聞。據說其妻子瑪麗安娜也曾向韋伯的同事寫過情書。也許他們都認為家庭以外的愛才格外有味道。
和韋伯同時代的日本作家夏目漱石與妻子鏡子的關系也說不上和睦,在小說中他將外貌和性格均與其妻子大相徑庭的女性描寫得非常理想化,這一做法被疑為是對其妻子的指桑罵槐。例如《夢十夜》這部作品中,出現在“第一個故事”中的女性形象就很典型。每當夏目漱石的作品中出現與其妻子截然相反的女性形象時,其妻子都會感到很不好受。夏目漱石似乎未曾與妻子以外的女人有染,但他所描寫的很可能是其夢中情人。
在夏目漱石作品中出現的男男女女,幾乎都沒有什么幸福感,他們“再怎么努力,在愛情上也都一無所獲”。我們眼下所說的“愛情”有一些路數,一方面為《在世界的中心呼喚愛》那樣的“純情”拍手叫好,另一方面又有一種將受虐狂式的性愛視為終極愛的傾向。
不過,在現實中,幾乎所有的人都不取這兩種極端方式,抱怨著“找不到值得愛的人”。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多年沒有心上人。很多男女青年都是孑然一身,晚婚的勢頭加劇,而離婚率卻在提高。
那么與韋伯和夏目漱石相比,當今的戀愛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實際上,比夏目漱石的時代還要悲哀、造成今天愛情苦果的是我們享有更多的“自由”。
進入現代社會后,我們“個人”得到了各種各樣的自由。信仰什么完全自由,怎么生存也是自由的。當然,“愛誰和怎么愛”以及“思考什么是愛”都是自由的。
在100年前夏目漱石時期的日本,人們還只是剛剛開始享受自由,在戀愛上則完全沒有自由,相反是制約多多。因愛而結婚的并不那么多,往往要根據傳統、對方的門第、地位和身份來選擇婚姻對象。也就是說,選擇婚姻對象并不自由。正因為有制約,所以還是能分清究竟有沒有愛。自己要是被迫與不愛的人湊合結成伴侶,說不定反而會搞清楚自己真心愛慕的人是誰呢。
如果說什么都可以自由的話,那么人們是否會失去判斷標準而一籌莫展呢?擁有了愛的自由,而實際上與愛漸行漸遠,這是很具諷刺意義的。
正因為沒有自由,所以還能看清楚,一旦自由了卻看不清了。這種情況恐怕不限于戀愛,應當稱之為自由的代價。
因為沒有判斷標準,這就需要另行制定一個尺度。這就是確定具體條件,采用排除法。日本有段時間的擇偶標準是“三高”,即高收入、高學歷和一定的身高。對女性而言,具備上述條件的應是理想的對象了。如今,除了上述條件以外,還要加上從事什么工作、年齡、相貌、居住地段和家庭成員等。通過婚姻介紹所,就是為了選擇符合上述條件的對象。即便沒去婚介所的,也持有大致相同的標準。
那么,為什么要找對象呢?許多人會回答“為了尋找幸福”。當然,希望自己不幸的人是沒有的。但這里明顯發生了錯位。“我是為幸福……”,出于如此輕率的想法而獲得的愛情勢必淪為“可替換的愛情”。說穿了,愛情有可能成為一種消費品。
實際上,如果真的選擇可替換的愛情的話,很多人就會覺得“不對勁”。于是,又要尋找“真愛究竟在哪里”了,這就會導致走極端。其中一種情況是豆蔻年華的姑娘和小伙已是情場老手。另一種則是初涉愛河,便全然沒有什么卿卿我我,見面就“直奔主題”,上床做愛了。在這兩種極端之間,平時我們看到的大多是消費品式的愛情。在這樣的時代,“戀愛”是否變得越來越遙遠,很難有什么收獲了呢?
相互作秀的愛
人們常說“實際上愛就是為自己”,這不無道理。但是也不能自私到底,不擇手段、不分晝夜地糾纏自己所喜歡的人,埋伏、跟蹤、寫信、打電話騷擾對方,這種人考慮問題一廂情愿,全然“不顧會給對方造成麻煩”,在這一點上可以說是犯罪行為。但反過來說,他是深愛著對方才這么做的,因而被視為罪犯又顯得不妥。
但這畢竟是一種無法認可的行為,因為任其發展下去的話,很可能會發生“同類相殘”的情況。因為深愛對方,便渴望將對方搞到手,希望兩人完全融合。從這一意義而言,極端利己的愛,就是“吃掉對方”。
日本古典文學中的高潮場面,往往是“殉情”,這與上述行為倒是相似的。它所描寫的都是在殺死自己的戀人后再自殺。在消滅對方的肉體上,這兩者是一致的。喜歡對方,卻要置對方于死地,這太殘忍了。
人是這個星球上惟一會思考的動物。不能控制性欲的沖動被認為是“獸欲”。雖然這是一種比喻,卻也說明了人與動物的根本區別。除了人以外,所有的動物都是為了“物種的延續”而交尾,沒有一種動物因為愛而殺害對方。
那么,為什么要殺害所愛的人呢?在思考這一問題時,不禁想起一句話:“人心易變。”愛情消退,情何以堪!所以,人們也就有了這樣的想法:要在愛的“高潮”中殺死對方,或者在愛得如膠似漆、難分難合時結束生命。
但是愛情是什么呢?誰都希望能拿出一個樣板:“喏,這才是愛情!”但是,愛無常形,所以這個樣板是拿不出的。只是在朦朧的“愛”中惟一能剝離出來的,也許就是性了。因此,在難以把握愛時,性也應是一個切入點。
話雖這么說,但實際上如今的人對所謂做愛并沒有太多的信賴。過去,奈良林祥所著的《如何性交》曾一度成為暢銷書。男女床第求歡,是一個很莊重的活動,是為了證明其愛之深。兩人走到那一步,已經愛到有點銷魂的境地了。而如今還對此信以為真的人,恐怕是不多了。
說到底,所謂的愛就是兩個人之間“不斷地相互作秀”。不管哪一方發出一個信號,只要對方做出回應,那就有愛了。只要還有這樣的意愿,愛就得以持續。
拿夫妻來說,兩人長期生活在一起,會懷孕生子。長此以往,有的人或許會漸漸產生愛情疲勞,有的人可能像夏目漱石小說中的人物那樣,出現三角戀愛。愛是要不斷地變換方式。兩人之間要時不時地找些話題聊聊,要有回應對方的意愿,這大概是最重要的。
當伴隨對方走完人生旅途的意愿最終消耗殆盡時,愛情也隨之壽終正寢了。對一個人始終保持熾熱的愛,幾乎是不可能的。一旦愛的熱度有所降低,許多人都會感到不好受。不過,這只是愛的方式發生了變化而已,并非是不愛了。
顯而易見,夫妻之間并不像父母與孩子那樣具有血緣關系,他們本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人。盡管如此,當兩人陰陽永隔時,幸存者就會陷入悲痛中,對配偶的悼念之情油然而生。所以,盡管愛的方式在不斷發生變化,但這并未導致愛的消失,自己的人生也就是愛的不斷延續。
所以不到人生的終點,就說不清這一生到底有沒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