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恐怖分子的威脅可能不僅局限于國外,美國本土也是其“溫床”。
1999年秋日的一天,溫暖,但有些陰沉。美國阿拉巴馬州達芙妮鎮的大街上異常熱鬧。當地高中的管樂隊引領著一群年輕人,途經郵局、圖書館和基督教堂,開啟了一場聲勢不小的游行慶典。小號手身著金色制服,號聲響徹天空,向路人宣示著青年人“英雄”的到來。橄欖球隊的四分衛和隊友走在游行隊伍的最前面,緊跟著的是返校舞會皇后和她的朋友們。她們身后的花車上站著學生會的主席——一個長發飄飄的青年向圍觀者拋灑糖果。
奧馬爾·哈瑪米絕對有資本露出自信的笑容。他剛剛被選為二年級新生的學生會主席;他正在和學校里最受歡迎的金發女孩約會;他也是資優生項目中的明星,希望成為一名外科醫生。雖然年僅15歲,但他擁有著出眾的領導能力和個人魅力。
除了名字來自敘利亞裔移民的父親,哈瑪米可以算得上是地地道道的阿拉巴馬人。他的母親是一位熱情坦率的女士,話語當中總是夾帶著“甜心”、“親愛的”一類詞語。孩童時期的哈瑪米會在每個平安夜的晚上走進讀經營,高唱圣誕歌曲《馬槽圣嬰》。長大以后,他的興趣愛好轉向了莎士比亞、“垃圾搖滾”領袖科特-柯本,足球和任天堂游戲機。在青春期的多數時間里,他都是一個聲音沙啞、風趣幽默、總冒出大膽想法并具有反叛精神的少年。“和他待在一起確實很酷,”他曾經的朋友特雷·岡特說,“你知道他肯定會成為一個領導者。”
十年之后,哈瑪米確實成為了一名領導者——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在距阿拉巴馬州約1.4萬公里、非洲的東部邊界,哈瑪米成為了世界上最殘忍的伊斯蘭極端運動組織之一的關鍵角色。一個自命名為“沙巴布”的游擊隊,正通過武力企圖推翻以美國為后臺的脆弱的索馬里政府。這些反叛者將政治敵人斬首、砍掉小偷的雙手并把被控通奸的女人用石頭砸死,殘暴的刑罰令其惡名遠揚。在基地組織的幫助下,他們試圖將索馬里變成全世界“圣戰分子”最向往的集中營。
恐怖分子“美國制造”
該組織中有20人來自美國,多數為索馬里裔的美國人。但哈瑪米更加鮮明,他把“沙巴布”組織那些中世紀的做派披上了現代的外衣。近期,一個“沙巴布”組織的宣傳視頻在YouTube上盛傳,獲得了上萬的點擊量:畫面中,哈瑪米帶領著一組持槍的軍人,背景音樂是圣戰者的說唱樂。宣傳視頻里的哈瑪米使用別名“阿布·曼蘇爾·阿爾阿姆日基”。“美國佬們!”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冷酷甚至有些可怕的自信,“我們隨時等待著敵人的到來!”哈瑪米低聲說道,一絲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接著是宣誓:“我們會殺了所有敵人!”
自從三年前哈瑪米選擇走向索馬里之后,他在“沙巴布”組織中地位的提升就將他放置到了一個無與倫比的高度,美國執法與情報部門的官員這樣評價他。在其他美國的恐怖嫌疑犯被廣泛宣傳的同時。哈瑪米成為了更加強大的對手——在戰場上指揮游擊戰爭、同基地組織的首領們共同策劃襲擊行動及策略等。而且,他的曝光更像是某種“圣戰分子”偶像的角色,在招募新兵的活動中扮演主角——他的努力已經使上百名外國戰士來到索馬里。“在一個恐怖組織中,一名美國人能夠升到這樣的級別,擁有這樣的影響力,我們前所未見。”美國一位高級官員在本月初曾這樣表示。
不久之前,美國本土“培植”的恐怖分子看起來還不算太多。執法部門曾推測,比起在歐洲的穆斯林,在美國生活的穆斯林移民的社會和經濟地位都更高。并與美國社會充分融合,所以不易于走向激進的極端。這種說法最有力的證據可能是“9·11”之后美國本土再沒有經歷恐怖分子的襲擊,而歐洲在一段時期內則遭遇了毀滅性的恐怖襲擊事件,例如倫敦和馬德里。
但美國現在正處在一個“分水嶺”。2009年,至少有20多人在美國本土受到了恐怖襲擊相關的指控。他們包括了阿富汗移民、丹佛市的司機納布吉拉·扎茲,官方稱他謀劃實施一起國內襲擊事件;巴基斯坦裔美國人、芝加哥市的大衛-科爾曼·哈德利,他被懷疑幫助策劃了2008年發生在孟買的襲擊事件。以及來自弗吉尼亞洲的5名年輕人,官方宣稱,他們在巴基斯坦參加軍事訓練以謀求襲擊在阿富汗作戰的美國士兵。
這些案例迫使情報機關的分析家們急切地尋找答案。“美國產”恐怖嫌犯來自不同的種族背景和社會、經濟階層,但他們與“歐洲制造”的激進分子有許多相似之處:傾向于被高度激發,具有很高的積極性,是西方文化培養出來的優異人才;在別人眼中,這些人是剛強、熱情的,而他們則將自己想象成具有嚴格原則和操守的人,芝加哥大學的羅伯特·佩普稱這種驅動力為“搞錯方向的利他主義”。盡管他們的宗教信仰和虔誠度有所不同,但通常會被一種政治推動的憤怒聯合到一起——“美國所謂的反恐戰爭已經到了第九個年頭,是可忍孰不可忍”。
出現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西方軍隊將沖突更近距離和直觀地展現在身居美國的穆斯林移民面前。通過衛星電視和網絡,兩個地方的距離——德州胡德堡與也門之間、阿拉巴馬州達芙妮鎮與索馬里之間——被縮短。對奧馬爾·哈瑪米來說,發生在伊拉克的戰爭在他頭腦里激起了斗爭的火花,使其轉向軍事交戰。
在12月的一次郵件采訪中,哈瑪米回答了《紐約時報》記者的問題。關于他的個人發展與政治觀點:“我們贊成基地組織的信條和方法論。”對于奧薩瑪·本·拉登,他表示:“我們都愿意并時刻準備著服從他的命令。”哈瑪米是否和本·拉登一樣,認為美國是一個“合法”的攻擊目標呢?“顯然,我認為美國是這樣的目標。”他寫道。
迷途的年輕人
奧瑪爾·哈瑪米的姐姐蒂娜28歲,身材嬌小,有著棕褐色的頭發和優雅的舉止。她和丈夫及小女兒住在一棟通風良好的房子里,可以鳥瞰自己所住的小城市的風景。墻上掛著蒂娜的一些異想天開的畫,她說這些靈感來自抽象畫家康定斯基。
2009年9月的一天早晨,她坐在廚房里,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陸Facebook,看到一條信息寫著“旋轉著放屁的緊身衣”。她的心跳開始加速。很多年前,蒂娜曾把一張紙條放在弟弟的作業活頁本里,希望逗他開心——讓他畫一幅畫,上面是一個穿著緊身衣的胖妞在地上旋轉,同時放出“不良氣體”。這成為了他們之間的內部笑話之一。現在,她意識到這是弟弟從索馬里發出信息的方式,意思是“真的是我”。他注冊了虛假的Facebook賬號,將自己的母校選為斯坦福和哈佛。
“一切都還不錯。”哈瑪米寫道。他和索馬里妻子有了一個女兒。“有時婚姻的感情很好,有時就很差。這兒的生活方式對大多數人來說不算正常。”哈瑪米不會說出自己所處的位置,但他告訴蒂娜不要擔心他。他說自己已經準備好與死亡相遇。“我不會做太過危險的事情,”他補充道,“一切都在神的掌控中。”
哈瑪米在索馬里的生活比他自己說的充滿了更多不確定性。根據索馬里情報官員的說法,哈瑪米多數時間都在該國南部的村莊之間穿梭,那里駐扎著很多“沙巴布”組織的軍營。他們表示,哈瑪米的角色是一名軍師,幫助指導“沙巴布”的征兵策略,并管理軍費,其權力與他22歲的年齡完全不符。索馬里政府正尋求美國的支援以打擊“沙巴布”,這也使他們有理由宣揚來自哈瑪米等外國人的威脅。他們對哈瑪米的定位非常肯定。“這是個危險的家伙,”索馬里國家安全部長阿卜杜拉·默罕默德·阿里說,“他對這個地區是個巨大的威脅。我必須除掉他。”
參加戰斗的哈瑪米給其他激進分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沙巴布”的前任指揮官謝赫-默罕默德這樣評價他。“他面對敵人時毫不眨眼。”默罕默德回憶起2008和2009年他們一起參加的四次戰斗時說。在戰場上,哈瑪米使用一把狙擊步槍,開火冷靜并十分精準。
直到最近,少數美國“圣戰分子”的照片才呈現出來——他們都是被邊緣化的年輕人:約翰·沃克·林德,一個來自加利福尼亞的性格孤僻的人,游蕩到阿富汗加入了“塔利班”,亞當·加達恩,現在是基地組織的一名發言人,從小在一個山羊牧場接受家庭教育,將自己的青春和力量獻給了死亡金屬樂。哈瑪米也跟隨著自己的“羅盤”,并會有繼續追隨他的人。幾年之后,他的很多同學都把他比作1986年的電影《春天不是讀書天》里那個與眾不同的高中英雄。
哈瑪米的旅程從一個美國“圣經地帶”的小鎮開始,走向了一個索馬里的恐怖分子訓練營。他的人生充滿了變化,人物形象也是通過故事和他人之語零碎湊起。如果說還有什么東西在哈瑪米的生活里恒久不變的話,那就是他為到達另一個地方和實現一個目標所做的努力。這種愿望在他12歲時寫的詩歌中已經有所閃現:
“我的現實無比枯燥。我希望,我想要,我需要一堵讓我推倒的墻、放我通行的魔鬼,打破束縛、折斷鎖鏈……”
“我品嘗到了榮耀的味道,我拿到了車票,但我的火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