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尚存爭議的前提下,一群渴望活力的老男人想通過激素找回“年輕”。
幾乎每個周日的早晨,約翰貝利茲都會向妻子弗朗西斯卡告別,拿起裝備包坐在自己的黑色寶馬的駕駛座上。他的目的地是紐約城郊區的一個高中足球場,距離家約16公里遠。
貝利茲今年51歲,是老時鐘足球俱樂部的一名隊員。這里聚集了一群拒絕走向高爾夫球場的老頑固。從嚴格意義上說,這只能算是臨時組隊的比賽,但他們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就堅持著在周末早晨進行這項消耗量很大的體育活動。隊員們的困難之一是很難雇傭到一名專業裁判,之二是很難有足夠的體力在長達一個半小時的比賽中全力以赴。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是高中和大學時的體育明星,可惜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輝煌了。“有個家伙還做了髖關節置換手術,”紐約皇后學院足球隊前隊長貝利茲說,“他休戰了一年,然后又回到了球場。”
布洛芬、熱水浴和外科手術讓“老時鐘”的老球員們得以繼續奔跑。但貝利茲的冒險顯然更進一步。兩年前,他成為弗洛倫斯·科米特醫生手下的一位“病人”——科米特醫生是曼哈頓地區cenegenlcs醫學中心的內分泌學家。Cenegenics是一家私人投資的醫院,總部位于拉斯維加斯。它宣稱目前擁有1萬多名患者,其年收益可達到5千萬美元。這使得Cenegenics成為全美國“年齡干涉醫療”領域最前沿的服務商。
神奇激素來自孕婦尿液
科米特醫生之于貝利茲的角色,就相當于一流的技師面對一款年久失修的汽車,她的工作就是讓貝利茲的身體各處和諧運轉,降低“舊零件”帶來的負面影響。“我認為自己所做的都是積極的干預,其基礎是新陳代謝的調整,”科米特醫生說,“從現在算起的20年之后,這套療法將被世人廣泛接受。”
貝利茲的職業是湯森路透集團商業開發部門的副總裁。每隔三個月,Cenegenics醫院都會派專人來到他位于康涅狄格州斯坦福德的辦公室,取走10管血液樣本。然后,科米特醫生會收到一份來自實驗室的報告,上面獨立列出了樣本的指數變化,包括葡萄糖、皮質醇以及腎上腺分泌的應激激素等。這些指標會告訴她病人的新陳代謝調整狀況是否良好。
貝利茲每年要為這些診療花費約l萬美元,且其中的多數項目都不屬于醫療保險的范疇。在醫生的指導下,他需要服用維他命和處方劑量的歐米珈-3脂肪酸;他還需要維持低糖的飲食,每天進行舉重和慢跑鍛煉——所有的方式看起來與平常的健康法則和健身訓練無異。然而,科米特表示,“生活方式并不足以對抗衰老帶給身體的影響”。于是,每半個月貝利茲就要對準肚子上的一小塊兒肉,自己注射人體絨膜促性腺激素,或稱為HCG——-一種從懷孕婦女的尿液中提取的荷爾蒙。
HCG被廣泛用于制作受孕藥。科米特則出于另一種目的使用這種激素——當然是完全合法的,而且她本人堅稱非常安全:定期定量地注射HCG能夠促進睪丸分泌更多的睪酮,而常人在進A30歲之后睪酮的分泌數量就會逐漸降低。睪酮可以自然產生合成代謝類固醇,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雄性激素。但科米特和一小部分醫生將它視作可以讓身體各處平穩運轉的“潤滑劑”。令人驚訝的是,睪酮的受體高度集中在心臟部位,這個事實揭示了它在生物化學上的更重要角色。科米特說,大量的研究表明,睪酮指標低將對肌肉比例、骨密度、能量以及性欲有影響,使年齡較大的男人更易于患上心血管疾病、糖尿病、骨質疏松癥、性功能紊亂以及抑郁癥。
科米特說,她相信男性更年期是存在的。她將更年期的來臨定義為睪丸不再響應睪酮的生物學刺激,這可能發生在男性年齡從45—75歲的任何一個時間。女性也能夠分泌睪酮,當然數量相對較低。女性的荷爾蒙生成傾向于呈現峰谷狀態,波動規律與自身的生育力周期相吻合。對男性來說,起伏現象就不那么劇烈。但總體看來,激素分泌在性別之間的相似還是大于差異的,男性和女性都會經歷隨著年齡增長帶來的全身系統變化,“將你引向通往疾病的道路。”
從“慢慢變老”到“突然死機”
主流的醫學界并不贊同存在男性更年期的觀點。美國國家衰老研究院在這個問題上的表述是:對于男性更年期的存在并沒有充分的科學證據。同樣,在微觀層面干涉人體新陳代謝的做法震驚了絕大多數醫生,被認為是一種大膽且過度的外界干預——既未被證明可行,也未被證明有害。例如,美國內分泌學會就質疑睪酮療法的有益之處,除非它對于對抗某種明確的疾病有幫助,例如性發育延遲或艾滋病消耗綜合癥。該學會的指導手冊上寫明“不推薦向所有睪酮水平低的年長男性提供睪酮療法”,除了有確定的證據證明其有效性之外。
芝加哥伊利諾伊大學的公共衛生教授s·杰伊·奧爾珊斯基是《永生的追求:衰老問題的尖端科學》一書的作者,他正在忙于該書的后續之作《抵抗衰老:小商販的天堂》。他對于那些聲稱可以延緩衰老的藥物持警惕的態度:“如果有人說這是新的醫學成就,或者從現在開始20年就能被世人接受,那么我敢說他們是喝了抗衰老產業的‘迷魂藥’。”奧爾珊斯基提出了自己的批評:“他們在售賣經過重新包裝的傳統藥物,并且增加了一些激素和補充品。這就是在騙錢!”
此類療法越來越受爭議,其副作用也被人們漸漸熟知。對于荷爾蒙水平的增長,其副作用有關節疼痛、水腫、患糖尿病的風險,對于睪酮,則是血液的稠化、皮疹、胸部腫大等。然而也有一些醫生表示,這些副作用可以通過監測劑量和篩查病人風險被控制和消除。
更大的問題在于,有關類固醇和荷爾蒙的醫學文獻缺乏長時間、大規模以及控制組的研究。“來自同一個人的數據,不同的醫生看到之后會有完全不同甚至對立的結論。”波士頓大學醫學院教授、內分泌學會《睪酮指導手冊》的負責人夏蘭德·巴辛博士這樣說。
科米特醫生對于新陳代謝調整的做法不僅局限于HCG和睪酮,其治療方法中還包含了健康食品商店供病人分門類選擇,例如水果鋸棕櫚的萃取物和維他命D,以及“火力更猛”的褪黑激素(一種抗氧化劑)、脫氫表雄酮(人體最為豐富的類固醇)甚至人體生長激素等等。當有病人需要注射睪酮時,科米特醫生會選擇注射更易于人體吸收的形式及補充物。
約翰·貝利茲則對醫生的信任毫不動搖。他們的談話可以進行幾個小時,包含人體化學、實驗室的結果以及他的治療策略等內容。科米特醫生則關注了他的家庭幾代人的疾病史,并對他進行了多項檢查。“‘我們正在變老,這必須發生’的說法對我來講沒有任何意義,”貝利茲說,“我不覺得自己太過激進,也不覺得是站在人生邊緣賭一把。我只知道自己感覺治療之后,身體變得更好了。”
可能反駁貝利茲的做法、將他描寫成一個害怕自然變老的足球迷更吸引人,或者譴責科米特醫生浪費了自己的天賦和學識,反而選擇迎合一群富裕的、渴望年輕的病人。盡管如此,他們之間的合作關系將會有寬闊的、也許是深遠的含義。本質上,這是一個關于授權的故事——人類原始的希望控制衰老過程的愿望。這就帶來了非常有趣的問題:什么導致了可靠的前沿科學與一種看似魯莽的極限式努力成為對立?分隔虛榮心與誠懇地希望提高生活質量的界限又在哪里?想象一下,一種神奇藥物被發明出來,可以讓人們在退休年齡仍保持精力充沛,但它可能縮短你的壽命,也許是四、五年,這筆交易值得嗎?
從理論上講,人的身體是血液和肌肉組合的交響樂式杰作,但身體歷經的磨損類似于工廠里嘎嘎作響的機器——無情的時間流逝會讓齒輪變鈍,讓軸承松垮。在亞微觀的級別進行觀察,就會發現衰老的破壞力是由自由基和不穩定原子造成的——它們對細胞膜和DNA都有毒性作用。此外,對染色體起到保護功能的染色體終端會在持續的再生過程中被磨損,就像一張底片經過連續影印之后會失去清晰度一樣。
一些支持延緩衰老的醫學人士許下了誘人的承諾——通過醫療手段能夠延長青春。科米特就在引導著這樣一群人。她更多地關注醫學能否延展“健康持續時間”,而非單純延長壽命。人的身體狀況在40歲之后走下坡路的趨勢無法阻擋嗎?她說,自己堅信通過新陳代謝的調整,可以使人避免患中風、心臟病和糖尿病等疾病,并能夠使人體狀況的下滑軌道相對平坦。在理想中,服用“年齡干涉”藥物的病人能夠一直保持精力旺盛,直到有一天像臺死機的電腦一樣突然崩潰。就像科米特所講的:“我們能不能一直保持理想的健康狀態,直到有一天不再醒來?”由此看來,如果在未來延緩衰老治療變成了醫院里的常設科室,相關的藥物進入了醫療保險目錄,這將成為改變人們生活質量、選擇和價值觀的醫學技術。在技術尚不完善和安全性未被完全證實以前,道德和倫理上的爭論與糾紛將會不斷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