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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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共過患難的。當年張斌做魚粉生意，載有價值三百萬元魚粉的船遭遇了10級臺風，打濕了的魚粉被廠家全部退回，他們為此傾家蕩產，房產積蓄全沒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為逃避債務，小卉丟掉了工作，跟著張斌帶著六歲的女兒禾禾去深圳投奔表哥。最窮的時候，連煤氣都買不起，小卉用電熱棒在暖水瓶里煮面條給張斌和女兒吃。那種白水煮的面條，整整吃了半個月，吃得張斌后來看到面條都想吐。

小卉有一手煮粥的好手藝，開始，他們用小板車推著綠豆粥、黑米粥和芥菜粥到處賣。粥好，不久就有了許多固定的客戶，他們便在工業區開了個粥鋪。夫妻倆起早貪黑，為了讓體弱的小卉多睡會兒，張斌總是凌晨四點悄悄起床，騎上三輪車去郊外的農貿市場進貨，而小卉總在他回來之前把銀耳紅棗粥煮好，放涼，好讓他一回來就能喝上一口消消暑。雖然很辛勞，但彼此相扶相攜，不乏幸福溫馨。由于經營有術，過了兩年，他們在鬧市區盤下一家倒閉的小飯店，開了家賣粥的分店，生意十分紅火。一年下來，債務還清了，房子也買了，還有了一些積蓄。2006年股市牛市，張斌把所有的積蓄全投進去，又用房子做抵押貸了100萬進入，賺得盆滿缽滿，房子車子票子面子都有了，他們的生活也如股市，一路飄紅。

2

但能共患難的卻不能共享樂，愛情總在不經意時游離了原本溫馨的港灣。不久，張斌在外面有了難舍難分的紅顏知己，小卉發現后，傷心欲絕，吵過鬧過，掙扎過妥協過，最后還是離了婚，女兒、房子、兩家店都留給小卉。張斌在海邊按揭了一個小別墅，炒著股，與那紅顏知已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

離婚后，小卉一心一意打理生意，照顧女兒，讓自己忙得沒時間東想西想。她把市區的店重新裝修，變成古色古香的休閑美食坊，取名“789粥鋪”。“789”用小卉老家的話念來，叫做“吃白粥”。這個都市，是欲望的滿漢全席，多少人迷失在其中，也許只有在吃吃白粥的時候，才能找到一點自我，尋回一絲本真。粥鋪重新開張后，很受都市白領青睞，每天都客滿，不預先訂位都不行。事業上的成功，多少讓小卉找到了一點安慰，但午夜夢回，她卻嘆息，在倚紅偎翠的情感盛宴里，有誰能品嘗出白粥似的居家生活，粥的清淡和雋永呢。她的身邊，也不乏優秀的男士，也常有精彩走過，可她的心，卻已如寂寞枯井，波瀾不驚了。

張斌雖有新生活，但對女兒還不錯，常常打電話給女兒，噓寒問暖，每周末都會帶女兒出去吃個飯，玩一玩，在小卉出差時，他也會擔起照顧女兒的責任。女兒也不排斥他，大事小事都跟爸爸說，離婚，對女兒似乎沒什么影響。

3

“5.31”股市崩盤，張斌損失慘重，他不信這個邪，以為堅持到最后會有轉機，沒想到到年底，大象成老鼠，他成了窮光蛋，房貸付不出來，房子被銀行查封了。他只好租了個一室一廳的小套，曾經的紅顏知己也拂袖而去了。這些事，小卉是在跟幾個朋友吃飯時聽說的。那天，她破天荒喝了四瓶啤酒，她的酒量并不好，平時雖說不是滴酒不沾，但也從不主動喝酒。多年前他生意慘敗時還有妻有女，現在，他什么都沒有了。小卉的心里閃過幾分快意，但旋即痛楚起來。

再次聽到張斌的消息，是警察打來的電話。那天張斌喝得酩酊大醉，在街頭被車撞了，人事不省，肇事司機也逃跑了，警察在他的手機里找到名為“老婆”的小卉的電話。小卉二話沒說匆匆趕到醫院，張斌的腿骨折了，需要住院治療，而他的酒還沒醒。她替他辦了住院手續，交了兩萬元的住院押金，又請了護工照顧他。她不是不記恨，只是做不到置之不理，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半個月后，張斌打著石膏回家療養，小卉讓店里的員工每天給他送飯，自己卻從不出面，周末女兒去看他，回來便跟小卉講爸爸很可憐，房子小，沒有空調，好熱，打石膏的地方，都起了疹子，又紅又癢。爸爸很寂寞，一整天，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爸爸很愧疚，老說對不起我們，老天在懲罰他了。小卉聽著，若有所思，卻始終不置一詞。

三個月后，張斌的腿傷好了，應聘在一家酒店當大堂經理，他有經營管理經驗，頗受老板青睞。女兒周末都會來陪他，去吃肯德基或必勝客，然后去新華書店看書。生活平靜地繼續著。

4

這天，女兒的班主任林老師給小卉打電話，讓她多關心女兒，青春期的少女心理健康很重要，會影響孩子一生的。小卉不明白這么青春陽光的女兒心里會不健康，林老師給小卉看了張禾的作文，那是篇題為《我的未來不是夢》的作文，女兒在篇尾寫道：“我的未來不是夢，但我以后不結婚，也不生孩子，因為結了婚會離婚，這樣孩子的心就像破碎的玻璃，滿地的碎片是不為人知的眼淚。”

小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撥通了張斌的電話，那是離婚后她第一次主動給張斌打電話，約他出來談談。張斌看了女兒的作文，淚水也流了下來：“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女兒!”小卉說：“我也有錯，但現在不是認錯的時候，我們應該想法子去撫平女兒心里的創傷。”他們一起去咨詢了心理醫生，醫生說：“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們要多抽時間，一起陪陪女兒，讓孩子知道離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父母雖然離婚了，但都依然愛她。”小卉和張斌約定每周至少兩次陪女兒過家庭生活，周末兩個人雷打不動都要放下手頭的活，陪女兒出去走走，或去郊外，或去游樂園，不然就去書店。張斌和小卉也在這其間享受了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清閑和放松，前嫌漸漸有些冰釋了。

5

一天深夜，張斌突然接到女兒的電話，女兒哭著喊道：“爸爸，媽媽肚子疼得好厲害，你快來啊!”

張斌抓了件外套，來不及穿好鞋，邊跑邊打“120”。小卉已疼得暈過去，他背著她下了9樓，“120”車也到了，送到醫院，醫生說：“幸好送得及時，壞死性胰腺炎，遲了就沒命了。”

小卉昏迷了兩天兩夜才醒過來。張斌衣不解帶地守著，不時用棉簽給她干裂的嘴唇抹點水，清洗她的嘔吐物、排泄物，累極了，就趴在她的病床邊睡會兒，幾天下來，人瘦了一圈。這天，小卉喝了張斌熬的甲魚湯，精神也好多了，女兒放了學坐在她身邊，像只小麻雀唧唧喳喳：“媽，爸爸做的湯好喝吧?”“媽，你看爸爸都成‘骨感美人’了!”張斌刮了一下女兒的鼻子，笑道：“就知道淘氣!”便拿著碗筷去洗漱室，女兒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抱住她說：“媽，看爸爸怪可憐的，讓他回家吧!”

“小孩子家懂什么，別管大人的事!”她輕輕推開女兒說。女兒不依不饒地在她身上又推又搡：“媽，媽——”小卉嗔怒地點著女兒的眉心說：“他又沒說要回來，你著什么急啊!”

女兒高興地跳起來：“媽，那你是同意讓爸回家羅!我跟爸說去!”說著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女兒牽著張斌的手進來，他站在她床邊囁嚅著：“謝謝你肯原諒我，我會珍惜的。”

婚宴上，小卉穿著紅色的旗袍，站在西裝革履的張斌身邊很有幾分嬌媚動人，女兒禾禾最忙碌最開心，一會兒忙著招呼客人，一會兒跑到父母身邊，在媽媽耳邊嘀嘀咕咕，這會兒又帶頭起哄讓爸爸說說復婚感言。張斌端著酒杯說：“我曾經讓幸福迷失，感謝上天讓我的幸?；貧w了!希望走過彎路的有情人，都能找到回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