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片片森林成為黑黃的焦土,當廣闊的天空充滿刺鼻的廢氣時,我不得不張開翅膀,四處尋找生存的家園。
我不知道怎么向你講述我目睹的一切。感到疲憊的一刻始于北京的傍晚,堵車的長龍占領了長長的街道,紅色車燈下的尾氣不停排放。我知道,車里的人對于漫漫前路,一定和我一樣失望。
向西飛行,發電廠的滾滾黑煙和煤炭的浮塵讓我的羽翼沉重無比。山西的冬日被煙塵籠罩,空氣中飄蕩著怪異的味道。我不敢靠近那些冒著濃煙的高大煙囪,那里不是我的歇腳之處。
后來我轉身南下。南方的農民在田野上焚燒秸稈,曾經明亮的天空如今一片陰霾。和這些濃煙混在一起飄上天空的,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石化企業、化工廠排出的廢氣。濃煙隨著晚風飄散,周邊的城市也陷入困頓。如果你看到天上有一只鳥不時地扇動翅膀,那是我在逃離窒息的大氣。
香港的徹夜霓虹讓我炫目,我不得不停下來歇息。我知道這不滅的幻彩背后,發電廠的濃煙一直在排放。黎明來了,霓虹淡去。一座座摩天樓就是一個個延綿的熱島,里面的人們拒絕太陽的溫暖,常年生活在空調機刻度上的低溫中。
再次起程,我飛過被稱做“熱帶雨林國度”的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島的天堂雨林正在被砍伐,然后被焚燒。黑煙散盡,農牧場和種植園一片片地被開辟出來。人們更想要更多的糧食和牛羊。
而遠方,印度的牛羊要比這里多得多。我知道,就是人類在大型牧場里飼養的這些失去自由的動物們,制造了讓地球越來越熱的氣體。
熱帶也讓我失望。中東的油井在燃燒,黑煙遮天蔽日,持續數月。人類在戰爭中故意將石油傾入大海,波斯灣幾乎變成了死海。富有者在迪拜建起華麗的摩天樓,那些為了生產水泥和鋼材而產生的氣體,也是流浪途中繞不開的苦難。我無處躲避,也無處降落。
一路向北。我飛過希臘森林大火的濃煙,在東歐焚燒森林產生的臭氣中掙扎徘徊,化工廠轟鳴的機器讓我聽不到羽翼劃過空氣的風響。
巴伐利亞的黑森林,曾是我最喜歡的棲息地。如今已經被可怕的酸雨摧毀,美好的景色不再重現。好在生活在魯爾工業區的人類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如今的魯爾河上空已經能看到藍天白云。我明白,越來越少的美好總是與越來越多的殘酷共存,而那些殘存的美好,給了我繼續流浪的希望。
我曾以為,溫暖的地中海也許是這次飛翔的終點,然而沉沒的油輪讓我徹底絕望。那些油污滿身的同類們,虛弱地跌落在黑色的海灘上,低聲哀鳴。
再向北飛行一段路程,就是哥本哈根,但我已筋疲力盡。我只能躺在不遠處,傷心欲絕地看著自己的同類喘息不已,然后慢慢死去。這一路危機四伏的跋涉,已太多艱難和殘酷。而我,卻無能為力。
歷盡艱辛,只為尋找在地球上一方生存的家園。而明天,明天的我是否還能再次振起羽翼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