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隅,早已擁有了汽車洋房美妻驕子的彭水揚,一想起十七年前自己的發(fā)跡史,便忍不住一個人捂嘴偷樂。
那時候的彭水揚還是一個其貌不揚的青皮后生,家中待業(yè),整日閑得無聊,見報刊將氣功吹得神乎其神,便躍躍欲試。
彭水揚傾囊從書攤上買回十幾本氣功入門之類的書籍,認真研究,潛心學藝。然一年有余,彭水揚除掌握了一肚子頭頭是道的理論外,始終感不到自身技藝如何。
一日,哥兒們云,鄉(xiāng)下有一大師,入定后能看到常人的真魂游蕩。
彭水揚一時興起,便慕名拜訪。
無名小輩,為免遭閉門羹,彭水揚略一思忖,什么見面禮也不帶,空手前往。
初見大師,彭水揚便先發(fā)制人將自己的氣功如何了得神吹了一通,并言明此次造訪旨在以氣會友,共磋技藝,別無他圖。大師愣神須臾,見彭水揚乳臭未干且一臉誠意,并非險惡之徒,便吩咐徒兒們分列兩廂,靜觀二人斗法。二人相距約五米之遙,對臉而立,彼此發(fā)功。彭水揚微閉雙目效仿人師模樣,口中念念有詞,雙手做出各種古怪動作。漸入佳境。彭水揚與大師已身不由己,又呼又號,時而舒臂扭腰如醉如癡,時而收腹擺臀似癲若狂……
臨近尾聲,二人心領神會,同時收功。
上茶。
入座。
彭水揚雙手抱拳,遂向大師討教:“大師慧眼聰捷,可看到在下發(fā)功之時,頭頂上出現(xiàn)了何物?”
大師誠惶誠恐拇指高挑:“了不起!了不起,我看到高兄頭頂之上有一縷兒藍光出現(xiàn),閃閃爍爍如爐中之火,足見高兄的技藝,已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大師果然名不虛傳,一語中的。”彭水揚聽后喜形于色,乜了大師一眼,一本正經(jīng)道,“不過,在下也看到大師頭頂之上有一團紅光縈繞,此光乃不祥之光,預示大師學無定法,功力雖厚,但早已走火入魔。如此下去,不僅要前功盡棄,而且還要招滅頂之災。”
大師聽聞,嘩然色變,冷汗迭出,忙趨前作畢恭畢敬狀:“嗨喲!高兄功力非凡,敬請指教,救愚弟一命!”
彭水揚淡淡一笑,復抱拳,泰然自若:“大師言重了。既然你我同道,焉有不幫之理?”遂隨心所欲即興手舞足蹈了一番。幾招完畢,彭水揚叮囑道:“如此練上七七四十九天,大師方可改邪歸正轉危為安。”
大師唯唯諾諾點頭如啄米,感激涕零,佩服得五體投地,遂率一干徒兒拜倒在彭水揚腳下……
消息傳出,方圓幾十里內的氣功迷們紛至沓來,要拜彭水揚為師,其中不乏銀須飄然者也。
彭水揚始料不及,大驚失色,手足無措,一再鄭重聲明自己的氣功子虛烏有純屬扯淡。
但愈聲明,拜師者愈切愈甚。為得名師垂愛早日掌握真才實學,自命不凡懷才不遇的氣功迷們,居然拎著大包小包硬往彭水揚屋里鉆,更有甚者還搬動了彭水揚的父老兄妹三眷六親,充當說客軟硬兼施。
彭水揚哭笑不得左右為難,為不致成為眾矢之的,遭人唾罵,只好稀里糊涂堂而皇之地坐上了名師的交椅,煞有介事地廣羅門徒,開始干起了傳授所謂高深莫測氣功技藝的勾當。
自此,彭水揚名利雙收,眾人頌揚。
兩年不到,賺得缽滿盆滿的彭水揚到了省城。
再后來,又到了京城。
以至今天,在京城有著豐富辦學經(jīng)驗而身價百萬的彭水揚,以名目繁雜的“XX培訓班”、“XX研討班”聞名遐邇,源源不斷的新學員層出不窮遍布全國……
打賭
胖子和瘦子那時候很年輕,兩人結伴到山里去。
奇山詭水,令人迷醉。在一風景絕佳處,游興正濃的胖子和瘦子同時發(fā)現(xiàn)了一種很奇特的樹。兩人生性好抬杠,己見各持,互不相讓。
胖子說,這樹肯定能長成棟梁之材!
瘦子說,那不一定。
胖子說,咱各弄一棵樹苗試—試!
瘦子說,那就弄吧。
于是,胖子和瘦子兩家的庭院里便都有了這種樹,只不過胖子栽在地上,瘦子植在瓦盆里。
胖子和瘦子較著勁兒為各自的樹苗兒澆水、施肥、松土、修剪。
胖子的樹沒遮沒攔,一天天長大長高,很勁秀,很漂亮。
瘦子的樹用鐵絲左繞右纏,一天天眼瞅著老往那斜刺里竄,很怪異,很邪乎。
日子一晃悠,胖子頭頂禿了,瘦子腦袋光了。
胖子的樹長得有一摟粗細,銅桿鐵臂,挺拔巍峨,冠蓋如傘,遮天蔽日,惹得周圍十里八村魯班的子孫們整日繞著左測右量直打鬼主意。胖子笑瞇瞇搔著腦殼對瘦子說,咋樣?不錯吧!
瘦子的樹雖只一米有零,且疙疙瘩瘩,歪歪扭扭,枝丫纖弱,丑態(tài)畢現(xiàn),卻被瘦子侍弄得盤龍虬扎道骨仙風,隨便站在哪個角度上看,都能讓人陡生一種云天霧地深奧難測之感。一日,被一采風的攝影記者撞見,記者被其別有洞天的玲瓏奇絕與怪誕飄逸的鬼斧神工所深深折服,驚嘆之余,“叭叭叭”一口氣拍完了整幅膠卷。月余,一封來自首都北京的牛皮大信徑送瘦子家。瘦子滿腹狐疑地拆開一看,竟是那位記者寄給他的一份畫報。瘦子一蹦三尺高,乖乖,咱的大名咱的樹竟上了《人民畫報》咧!瘦子笑瞇瞇嘩啦啦抖著畫報對胖子說,咋樣?不錯吧!
胖子撇撇嘴,熊樣,燒鍋嫌礙事!
瘦子吊吊眉,整形,誰愿跟你換!
胖子說,走著瞅!
瘦子說,走著瞅!
忽一日,縣里來輛“解放”,從司機樓里跳下一個瘦猴樣的人,老驢曳磨般圍著胖子的樹轉了一圈兒又一圈兒,最后突然打住,要出大價錢買了這棵樹。
胖子頭搖得如撥浪鼓,沖著在門口曬暖的瘦子夸張地可著嗓門吼,啥?你說啥?九百?不中不中,再添五十也不賣。
最后,那人陰著臉甩出十張領袖票,吃虧似的連樹根都挖出來拉走了。
那幾日,胖子紅光滿面,進出家門,嘴里都韻味十足地老哼著“包龍圖我打坐在開封府……”
又一日,市里來輛“奔馳”,從里面鉆出一個彌勒佛樣的人,操著一口普通話嘰哩哇啦地嚷嚷著要找瘦子。
胖子自告奮勇,哼唱著“……哪一夜我不等你到月上高樓……”領那人來到了瘦子家。
那人一進院門就被瘦子那棵樹驚得老半天都沒合上張大了的嘴,激動地一邊搓手一邊一連聲地嚷:“名不虛傳!名不虛傳!”
那人畢恭畢敬地朝瘦子直過濾嘴煙,早聞其名,如雷貫耳,你老太不簡單了,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不知道你老舍不舍得忍疼割愛,這個數(shù)送給小輩,咋樣?
那人迫不及待地伸出了一只手掌。
瘦子耷拉下眼皮,抽出了自己的旱煙袋。
那人忙又加上了另只手掌的三個指頭。
一旁的胖子急得不行,朝著瘦子直嚷,你你你,你神經(jīng)病啊,八十了你還不賣?
瘦子睜開眼,不緊不慢地往煙鍋里裝著旱煙絲,沖那人懶懶一笑,你是內行,嗬,給兩個巴掌不多吧?你說。
那人一愣,隨之點頭如搗蒜,啊,你老說得對,是不多,是不多!
乖乖,這東西也值一百?胖子一聲驚叫。
瘦子鄙夷地哼了一聲,多了,還是少了?
胖子一臉問號。
瘦子乜了丈二和尚般的胖子一眼,你知道個屁。
沉默良久,瘦子突然一磕煙袋鍋,聲音朗朗地對那人說,成,就沖你剛才的那句掏心窩子的話,九千八你趕緊搬走吧,免得一會兒我后悔了……
那人受寵若驚點頭哈腰喜出望外,勒在滾圓肚子下的錢袋里掏錢的手都激動得顫抖不已。臨走,從“奔馳”上拿出一條“萬寶路”往瘦子懷里一塞說,你老有情有義,咱交個朋友,來日方長,這點小意思,你老無論如何也得收下!啥時去廣州做客,我一定陪你老逛個夠!
胖子愕然。
責任編輯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