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時代的媒介審判

摘 要：互聯網時代，謠言傳播與非理性輿論構筑的傳媒環境，使“媒介審判”呈現出新的特點。網絡新聞專題中的大量評論，使非理性輿論湮沒了少數人的異樣聲音，這使“媒介審判”成為現實。通過網民媒介素養教育、網絡法治建設和輿論引導，能夠有效消除謠言和非理性輿論，有效減少網絡媒介審判。

關鍵詞：互聯網；輿論；謠言；媒介素養；媒介審判

中圖分類號：F276.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862X(2010)05-0160-04

網絡的開放性使其成為公民發表意見的重要舞臺。在滿足自由表達和提供豐富信息的同時，網絡傳播環境也利于非理性輿論的形成和發展，當非理性輿論對司法造成干涉時，就會形成網絡傳播環境下的“媒介審判”，影響司法公正。

“媒介審判是新聞媒介超越司法程序搶先對案件做出判斷，對涉案人員做出定性、定罪、定刑以及勝訴或敗訴等結論。它是對法院的審判權和犯罪嫌疑人的公民權利的雙重侵犯。”在當代，媒介審判已成為新聞監督和司法獨立間難以平衡的焦點。傳統的媒介審判的主要特點是媒介的“越位”行為對法院的審判權和犯罪嫌疑人的人身權利造成侵犯。與傳統的媒介審判不同。網絡環境下的媒介審判具有新的特點。筆者認為網絡傳播環境更容易滋生媒介審判，其原因包括以下幾點：有關犯罪事實的謠言更易被傳播，群體意見對少數正確意見的壓制導致非理性輿論的形成，以及媒體的議程設置對司法審判的干擾。

一、謠言傳播使得網絡成點關注焦點

面對一些突發事件和司法案件。政府和司法部門如不能夠及時公布信息，公眾就會轉而求助監管相對薄弱的互聯網。這給了互聯網謠言傳播制造了環境。網絡謠言的散布使得受眾、傳統媒體從業者和法官對案件產生了先入為主的錯誤認識。

閉塞的信息渠道無法滿足受眾的獲知需要，塞繆爾·亨廷頓曾用以下的公式闡述了謠言的相關因素：rumor(謠言)importance(重要性)*ambiguity(模糊度)／critical ability(批判能力)。其中，重要性是事件本身的性質，是個無法改變的常量，而模糊度與批判能力則是可改變的變量。完善的信息發布將改善傳播環境中的模糊度，使得事件更加清晰，從而降低謠言存在的可能性。在上述公式中，批判能力也是一個變量。但與模糊度所不同的是，改變批判能力是一個長期的過程，面對的是更廣泛的受眾。高媒介素養的公民對于媒介呈現的事實會持批判的態度，謠言中存在許多破綻，經過簡單的判斷和求證過程，就能夠推翻虛構的事件。

網絡不僅自身傳播謠言，也成為傳統媒體假新聞的來源。《新聞記者》雜志每年都評選出“年度十大假新聞”。在2009年十大假新聞中，就有兩條是網絡媒體刊登的，但是對這十條假新聞做分析，可發現除了最初刊登媒體的編輯記者蓄意造假的四條假新聞。其他六條假新聞中有四條(《中國海軍索馬里護航逼出跟蹤潛艇》，《中國0.4％的最富裕的人掌握了70％的財富》，《楊振寧證實夫人翁帆懷孕3個月》和《石家莊積雪比人高》)來源是互聯網論壇。口’

當謠言的主要內容是司法案件的犯罪事實時，就會對公眾產生更大的影響。法律和網絡輿論所追求的都是社會公正。然而，網絡謠言中存在夸大事實的現象，在法律認證程序上，對于犯罪事實的搜集要經過一些列的求證過程，不能以新聞報道作為依據，更何況網絡謠言是未經證實的。謠言常常在傳播過程中給網民和司法工作者會帶來先入為主的印象，干擾其對事實做出客觀的判斷。

二、政策因素使得網絡媒體易滋生媒介審判

在我國現階段，網絡媒體并沒有采訪權，在實際編輯過程中所能夠掌握的素材是極為有限的，只能夠依靠傳統媒體、網民提供的素材。一手信息的缺失使網絡媒體“難辨真假”，加之帶有主觀性的評論。往往形成網絡群體極化現象，從而增大了事件的影響力，最終影響司法公正。

對門戶網站的新聞專題進行調查，可以發現網絡新聞專題的編輯方針之一就是以評論為主體。觀察騰訊的“今日話題”，搜狐的“點擊今日”和網易的“另一面”可以發現專題首頁充滿了經過編輯提煉的評論，并最終通過評論對網民的觀點形成施加影響。

此外，網絡媒體在報道司法案件時難以堅持新聞報道的客觀性原則。由于沒有官方認可的采訪權。網媒獲取關于受害者的報道素材相對較簡單。這使得網媒不能給事實所涉及的各方相同的答辯機會。這樣的結果，使得網媒的報道常以趨于一致的觀點指責犯罪嫌疑人。

三、網絡更易形成非理性輿論

“一切生物只有在開闊的室外環境中才能繁茂。真正的政治會議也只有在公眾精神的密切保護下才能昌盛”，輿論對司法監督的初衷是為了使司法行為處于公眾的監督之下，保護每個人都擁有發表意見的權利，避免司法腐敗。

在網絡傳播環境下，同一空間內的交流頻繁，開放程度高。從空間特點來看，網絡是無形的空間，也是無限延伸的空間，在一個論壇、一個網頁上。會有巨大的訪問量和頻繁的交流行為產生。相對于傳統的新聞傳播環境，網絡傳播環境更容易形成公共意見。

輿論可以分為理性和非理性兩種，作為自在主體的一種意見形態，其形成過程中常帶有自發性和盲目性。“網絡輿論雖然具有理性和非理性因素并存的特點。但是在大多數情況下是非理性因素壓倒理性因素，網絡輿論既容易‘一邊倒’，又難以主導。”在網絡傳播環境下，由于其匿名性和高度的開放性，人們無需對自己的言論負責，使得網絡輿論具有非理性的特點。此外，根據網絡沉默螺旋的特點，情緒化、隨意化的觀點得以夸大，少數的意見則被湮沒，容易導致單一觀點的傳播，最終形成非理性意見。

按照福柯的理論，“話語即是權力，權力通過話語而在文化機制中起作用”。過于集中的話語，使得少數不同意見者喪失了表達的權利。網絡上對他人話語權的侵犯體現在有形壓抑和無形壓抑兩個方面。

互聯網上，“大多數人力圖避免因單獨持有某些態度和信念而造成的孤立。因此。某人為了解哪些觀點是占優勢的或得到支持的，哪些是不占支配地位的或是正在失去優勢的。便對他周圍的環境進行觀察。如果他相信自己的觀點屬于后者，因為害怕孤立，他便不太愿意把自己的觀點說出來。”Ⅲ少數人害怕因觀點與主流不符造成的社會孤立。這是網絡輿論對于少數人意見的無形壓抑。

在網絡中，有形意見也容易被壓制。過于集中的群體意見表達會掩蓋不同的聲音。公眾意見代表著“一種道義上的勝利”，與公眾意見相悖者常常被孤立，其觀點還常受到攻擊，甚至受到人身攻擊。由于網絡的匿名性，網民無須對自己的言論承擔相應的責任，可以隨意對反對者展開攻擊。網絡本來是一個自由發表觀點的地方，但是這種看似絕對自由的言論環境有時會導致絕對的不自由。

“報刊的義務正是在于為他周圍左近的被壓迫者辯護”，在理性的輿論環境中，媒體要保證客觀性，反映各種意見。而當非理性輿論觀點的表達失去平衡，將導致“多數人的暴虐”。“當社會作為集體而凌駕于構成它的個人時，它的肆虐手段并不限于通過其政治機構而做出的措施。社會能夠并且確在執行它自己的詔令。而假如它所頒的詔令是錯的而不是對的，或者其內容是它所不應干預的事，那么它就是實行一種社會暴虐：而這種社會暴虐比許多種類的政治壓迫還可怕，因為它雖不常以極端性的刑罰為后盾，卻使人們有更少的逃避辦法，這是由于它透入生活細節更深得多，由于它奴役到靈魂本身。因此，僅只防御官府的暴虐還不夠；對于得勢輿論和得勢感想的暴虐，對于社會要借行政處罰以外的辦法來把它自己的觀念和行事當作行為準則來強加于所見不同的人，以束縛任何與它的方式不相協調的個性的發展，甚至，假如可能的話，阻止這種個性的形成，從而迫使一切人物都按照它自己的模型來剪裁他們自己的這種趨勢”。以偏激的意見淹沒理性的意見，使得輿論更偏于非理性。

輿論雖然是公眾意見，卻不能夠代替法律。法律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在我國，統治階級是工人階級領導下的廣大人民群眾。因此，法律是廣大公民意志的體現。但是，并不等同于多數人的意志可以代替公共意志。網絡輿論表達的更多是“眾意”，而不是“公意”。“公意只著眼于公共的利益，而眾意則著眼于私人的利益，眾意只是個別意志的總和。公意是抽象的，高于眾意的集體意志。公意永遠都是公正的，它本身就是公理的標準。”無論是在網絡上或者是在法庭上，網民和法官都是根據事實對犯罪嫌疑人的行為作出有罪或無罪的價值判斷。公民群體對事實的認定與價值判斷都與司法機關有很大的區別。

公眾更強調一種結果正義，認為做壞事必須得到懲罰，面對一些惡性的司法事件，不論主觀動機、程度。常常以“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簡單和粗暴的思維方式來對待犯罪主體，公民對司法工作的認識停留在簡單的因果報應層次。而法律追求過程公正，司法機關強調“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根據嚴謹的程序認定事實，并依據法律條文進行判決，強調對受害人和被告雙方權利的尊重。無論是在網絡上或者是在法庭上，網民和法官都是根據事實對犯罪嫌疑人的行為作出有罪或無罪的價值判斷。

四、網絡媒體議程設置

在傳統的媒介環境下，媒體通過議程設置引導輿論；而網絡是私人表達空間與公共交流空間的集合，在觀點表達與意見交換的過程中形成信息對流。在互聯網的傳播環境下，常常是網絡輿論迅速形成之后再影響傳統媒體。如杭州胡斌飆車肇事案發生后，網民在BBS上先于傳統媒體就胡斌的行為性質是普通交通肇事還是危害公共安全開展了討論，使其在一段時間內成為公眾的主要議題，并影響傳統媒體對案件進行深入調查和后續報道。傳統的新聞報道使事件成為公眾議程，要經歷一段時間，而網絡的出現使得公眾議程同于或先于大眾媒體的新聞報道出現。新傳播技術的發展，如微博的出現，大大提高了信息傳播的時效性，使得傳統的廣電報刊的報道成為了滯后的“舊聞”。

司法工作者不可能脫離大眾傳媒處于“媒介真空”的狀態，在數字傳播技術發達的今天更不可能處于“網絡真空”的狀態。當這種集中話語所干涉的對象是司法案件時，集中話語形成強大的輿論，無疑對司法獨立是一個巨大的威脅。司法獨立是現代法治的一項基本原則，“司法獨立是司法公正的前提，司法者的獨立程度決定著司法者與法律的接近程度，司法者獨立性越強，就越有可能遵從法律的精神和原則；反之，就越有可能遠離法律的精神和原則”。

在主體上，這種網絡輿論的審判意見代表了更廣泛的社會群體意見，直接給司法人員帶來干擾，又間接影響傳統大眾媒介的議程設置，網絡輿論與傳統媒體進行反饋互動，通過媒體形成對司法機關施壓。在過程上，網絡輿論形成的速度之快，不但遠遠先于司法程序，甚至先于大眾媒體對于事件的報道，先于大眾媒介的議程設置，影響迅速。

五、減少互聯網媒介審判的一些思考

在互聯網傳播環境下，每個網民既處于媒介中，又處于虛擬社會之中；既是傳播者，又是受傳者。提高網民的媒介素養是主要手段。而網絡媒介素養又具有兩個雙重性質：既是傳統媒介素養，又是社會公民素養；既是傳播者的媒介素養，又是受傳者的媒介素養。

網絡媒介素養與傳統媒介素養不同。網絡既是媒介，又是社會，并且在高度開放環境下人人都具有觀點表達的權利。“網絡是一個由人所構成的社會，網絡對于現實社會的影響，與人的活動分不開，人們利用網絡的能力與素質，決定了網絡對社會影響的方向。”媒介與社會的雙重屬性，對身處其中的網民提出了媒介素養和公民素養的雙重要求。從網絡的社會性上來看。網絡媒介素養還應當包括基本的社會交往、參與、協作素養。這要求網民具備道德意識和法律意識、社會責任意識。在參與公共事務時。能夠以道德和法律進行自律，尊重他人的表達權等，理性地發表觀點。

從網絡的開放性來看，網絡使得網民成為受眾與傳播者雙重角色的重合，尤其是作為自媒體的傳播者，既要培養受眾的媒介素養，又要培養新聞傳播者的媒介素養。傳播者是自媒體的把關人，需要對傳播的內容負責。在這一過程中，自律十分重要。同時，當網民轉載或引用他人的材料時，也得負責任地進行信息再傳播，在再傳播行為中對內容進行把關。如果不加以驗證，就對傳聞進行傳播，將成為傳播謠言的幫兇。

此外，要構建一個健康的網絡傳播環境，必須對網絡輿論進行引導，避免非理性的、錯誤的輿論產生媒介審判。由于網絡傳播環境的特殊性，對網絡輿論的引導需要采取多種途徑的結合，結合法律、行政、自律、技術等手段。法律手段和行政手段，就是對非法傳播內容進行界定并對傳播非法內容的行為做出懲罰；而技術手段就是通過技術控制對傳播內容進行引導；自律是網絡輿論引導的主要措施，自律不僅包括傳播者個人的自律，還包括行業自律。網絡上海量的信息內容全部依靠政府部門監管是不具操作性的。只有依靠網絡行業包括網站管理員、網民的共同監督，建立行業舉報機制，才能實現行業自律。

無論是網民媒介素養教育還是網絡輿論引導和法治建設，都是一個長期的過程，需要監管部門、傳播者和受眾的共同努力。才能夠避免傳聞四處散布和網絡輿論對司法獨立造成侵害，營造一個健康的網絡傳播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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