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劉邦形象的辯證統一

關鍵詞:劉邦 政治家 流氓無賴 辯證統一

摘 要:在中國歷史上，劉邦建立了第一個經濟繁榮、政治穩定、統一強盛的封建帝國。他駕馭全局，舉重若輕的雄才大略，審時度勢的軍事才能，與時俱進的治國方略，都是一般的皇帝所不能及的。所謂劉邦的“惡行”，是他統一天下的政治需要，并不影響他作為偉大的軍事家和政治家的光輝形象。

一

自古以來，人們對劉邦形象的評價就各執一詞，有的人從歷史發展的角度看，他提三尺劍，斬蛇起義，縱橫四海，三載亡秦，五年滅楚，遂有天下，是一個威加海內的政治家、軍事家和開國明君。有的人站在道德的法庭上看，認為他拋棄子女，不顧老父死活，濫殺功臣，貪酒好色，是個十足的流氓無賴。還有人認為劉邦是政治上的巨人，道德上的侏儒，把政治與道德完全對立起來。對劉邦的非難，或始于晉人阮籍登廣武山觀楚漢戰場時的一句感嘆:“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元代散曲作家睢景臣的[般涉調#8226;哨遍]《高祖還鄉》對劉邦的諷刺可謂是登峰造極，作品通過一個未見過世面的鄉民的特殊眼光來觀察評論，把劉邦衣錦還鄉的莊嚴、豪華場面寫成了一出鬧劇，甚至認為“漢高祖”這個名字，就是當年的劉季想賴賬故意改的。有的現代史學家也認為“楚漢之爭是狐貍同獅子的斗爭，是小人同君子的斗爭”①。

造成對劉邦負面評價的原因大致有:

其一，在中國古代，文史不分，司馬遷在繼承了這一傳統的基礎上，運用文筆修史的方法創作了《史記》，所以《史記》既是歷史文獻，也是文學作品，魯迅先生盛贊為 “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②，就是說它在史學和文學兩方面都取得了巨大成就。而司馬遷作《史記》的原則是“不虛美，不隱惡，固謂之實錄”③，不虛美，就是對人物的贊揚都有依據;不隱惡，就是對人物的缺點不隱瞞，不回避，善惡必書。但后人出于對一個皇帝的要求，往往輕視了他的“美德”，看重了他的“惡行”。其二，劉邦的身邊站著一個講情重義的悲劇英雄項羽，二人在講情義方面反差太大。其三，劉邦為了實現政治目的，的確做了一些違背良心，違背中華民族傳統道德的事情，人們從感情上不能接受。

二

如果我們冷靜下來理智地看劉邦，那么，他對中國歷史發展的貢獻是巨大的。秦始皇雖然統一了中國，但施暴政，父子倆一共只做了十四年皇帝，而劉邦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經濟繁榮、政治穩定、統一強盛的封建帝國。他駕馭全局、舉重若輕的雄才大略，審時度勢的軍事才能，與時俱進的治國方略，都是一般的皇帝所不能及的。正如司馬遷所評:“周、秦之間，可謂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豈不繆乎?故漢興，承敝易變，使人不倦，得天統矣。”④漢初實施的富國強民、無為而治政策，使百姓得到了休養生息，為漢朝四百多年太平盛世打下了堅實基礎。一個真正的流氓無賴能做到這些嗎?那么怎樣看待對劉邦的負面評價呢?筆者認為，劉邦的所謂“惡行”，是他統一天下的政治需要，并不影響他作為中國歷史上偉大的軍事家和政治家的光輝形象。下面我們用另一種視角來分析他少時頑劣、推兒女下車、“分我一杯羹”、濫殺功臣等幾條公認的“惡行”，把它與劉邦的軍事家、政治家形象辯證地統一起來。

1.兒時的無賴是頑皮

據《史記》記載:“始高祖微時，嘗辟事，時時與賓客過巨嫂食。嫂厭叔，叔與客來，嫂詳為羹盡，櫟釜，賓客以故去。”⑤說劉邦小時候常到他大嫂家去混飯吃，大嫂恨他，他一來就說沒飯了，還故意把飯勺在鍋底上刮得嘎嘎響。“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產作業”，“好酒及色”，“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力。”(司馬遷《史記#8226;高祖本紀》)說劉邦志向遠大，不從事一般百姓的生產。好酒好色。其父認為他是個無以謀生的二流子，不如老二勤勞。古今中外，凡是有大志、成大器者，年輕時都比較頑劣，絕非循規蹈矩的等閑之輩。所以筆者認為:劉邦兒時的與眾不同，是他個性張揚的表現，是后來成大器的先兆。兒時的這些行為，只能看作是頑皮、逆反心理的表現，并不影響他后來成為一個政治家和開國明君的形象。

2.推兒女下車并非真無情

在彭城之戰中，漢軍大敗，“漢王道逢得孝惠、魯元，乃載行。楚騎追漢王，漢王急，推墮孝惠、魯元車下，滕公常下收載之。如是者三。”⑥這段記載是后人把劉邦定為小人的主要論據之一。常言道，虎毒不食子，關鍵時刻，劉邦把自己的親生兒女推下車，自己逃命，而且反復多次，這的確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但是，當時楚騎追兵是一人一馬，而劉邦的車上有四個人，速度肯定沒有追兵快。劉邦深知此劫難逃，與其死在一起，還不如把他倆推下車，躲過追兵的視線逃命去。車上少了兩個人，車速快了，自己也有可能逃脫。追兵的目標是他乘坐的馬車，自己坐在車上引開追兵，能逃脫更好，即使逃不掉，也可以用自己的老命換來兒女的兩條小命。推兒女下車，在一般人看來是殘酷無情的，不可理喻的，但實際上是劉邦在危急之中最機智的決策。

3.“分我一杯羹”是在與項羽斗智

劉邦與項羽“俱臨廣武而軍，相守數月。當此時，彭越數反梁地，絕楚糧食，項王患之。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劉邦回答:“吾與項羽俱北面受命懷王，曰‘約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杯羹。”{7}表面看來，項羽把太公放在高案上，欲烹之，事情很危急，實際上并非如此。在反秦時期，劉邦和項羽是出生入死的戰友，他對項羽的人格非常了解，他不可能殺太公。因為項羽雖然殘暴，但是很重情義，他殺人是講原則的，是光明正大的，不會用小人的手段來對付敵人。項羽善斗力不善斗智，此時抬出太公，實在是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用來要挾劉邦的一個不高明的小伎倆。結果要挾不成，項伯在旁邊勸了一句，他就放棄了殺太公的念頭，可見他的初衷并非真的要殺太公。項羽出身名門貴族，最忌諱的就是背上不仁不義的罵名，早年在鴻門宴就因此放過了劉邦，所以，這次劉邦又從道義上來打動項羽，說因為我倆是結拜兄弟，我父親就是你父親，殺我父親就是殺你父親，反而把項羽推到了不仁不義的境地，從心理上戰勝了項羽。于是，他變被動為主動，項羽反而處于殺與不殺的兩難之中。所以，“分我一杯羹”的說法，是在與項羽斗智，是劉邦在吃準了項羽不可能殺太公后的一句俏皮話，顯示出劉邦的能言善辯和審時度勢。

我們設想一下，如果劉邦為救父親打開城門與項羽決斗，那正中了項羽的計，結果可能是城池不保、太公不保、自己不保、建國大業終結，那楚漢歷史，乃至中國歷史都將改寫。

4.殺功臣是安邦定國的無奈選擇

劉邦建立漢朝后，不惜大肆殺害有功之臣，這又是劉邦鐵定的“惡行”之一。據《史記》載，當時劉邦殺的主要是異姓王。他在前206年(漢高帝元年，即建國的第一年)就殺了臨江王共 ;前202年，燕王臧荼謀反，劉邦親率大軍鎮壓;前201年，有人告楚王韓信謀反，劉邦將其貶為淮陰侯，后來呂后以韓信在長安圖變為由，將其誅滅;前196年陽夏侯陳 與投降匈奴的韓王信勾結叛亂，劉邦親自率軍平叛;同年，淮南王黥布反，劉邦帶兵追至鄱陽殺之;前195年，殺英布，燕王盧綰逃往匈奴。至此，七個異姓王只剩長沙王吳芮，因地少力弱對朝廷構不成威脅而得以保留。劉邦病危時還想殺樊噲，“使陳平載絳侯代將，而軍中斬噲。陳平畏呂后，執噲詣長安。至則高祖已崩，呂后釋噲”，樊噲這才死里逃生。由此觀之，劉邦確實下得手，但當時他這樣做是一種無奈的選擇。

建國之初，危機四伏，這些大王的封地跨州連郡，占據著東部大半疆域，又擁有重兵，顯然是西漢中央政權的巨大威脅。這些功臣在戰爭年代是絕對需要的，但建國之后就成了威脅王位的直接因素，于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8}，就成了很多開國功臣的結局，也成了很多開國皇帝的政治手段，絕非只是劉邦如此。劉邦在建國后僅在位十二年，當時太子孝惠帝仁弱，根本駕馭不了這些功高震主的開國元勛，如果劉邦不在有生之年把他們剿滅，為太子登基創造有利條件，在他死后這些人完全可能割據稱王，劉家天下就會四分五裂，后來漢景帝的削藩政策也證明了這一危機的存在。同時，他殺這些功臣時內心也是痛苦的，特別是韓信被斬后，他“且喜且憐”(司馬遷《史記#8226;高祖本紀》)，這矛盾的情感是對他當時心理的準確描述。雖然消除了韓信叛亂的可能，但他失去了一位曾經同甘共苦、征戰南北的好幫手，失去了一位戰功卓著的軍事天才，這一“憐”字，飽含著多少無奈與辛酸!

三

劉邦為了成就偉業，的確做了一些人們從情感上不能接受的事情，但是瑕不掩瑜，我們不能因此把他評價成流氓無賴。劉邦的成功絕不是偶然的，不是靠“天意”得來的，更不是“時無英雄”，他雖然出生低微，但他是一個目的性、意志力極強的人，目標鎖定之后，他就不惜一切代價為之拼搏，而且在斗爭中不斷培育自己的優秀品質，不斷完善自己的政治軍事才能，克服了性格中的不良成分。《史記》的作者借劉邦之口說出了他成功的原因:“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縱觀《史記》，從《五帝本紀》到對夏、殷、周三代興亡的探討;從對六國盛衰的評述，到引用賈誼《過秦論》證明秦王朝的施政過失;從對項羽“暴興暴亡”原因的分析，到對“文景之治”的贊揚，其中都貫穿著一條主線:一切都是“人為”，而不是“天意”，作者對人物的評價是看主流，對凡是推動歷史發展，為國家帶來繁榮，為老百姓帶來安寧的帝王都給予了充分的肯定。

我們今天評價劉邦，也應該站在歷史的角度，即司馬遷所站的角度來評價，才能得出其人品高下的真實結論。只要我們把劉邦置于當時的歷史背景中去分析，就不難發現，他這些不合常人的做法是實現偉大目標的需要，是與他的政治軍事才能辨證統一的，這樣，我們就得出了一個完整的，而不是分割的人物形象。

作者簡介:婁性誠，貴州電子信息職業技術學院副教授。

① 啟良.中國文明史[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1.

② 魯迅.漢文學史綱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③ 班固.漢書#8226;司馬遷傳[M].北京:中華書局，1962.

④ 司馬遷.史記#8226;高祖本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7.

⑤ 司馬遷.史記#8226;楚元王世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7.

⑥ 司馬遷.史記#8226;項羽本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7.

⑦ 司馬遷.史記#8226;樊酈滕灌列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7.

⑧ 司馬遷.史記#8226;淮陰侯列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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