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馮云卿 悲劇因素 喜劇因素 信息的作用
摘 要:馮云卿性格中的喜劇和悲劇因素,使他的行為具有了喜劇色彩,并導致他自己陷入了悲劇性的滅頂之災,同時他又制造了其他人的悲劇。這些喜劇和悲劇中的許多內容顯示了信息的力量。
《子夜》是茅盾先生于1932年出版的一部長篇小說,也是其代表作。它以1930年5月至7月的上海為背景,以紡織工業資本家吳蓀甫的奮斗爭、掙扎直至破產的命運為中心,通過紛紜復雜而又具有重大社會意義的生活事件,反映了1930年代的社會生活。此時的上海,由于國家政治動亂,軍閥混戰,經濟極為混亂,從西方國家引入不久的證券制度更是漏洞百出,由于投機是混亂的孿生姐妹,所以商業投機十分嚴重,證券市場更是賭博成風,證券價格瞬間大起大落,冒險家投機證券隨時可上天堂也可下地獄。
信息是事物構成元素的載體,人們即使在正常的情況下,也必須依靠接收到的信息,對外部世界的情況進行判斷,決定自己的言行,而在投機成風的市場里,信息對于投機者成敗的重要性,更是陡增了千百倍。
《子夜》對這點反映得極為深刻,這是其思想深邃、可讀性強、出版后三個月內印數高達2 3000冊的因素之一。同許多優秀的敘事作品一樣,《子夜》里面也有許多獨立成章的小故事,它們共同合作構成《子夜》的藝術大廈,馮云卿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其悲喜劇色彩強烈,精彩程度可與中國傳統戲曲中的經典折子戲相媲美。
其梗概如下,馮云卿是有一定文化的鄉下人,靠用虛假信息詐騙農民鉆他的高利貸圈套,用“五塊十塊錢的債能夠在二年之內變成了五畝十畝的田”,“擁有二三千畝的田地”,在“成千成萬貧農的枯骨上,馮云卿建筑起他的飽暖荒淫的生活!”由于戰亂,本來居于農村的他“只好把所有現款都搜括攏來,全家搬到上海”。到上海后,他沒有實力再放高利貸,存入銀行利息太薄,在“每月將近一千元開銷”的壓力下,馮云卿挾著七八萬元現款走進了證券市場。頭半年得心應手,贏利超過二分半,但只一次失敗,就使“二十多年來專走紅運的他”,“今天卻變成了窮光蛋,而且反而虧空了幾萬!”面對這一失敗,他“抵死不承認”“是他自己的過失”,而認為是“運氣不好”,是因為掌握不到真實的信息,誤信錯誤的信息,鉆進了趙伯韜等證券投機大戶操縱市場起落的圈套。在同是證券投機者何慎庵的鼓動下,叫自己十七歲的獨生靚女馮眉卿去和愛玩“原生貨”即處女的趙伯韜上床,換取趙伯韜在下次證券投機中是買多還是買空的信息,馮云卿再根據這一信息做買多還是買空的決策。馮眉卿真跟趙伯韜上了床,但竟然將這件事忘記了,弄不回半點信息,還胡謅趙伯韜是買多的信息給馮云卿,馮云卿于是連存給馮眉卿那一萬元的陪嫁款也拿出來買多頭。結局如何,《子夜》沒有寫,馮氏父女也沒有再出場,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馮云卿根據這不實信息做傾盡家財購買證券的決策依據,在大起大落的證券投機市場里,至少有一半概率是下地獄。
形式和內容的不和諧,是喜劇構成的規律之一。這出戲由于部分內容符合這一規律,具有了較強的喜劇色彩。并且喜劇色彩是由人物性格派生的,這使得其藝術質量的檔次遠比用夸張的外表動作等制造喜劇效果的手法高,具體來說,是馮氏父女的性格中都具有喜劇因素。首先來看看馮眉卿,很多看過《子夜》的讀者,都對馮眉卿跟趙伯韜上床,卻完全忘記了打探趙伯韜是買空還是買多這件重要的事情印象深刻,并作為笑談。這可是她父親蒙受著巨大的精神痛苦,拿她的處女身來做交易的惟一目的,關系到家庭是否破產的大事啊!發生這樣的喜劇其實是馮眉卿嬌生慣養,不諳人生艱險,不懂世事輕重的性格的必然。再來看馮云卿,其思想和處事的許多時候內容和形式也是不和諧的,因而同樣具有喜劇色彩。其表現之一是眼高手低,在農村剝削農民的成功,使馮云卿認為自己很了不起,這從他買賣證券栽得賠掉血本后,不認識或沒有修養承認這是證券市場的必然,而認為是自己運氣不好,就可看得出來。
其實,在農村放高利貸給農民,然后騙取農民抵押的土地,再出租給農民,按期收取租金,是比較簡單的。在十里洋場上海從事工商業實務、處理人際關系、進行證券投機,其復雜程度比上述在農村的營生,不但至少復雜一百倍,并且波譎云詭,很多時候簡直不可捉摸,面對這樣的情況,他的能力就很低下了,如他并不能做到起碼的知人善任,俗話說知女莫若父,但他在叫女兒以上床為代價刺探證券大戶買賣投向情報時,竟然沒有想到他的女兒于擔負這樣的重任而言會近乎廢物,即使實在不得不要她擔當,也應該是多次聲淚俱下地陳述此事關系到家庭是否破產的利害所在,乃至帶她到貧民區體驗,使她對若家庭破產她將面臨的悲慘境遇不寒而栗,從而沒齒難忘;還應該教她像趙玉英那樣精于算計,運用多種辦法,如從旁竊聽,偷窺文件,收買內線等,從多個渠道獲取多種信息,對照分析鑒別。在認識趙伯韜這樣的人物方面,馮云卿也是近乎白癡,趙伯韜這樣的證券投機大鱷,不會不明白信息在操縱證券市場中的生死攸關作用,根本不可能將自己的真正決策告訴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他不會不警惕這樣有可能一夜間上海灘就有許多人知道這一信息。如果馮云卿能認識和勇于承認自己的能力低下,不做證券投機,或者雖然也做,但是像趙玉英那樣,僅僅是謀求“做一萬元公債能夠賺進五六十元”這樣的小利,發大財和破產都沒有可能,但也沒什么。但他不,于是成了喜劇人物。
這折戲還有沉重的悲劇色彩。如馮眉卿和趙伯韜上床卻完全忘記了套取趙伯韜投機信息這事,確實好笑,是喜劇,但若撇開馮云卿剝削農民,他投機證券導致破產,這是悲劇,令人扼腕但也令人解恨,等等其他因素不論,僅僅按純人生的標準考量,這一好笑還是令人嘆息不已的含淚的笑,有悲劇色彩。其他的悲劇內容還有很多,如馮云卿僅僅是用甜言蜜語哄騙的辦法,放五塊錢十塊錢高利貸給農民,就可以迫使農民最后不得不將田產給他做抵償,然后不得不做他的“佃戶——實際就是奴隸”,這表現出了農民素質的低下,境況的悲慘,這是下層農民的悲劇。
“齊魯戰爭時”,“孫傳芳的軍隊過境,幾乎沒有‘人’招待,是馮云卿挺身而出,伺候得異常周到,于是他就擠上了家鄉的‘政治舞臺’……不到二年功夫,他的田產上又增加了千多畝。”這說明政治是何等的腐敗,生存競爭是何等的不公平。“馮云卿剛剛搬到上海來的時候,曾經接到過綁匪的嚇詐信”,依靠“九姨太太找著白府五姨太這根線索,這才總算一個招呼打到底,居然太平無事”。馮云卿為此付出的是在九姨太前低聲下氣,讓她隨便在外過夜,逢年過節還得給她大錢,她說是拿去送厚禮的代價。一個腰纏萬貫的公民,需要自己的老婆出賣色相才有基本的安寧,而公民們納多如牛毛的苛捐雜稅來供養社會治安部門,這都是社會的大悲劇。這些內容,使人們在欣賞這出折子戲時心情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子夜》作為現實主義經典長篇小說,所表現的內容和蘊含的內涵極為豐富,這使得許多讀者閱讀《子夜》時感到紛紜復雜,千頭萬緒,于是記到張三忘了李四。但對信息的重要性一般都印象深刻,這種印象是建立在對其真實性毫不懷疑的基礎之上的,這是文學作品成功的標識之一,筆者親自了解到的實際和各種關于《子夜》的評論、介紹等足以證明這點。因為社會現實確實如此,在其他條件具備的前提下,信息左右了國家的存亡、戰爭的勝負、商業的盈虧、人生走向之對錯的例子屢見不鮮,并大致是社會越混亂,越復雜,管理越無序,歷史越接近現在越如此。對于這點,茅盾是用豐滿的形象來說話的。有些評論家認為,《子夜》主要是圍繞吳蓀甫和其他人的糾葛來構建故事,馮云卿和吳蓀甫沒有發生關系,所以馮云卿上述故事游離了《子夜》主要內容,是多余的。筆者以為不然,而認為這是使《子夜》反映生活更加全面、主題更加深刻的精辟之筆,從信息的角度來說,盡管信息對吳蓀甫、趙伯韜等大資本家也重要,他們也渴求真實的信息,也為鑒別信息的真假傷腦筋,但馮云卿由于才能,財富實力,人脈資源和他們相比屬另一種群體,所以馮云卿對了解信息的渴望程度,為弄到真實信息所用的手段,虛假信息給他帶來的后果和他們有所不同,加上馮云卿的故事,能使一般讀者更多地感受到證券投機的兇險,結果,驚心動魄的程度更深,印象更深刻。
作者簡介:韋春昭,主任記者,研究方向:文學評論與創作。
參考文獻:
茅盾.子夜[M].延吉:延邊人民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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