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依賴于一個高素質的法律職業團體,并以此推動法治的發展,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形成是和法治國家的形成相輔相成、同生共長的。這樣一個共同體的建構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一個依附于我國經濟、政治和社會文化變革的漫長過程,并要參照西方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形成,反思中國法律職業共同體的現狀及其缺失。當前應在制度與非制度層面對法律職業共同體進行雙重建構,以推動中國法治的發展。
[關鍵詞]共同體;法律職業共同體;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形成;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建構
[中圖分類號]D917.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0)01 — 0067 — 02
一、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基本問題
1.共同體及科學共同體
共同體,是一個社會學概念,它由德國社會學家滕尼斯在其經典著作《共同體與社會》中首次明確提出,基本指稱任何基于協作關系的有機組織形式。共同體一般說來有兩個基本指向,即地區性與功能主義兩種含義。前者是指共同擁有一個確定的物質空間或地理區域的群體,后者則認為共同體乃是具有共同特質并維持著形成社會實體的社會聯系和社會互動的群體。〔1〕 顯然,法律職業共同體主要是第二層意義上的,即功能意義上的共同體,它依靠其內在價值的認同一致而得以維系。應當說,法律職業共同體概念的產生源于庫恩關于“科學共同體”這一上位概念的提出,他這樣論說道:“直觀地看,科學共同體是由一些學有專長的實際工作者所組成。他們由他們所受教育和訓練中的共同因素結合在一起,他們自認為,也被人認為專門探索一些共同的目標,也培養自己的接班人。這種共同體具有這樣一些特點:內部交流比較充分,專業方面的看法也較一致。同一共同體成員很大程度吸收同樣的文獻,引出類似的教訓。”〔2〕 不難看出,對“科學共同體”的勾畫在某種程度上亦提示出法律職業共同體所具有的一些特質,正如“科學共同體”是科學知識增長和科學革命發生的基礎一樣,法律職業共同體實際上成為法律進步和法治繁榮的一項必備的前提。
2.法律職業共同體與法律職業群體
事實上,對于法律職業共同體并不存在一個整齊劃一的概念,不過盡管不同學者的描述有所不同,但是仍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共識,即一群體以“法律”為紐帶連接,便可稱之為法律共同體;倘若取其外延最小化的法律共同體予以界定,便是所謂法律職業共同體。需要明確的是,法律職業群體與法律職業共同體是一對彼此區別又相互關聯的概念。簡言之,只有在法律職業群體存在某種無形但支撐該群體所從事的法律事業的法治精神時,其方能夠被稱之為法律職業共同體。換言之,是否具有法律的精神內涵乃是判斷一個社會中是否出現法律職業共同體的關鍵性標準,也是該群體能否擔當推進法治的重要因素。〔3〕 總的說來,法律職業共同體可以被認為是由法官、檢察官、律師以及法律學者等為核心的法律從業人員所組成的特殊社會群體。從一方面來說,其乃是經專門的法律教育及職業訓練,具有共同的法律話語、法律知識背景及模式化思維方式與共同法律語言的知識共同體;而從另一方面來講,它有共同的職業利益和范圍并努力維護職業共同利益的利益共同體與事業共同體,其成員之間通過長期的對法治建設事業的投入,形成了職業倫理共識,又是精神上具有高度統一性的信仰共同體。
3.法律職業共同體的構成及特質
從上面所概括出的法律職業共同體的描述性定義可以看到,法律職業共同體主要由法官、檢察官、律師以及法學學者這四類人所構成的——這是因為在一個法治國家中,他們在法律的運作和循環中具有重要的地位,也是法治理念以及法律精神的主要載體,并且這四類職業也普遍存在于各個國家。
法律職業共同體的特質也在其定義中得以展現,概括說來,它包括知識共同體、利益共同體及信仰共同體等三個角度的認知。具體說來,法律職業共同體使用一套特定的語言符號及概念系統,不僅運用法律所特有的思考手段,亦作為特有的傳遞手段并以其形式化、專業化的特性把外行人排斥在外。其次,法律職業共同體擁有獨特的思維方式與職業訓練、擁有共同的知識背景和實踐傳統,并且法律職業共同體還擁有追求社會正義實現的共同價值目標。另外,對法治的信仰成為一種將法律職業者聯合在一起的無形的精神紐帶,是為法律職業共同體的精神信念。除此之外,法律職業共同體還擁有著一種自我約束、自主評價、自我管理的運作機制。〔4〕 以上便構成了法制職業共同體的基本特質。
二、西方法律職業共同體形成的因素
顯而易見,法治與法律職業共同體是一對密切關聯的概念。法治社會在西方的建立,究其原因在于市民社會的發達,而自治領域的勃興亦構成了法治社會的結構性基礎。新興的市民階層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與權利需要借助法律職業者來為他們提供咨詢并充當他們與政府之間的中介人,同時貿易和商業的繁榮要求有相應的法律來調整其中的復雜關系。特別是中世紀后期,原有的社會統治和管理機制合法性產生了巨大的危機,進而導致了社會基本秩序的失調,而法律便一躍成為社會所急迫需要的規范形態,相應地,法律職業者也便構成了管理社會所必需的專業人員,〔5〕 以上種種原因促使了法律職業共同體的萌生與發展。如果我們從法治的內在思路來看,那么便會發現法治不僅要求法律的最高權威、完美的法律文本,而且還要求一個獨立且中立的法律科層。無疑,這便向法律群體提出了職業化的要求,如此法律職業共同體便呼之欲出了,顯然其構成了西方法律職業共同體形成的原因之一。我們應看到,促使近代歐洲法律職業的興起因素是多方面的,在考察中世紀歐洲的歷史時我們發現,法律共同體的形成與中世紀特有的政治環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在教權與王權漫長的斗爭過程中,雙方都需要鞏固、壯大自身的官僚機構,這便促使掌握專業知識的人員、特別是受過法律教育的專業人員數量上的激增。可以看到,伴隨著教會法體系的日益完善,僧侶階層已然完成從精神共同體向法律共同體的轉化,這使得法律職業在某種程度上直接繼承了僧侶階層的自治精神和社會地位。另外也應該注意到,法律職業者所擁有的教育背景以及階級背景,同樣不容忽視的是植根于西方社會的源遠流長的法律傳統所發揮的作用。
總的說來,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形成在西方是一個長達數百年的漫長歷程,而這一歷程又是與三個因素相聯系、相適應的。其一,西方社會從神權統治、君權統治到民主政治的發展推動了法律職業及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形成和發展。其二,在日益壯大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所出現的社會化大生產使人們逐步認識到分工與協作在人類社會生活中的重要意義,并將此廣泛運用在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于是現代社會的高度專業化分工與更加密切的社會化協作的社會發展規律必然促使法律職業走上專業化的道路,從而促進法律從業人員形成一種高度專業化的獨立職業。其三,現代社會人力資源的合理開發和優化配置的理論使得法律職業愈加合理完善,法律職業共同體愈加健全,逐步形成一整套獨特的法律職業標志、法律職業意識、法律職業語言、法律職業知識、法律職業倫理、法律職業思維方式、法律職業共同的發展背景、法律職業的行業組織以及法律職業在社會中形成獨立的階層。〔6〕 這種法治及法律職業共同體產生的特殊條件乃為西方社會所獨有,在東方傳統社會之中是難以尋覓到其蹤跡的。
三、中國法律職業共同體的缺失
昂格爾在論及西方法治得以形成的條件時說道:“無論是多元群體還是被超驗宗教所論證的、對一種更高級法律的信念,都不足以造就一種法律秩序,也不足以把人們的精神扭轉到法治理想上來。然而,它們在近代歐洲歷史上的結合卻能夠產生它們各自所無力創造的偉業。”〔7〕 即是說,“自然法”與“多元政治集團”兩個關鍵性方面的“偶然”結合促使了西方法治及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形成。相比之下,不能不說力圖走西方法治道路的中國存在著“先天不足”的問題。中國社會在本質上乃是不同于西方社會的倫理社會,這種特質雖然在以西方范式為主要標準的現代化潮流沖擊下已出現很大改變,但其核心價值并沒有遭到嚴重破壞,反而隨著西方對現代性的反思有復蘇的跡象。而盡管進入改革開放時期,中國的法治事業被提上日程,“依法治國”也被寫入憲法。但是由于人治的歷史由來已久,樂觀一點說,要想實現法治中國尚需要一個漫長的消化過程。
在另一方面,中國亦存在著“后天失調”的狀況,即獨特法律思維的缺失。具體說來,法律思維是一種按照法律的邏輯來觀察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思維方式,法律職業者與其他主體思考認識問題的區別恰恰就在于法律職業者獨特的思維方式。然而,法律思維在中國法律職業者中并未真正確立,這要歸咎于中國法學教育的缺陷以及法律職業準入門檻的政治化傾向。〔8〕 若以法律職業共同體所應具有的特質來衡量中國的法律職業群體現狀,則使我們更為清晰地看到:首先是法律職業群體的共同知識背景的缺失。由于建國以來長期的政法不分以及意識形態化等原因致使法律職業者一直沒有法律知識的要求。隨著法律教育事業的恢復與發展,盡管法律職業者的素質在不斷地提高,但是距離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共同知識背景的要求仍相差較遠。其次,法律思維作為法律職業獨特的思維方式在中國法律職業者中尚未真正確立。根深蒂固的倫理化思維方式與長期以來的政治化思維方式嚴重阻礙了法律思維的形成,對于法律的信仰還只是停留在口號階段。另外,也應看到法律職業共同體所要求的職業倫理與自治精神在中國也是同樣處于缺失狀態的。〔9〕 通過以上分析不難看出,根據理想法治狀態下的法律職業共同體所應有的特質來比照中國當前的法律職業群體現狀,可以看到,我國還不具備形成法律職業共同體的一些必備條件。
四、形成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必要性及其建構出路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發現,一方面在傳統的人治社會中,從事法律職業的人員并不需要經過特別的、專門的法律訓練,應當說,這是與社會生活相對簡單相適應的;另一方面,西方社會亦經歷了由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變遷,隨著社會生活的日益復雜,法律作為社會的調控方式之一便逐步占據了主導的地位,法官、檢察官、律師及法學學者——這些在西方世界擁有悠久傳統的法律職業者發揮著越來越明顯的作用。具言之,現代社會的結構已經發生了根本性轉型,這便要求提高法律職業者的數量及專業化程度,隨著組織規模的擴展以及法治理念的廣泛認同,勢必要求法律職業群體向法律職業共同體進行轉化。從法治的長遠目標來看,在我國進行法律職業的改造,構建起統一的法律職業共同體,承擔起法治的重托已是當務之急。
從宏觀上來看,應當對法律職業共同體進行雙重建構,即制度性建構和非制度性建構。前者主要包括法學教育和統一司法考試兩大方面,要使社會認可法律職業者擁有一套與眾不同的價值體系,則這兩者是缺一不可的。換言之,要形成一整套與法律職業特點和職業要求相適應的、由不同階段的教育、考試和培訓制度相互銜接共同構成的、一體化的法律職業共同體宏觀培養模式。在法律教育方面來看,要嚴格法學院準入條件并改變傳統的教學方法。另外,還需增強法律學科教育與職業教育與培訓,建立起終身化的法律再教育機制。以上這些法律教育改革又是與一元化的法律職業資格制度和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制度的完善相關聯的,統一法律職業的準入條件和標準,將是建設一支高素質的法律職業共同體的有力保障。在進行制度性建構的同時,也應著力進行非制度性的建構。非制度性建構通過示范、宣傳等方式潛移默化法律人的價值觀,從而在社會場域上固化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價值認同。
總而言之,對于當今中國來說除了需要大規模借鑒外國法律之外,還應該依賴于一個高素質的法律職業團體,并以此推動法治的發展,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形成是和法治國家的形成相輔相成、同生共長的。“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是現階段我國的改革路線或治國之策,其推進主體本身是一個前提和必要因素。我們應當清楚的認識到,這樣一個共同體的建構不可能一蹴而就,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形成必然需要一個依附于我國經濟、政治和社會文化變革的漫長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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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郭立新.法治社會中的法律職業共同體——兼論中國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形成之路〔J〕.河南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3,(06).〔責任編輯:敖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