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自行車道上,一位女教師騎著自行車和一輛小汽車發生了碰撞。小汽車的主人馬上走下來氣勢洶洶地沖她喊:“你碰住我的車了。”
女教師冷冷地答:“是你的車碰住了我。”
男人顯然很有優越感,全不顧自己10歲左右的孩子正在車里聆聽他們的對話,居高臨下地責問:“你這個人不講理。你是為了超我的車,才發生碰撞的。所以是你撞了我的車。”
女教師仍然不卑不亢地說:“先生,在自行車道上,我的身體和您的汽車發生了碰撞,您卻認為是我傷害了您的車。您說這不講道理的人究竟是誰呢?”
話畢,女教師不再答理這個面紅耳赤、心疼汽車的男人,飛身跨上自行車,匯入涌動的車流……
班會課上,為了讓學生通過對生活中的一些細節的觀察、思考來獲得明辨是非的能力,我特地依據自己的親身經歷——騎車人和汽車發生碰撞的偶然事件,制作了一組動畫回放給學生看。我問學生:當騎車人和汽車相撞時,車主——孩子的父親是怎樣想、怎樣做的?他的言行會給孩子造成什么樣的影響?你對女教師的表現又怎樣看?如果是你遇上這種情況,你會怎么做?最后,我還要求學生就整個事件做一個簡要的評判。
學生針對我提出的問題進行了認真而熱烈的討論。不少同學認為在矛盾沖突中,孩子的父親不能冷靜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能準確表達自己的感情,只是推卸責任、為自己開脫,結果自討沒趣,自取其辱。而且他這樣做,對孩子的影響也不好,會讓孩子誤認為坐汽車的比騎自行車的高人一等,只要自己開著汽車,就可以對騎自行車的人不屑一顧、橫加指責。這樣,孩子從父親那里獲得的所謂“人生經驗”,很有可能會影響孩子長大后為人處世的態度和方式。一些學生對女教師得理不讓人的做法也頗有微詞,認為微笑與寬容更有利于解決問題,也可以構建和諧的人際關系。還有學生透過這一事件,對現實生活中屢見不鮮的漠視生命的現象做了歸因——有父若此,認定是人體傷害了汽車,也難怪會有越來越多的孩子漠視生命,對同學乃至親人缺乏應有的關愛和同情。
我為學生的回答而欣慰。作為撞車事件中的女教師,我雖然只是與車里的孩子萍水相逢,卻也非常希望他能和我的學生一樣,通過這小小的事情,獲得明辨是非的能力。因為,我相信他也和我的學生一樣,本身固有向上、向善的一面,且能隨著年齡的成長獲得道德的自我完善。然而,他們畢竟都是孩子,無論是行為習慣的養成,還是健康人格的建立,都需要來自生活的積極的引導。
閑暇時,我常常在想:人活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怎樣活著才更有意義,更受人尊敬?健全的人格和獨有的人格魅力要靠什么才能修煉成功?
追本溯源,我們不難得知:人們活著的最終目的,是盡可能地提高自己的幸福指數。所謂的分數、名校、靚車、豪宅、身份、地位……都屬于生存目的的旁枝末節,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人們的幸福指數,卻難以和幸福指數等同。一個幸福的人,必然是具備愛的藝術的人,必然是擁有愛的能力的人。懂得愛的藝術,擁有愛的能力,你就能贏得世人的尊敬,修煉出健康的人格與獨有的人格魅力。遺憾的是,多數人關心的首先是自己能否被愛,而不是自己有沒有能力愛的問題。
那么,如何做一個幸福的、有能力愛的人呢?
看弗洛姆的《愛的藝術》,我們知道愛的最高境界是“給”不是“得”。這里的“給”并不是犧牲,而是創造。“給”是力量的最好表現,恰恰是通過“給”,我才能體驗到我的力量、我的“富裕”、我的“活力”。比如,作為一名教師,我有能力駕馭課堂,將知識順利傳遞給學生,這便是“給”的體現。一節完美的課上完,能讓師生雙方都倍感舒暢,這是最能讓教師體會到自己的力量的。一位歌唱演員,能在舞臺上展示自己優美的歌喉,得到觀眾的認可,如此,每一場演出,他都能獲得“給”的愉悅,因而會更加愛自己、愛事業、愛觀眾。同理,在教學生活中,我也總是引導學生為班級做奉獻,小到領一盒粉筆、撿一次垃圾、澆灌一次花草樹木、陪同學看一次病,大到在運動會上拼搏獲得一個冠軍、創編一個舞蹈,我都會大張旗鼓地對他們提出表揚,讓學生充分體驗到由生命力的升華帶來的歡樂。為什么我們說“助人為樂”?因為幫助他人體現了我們對周圍的人有用,我們有能力“給”。當學生在一次次“給”中獲得快樂,也就接觸了愛的藝術。隨著學生獲得“給”的愉悅的增多,會更加熱愛這個世界,更加幸福。
如若前面提到的汽車主人,在和我碰撞后,不是氣勢洶洶地指責我,而是關心地問候我,我必然會向他表示真摯的感謝,雙方便都能獲得愉悅的情緒體驗。這是因為他在“給”我關心的同時,自己也收獲了寬容、理解,同時用行動告訴了孩子,如何去與人交往、關愛生命、獲得幸福。按照弗洛伊德“本我”“自我”“超我”的說法,相互關心、寬容,便是讓自己的行動獲得道德原則的“超我”的認可,因而能獲得幸福感。
但是,現實里很多事情卻不盡如人意。比如,汽車的主人可能有這樣的經歷:他的車和行人發生了碰撞,他好心問候行人,卻被行人訛詐。習得這樣一個經驗,每當他的汽車和別人碰撞,他便一律采用“惡人先告狀”的做法,埋怨行人,以逃避責任。若真是這樣,便屬于以前訛詐他的行人沒有掌握愛的藝術,導致他失去了一部分愛的能力。如此形成惡性循環,必然會降低自己和他人的幸福指數,常常于莫名其妙中惹一肚子氣,并把這一肚子氣傳播給他人(這就是心理學中所說的“踢貓”情緒),我們的社會風氣因此每況愈下。一旦這些被學生和孩子學到,就會形成不健全的人格。所以,我在教學中常常告誡學生:“靜坐常思己過。”因為“思己過”能讓我們明白自己做事有哪些虧欠別人的地方,一來便于改正錯誤、完善人格;二來不至于總感覺這個世界虧待了自己,惹得一肚子怨氣,導致生活變得一地雞毛。
弗洛姆認為天真的、孩童式的愛遵循下列原則:“我愛,因為我被人愛。”成熟的愛的原則是:“我被人愛,因為我愛人。”不成熟的、幼稚的愛是:“我愛你,因為我需要你。”而成熟的愛是:“我需要你,因為我愛你。”
這看似繞口令的話,其實飽含哲理。生活中,我們若能讓學生明白,愛別人是我們自己的需要,我們必須擁有愛的能力才能讓自己乃至這個世界充滿理解、寬容、歡樂、和諧,他們便能在“給”的過程中獲得愉悅,幸福指數想不提高都難。也因此,我一直固執地認為,作為班主任,要去引導學生健全人格、尊重生命、完善自我,就必須從陪自己的學生去接觸愛的藝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