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化教育:兒童健全人格的搖籃

作為一種培養人的社會活動，教育的根本目的在于人性的豐富和完善。作為人類特有的自身發展手段，教育必須以塑造人性為天職，千方百計地呵護人性、培養人性，促進兒童人格的健康發展。“性相近，習相遠。”沒有良好的人性啟蒙，便沒有幸福完滿的人生。因此，評價教育優劣以及合理與否的基本尺度就是看其促進人性發展的水平，看其在培養兒童健全人格方面是否具有可靠的人性論基礎，看其與“人性化教育”的精神主旨是否具有內在一致性。讓教育回歸人性，構建“人性化教育”，理當成為當前教育改革的核心內容。

一、“人性化教育”是與“非人性教育”“野蠻性教育”“工具性教育”相對立的概念

很多時候，正是教育的非人性、野蠻性和工具性導致了兒童人性的泯滅和人格發育的不健全。“出自造物主之手的東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變壞了。”對于教育的異化、墮落，盧梭做過非常深刻的批判和揭露，“當我們看到野蠻的教育為了不可靠的將來而犧牲現在，使孩子受各種各樣的束縛……即使說這種教育在它的目的方面是合理的，然而當我們看見那些不幸的孩子被置于不可容忍的束縛之中，硬要他們像服苦役的囚徒似的繼續不斷地工作，我怎么不感到憤慨，怎能不斷定這種做法對他們沒有一點好處?歡樂的年歲是在哭泣、懲罰、恐嚇和奴役中度過的。你們之所以折磨那可憐的孩子，是為了使他好;可是不知道你們卻招來了死亡，在陰沉的環境中把他奪走了。誰知道有多少孩子由于父親或教師過分地小心照料終于成犧牲品?”由此我們應該明確，“人性化教育”是對教育本質和教育精神的揭示和呼喚，彰顯的是人們對于教育的本體性認識，所追求的是美好教育的內涵和品質。

“人性化教育”意味著對于生命的敬畏，意味著對于兒童身心發展規律的遵循，意味著教育理念的人性化和教育環境的人性化。其中，教育理念的人性化要求教育者能夠尊重學生的主體地位和主體意識，尊重學生的主體人格、自我尊嚴和獨特生命，而不是把學生當做“工具”和“機器”，更不能像對待動物那樣進行改造和訓練。教育環境的人性化則要求在教育內容、教育方法、師生交往等方面自覺滲透一種生命意識，多一份人文關懷。可以說，“人性化教育”是一種順乎人性特點及其發展規律的教育，它所關注的是教育本身的生命性、人文性和自由精神，所強調的是個體的存在性、生成性，其著力點在于創建和諧校園，構建民主的師生關系和愉悅的學習氛圍，凸顯課程知識的人性內容和人性意義，力求以生命化教學來促進兒童人格的自我完善，讓學生熱愛生活、尊重生命。

二、從教育的目的與功能來看，“人性化教育”是為了“成人”而不是“造物”

教育者的責任是幫助個體發展能力、完善人格，而不是把兒童塑造成一個知識的容器。單靠知識和技術并不能保證人類的幸福和尊嚴。正如愛因斯坦在寫給《紐約時報》的文章中所說，“僅僅用專業知識教育人是不夠的。通過專業教育，他可以成為一種有用的機器，但是不能成為一個和諧發展的人。要使學生對價值有所理解并產生熱烈的感情，那是最基本的。他必須獲得對美和道德上的善有鮮明的辨別力。否則，他——連同他的專業知識——就更像一只受過很好訓練的狗，而不像一個和諧發展的人”。不難發現，現實中存在著兩種類型的教育:一種教育看重的是那些處于人的生命意識之外的僵化的知識;一種教育看重的是那些屬于德性和生命本身的內容。前者以灌輸和累積為主要方法，后者則強調啟發、熏陶和喚醒。前者培養出來的人機械、冷漠、呆板，后者培養出來的人則理智、靈活而富有真情。

“人性化教育”是認同個性差異、注重個性發展、強調特色培養的教育。人人生而不同，每個人都有其獨特的個性，都作為無可替代的獨立個體而存在。人之為人的本質特征就在于個體的豐富性、微妙性和多樣性。現實生活中的人不可能也不應該保持一模一樣。其實，一個人只有擁有了自己的個性，而不是被雕塑為一種抽象的、普遍的社會符號，才能夠正視人類的共同經驗和真正擁有屬于自己的生活。進一步來說，個體的差異性和獨特性乃人類文化多姿多彩的重要源泉，乃人類社會文明不斷進步的推動力。實踐證明，越是高度個性化的社會，它的整體力量就越強;相反，越是缺乏個性的社會，其整體力量就越弱。蔡元培曾經強調:“知教者，與其守成法，毋寧尚自然;與其求劃一，毋寧展個性。”可見，教育教學活動不但要適應兒童身心發展的年齡特征，更要適應兒童的個別差異性。或者說，注重自我教育、自我決定、主動參與以及教育內容個性化，引導兒童充分認識自我、提升精神，形成獨特的生命風格，理應成為當代教育的重要價值取向。

三、“人性化教育”是人的需要不斷得到滿足、人的“發展潛力(能)”不斷得以開發的教育

心理學強調，每個人都有一種趨于健康的積極傾向，都有一種趨于成長或者趨于人的潛能實現的本能——自我實現的本能。與動物相比，人活動的環境是無限開放的，人總是能夠不斷地超越現實而走向更加開放的環境，而教育的價值就在于實現人的超越性。魯潔教授認為:“理想的教育并不是要以各種現實的規定性去束縛人、限制人，而是要使人從現實性看到各種發展的可能性，并善于將可能轉化為現實性;它要使人樹立起發展與超越現實的理想，并善于將理想賦之于現實。培養一種理想與現實相統一的人，超越意識與超越能力相統一的人，這才是教育之宗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曾經指出:“使每個人的潛在的才干和能力得到充分發展，這既符合教育的人道主義的使命，又符合應成為任何教育政策指導原則的公正的需要，也符合尊重人文環境和自然環境由尊重傳統和文化多樣性的內源發展的真正需要。”事實證明，每個人都具有巨大的可塑性和發展的可能性，但要成為完整的人，卻少不了自身的不懈努力和對環境的不斷超越，而教育的價值就在于幫助每一個人以一切可能的形式去實現自我，走上幸福的人生之路。正是在這樣的意義上，我們可以將教育隱喻為人的發展潛力與完整人格之間的一座橋梁。

奧地利心理學家、社會教育家阿德勒在《理解人性》中指出:“學校是每個兒童在其精神發展過程中所必須經歷的一個場景。因此，它必須能夠滿足健康的精神成長的要求。只有當學校與健康的精神發展的必要性保持和諧，我們才說這是一個好學校。只有這樣的學校才能被認做是社會生活所必不可少的學校。”反觀現實，教育功利化、市場化的直接后果是教育逐漸失去了求真、求善、求美的本質特征，而日益陷入了政治化、經濟化、技術化的泥潭。不得不承認，現行的許多教育已經異化為培養失敗者、冷漠者的教育，“見分不見人”，以分數作為衡量學生的唯一標準，加上繁、難、偏、舊的課程設置，致使大多數學生畸形發展，在無休止的考試中咀嚼失敗，漸漸失去了學習和生活的信心，以至于許多“受過教育的人”并沒有成為心靈自由的人，有知識而無智慧，有知性而無靈性。事實證明，成功的體驗孕育成功，并激發人的進取精神。不僅學生這樣，教師也是如此。試想，假如教師在卑微的生存境遇中失去了應有的尊嚴，找不到職業成就感，而且長期處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精神狀態下工作的話，教育何談希望?相反，一個人只有具有一種來自內心的旺盛不息的精神力量的時候，才能夠主動地、自我導引式地去發展自己，追求幸福。

“人性化教育”應是注重培養學生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的教育。人是一種創造性的存在，探究與創新是人的精神屬性的核心內容。美國思想家弗洛姆說過:“一個具有創造性的人可以賦予他所接觸到的一切以生命。他賦予自己的能力以生命，也賦予別的人和物以生命。”人與其他生命的不同之處在于，人不只是自然、自在的存在，更是自為、自由的存在。這種自為、自由的存在恰恰體現了人的創新精神。對于人來說，生活就意味著創造，創造才是真正屬于人的生活。一般來說，創新精神包括好奇心、求知欲，對新異事物的敏感性，對真知的執著以及對發現、發明、革新的強烈愿望等。而實踐能力則包括實驗、動手、交往和社會適應能力等多個方面。創新精神往往以實踐為依托，它是實踐過程中勇于開拓、不斷進取的內在力量，而教育的任務就在于不斷開發蘊藏于個體生命之中的創新潛能，增強個體的實踐能力。這是素質教育的根本要求，也是中小學設置“綜合實踐課程”的意義與價值所在。

四、“人性化教育”是促進兒童全面、自由、和諧發展，為其一生發展奠基的教育

人的全面發展包括身體、智力、情感、審美意識、社會責任感等多個方面。在最高層次上，“人性化教育”就是要教人超越自我，超越功利和世俗，達到與自身、與他人、與社會、與自然的和諧相處。盧梭筆下的愛彌兒就屬于這樣的人:“他現在已經年過20，長得體態勻稱，身心兩健，肌肉結實，手腳靈巧;他富于感情、富于理智，心地是十分的仁慈和善良;他有很好的品德，有很好的審美能力，既愛美又樂于善;他擺脫了種種酷烈的欲念的支配和偏見的束縛，他一切都服從于理智的法則，他一切都傾聽友誼的聲音;他具有許多有用的本領，而且還通曉幾種藝術;他把金錢不看在眼里，他謀生的手段就是他的一雙胳膊，不管到什么地方去，都不愁沒有面包。”這種理想的教育目標何以實現?首先，教育者應該遵循兒童身心發展的順序性和階段性。盧梭認為:“大自然希望兒童在成長以前就要像兒童的樣子。如果我打亂了這次序，我們就會造成一些早熟的果實，它們長得既不豐滿，也不甜美，而且很快就會腐爛，我們將造成一些年紀輕輕的博士和老態龍鐘的兒童。”其次，教育者必須充分尊重兒童的主觀能動性，倡導個體的自主發展。再次，教育者應該幫助兒童形成獨立意識、自主意識和批判精神，提高其在人生各種不同情況下的判斷能力。為此，教育者必須充分認識到知識之于智慧的啟迪作用。知識之于教育的價值在于豐富個體生命智慧，提升個體生命境界。正如黃克劍教授所言:“知識若沒有智慧燭照其中，即使再多，也只是外在的牽累;智慧若沒有生命隱率其間，那或可動人的智慧卻也不過是飄忽不定的鬼火螢照。”真正完整、和諧的教育不是本末倒置，一味地圍著考試、升學轉，而是要教給兒童一生有用的東西，使他們慷慨、大度，能做事、會做人，成為優秀的社會公民。

需要指出的是，“人性化教育”是一種面向未來，全人生服務、指導，融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為一體的終身教育。正如《學會生存》一書所言:“唯有全面的終身教育才能夠培養完善的人，而這種需要正隨著使個人分裂的日益嚴重的緊張狀態而逐漸增加。我們再也不能刻苦地一勞永逸地獲取知識了，而需要終身學習如何去建立一個不斷演進的知識體系——‘學會生存’。”因此，構建終身教育體系的目的不僅在于學習方式的轉變，更在于突破校園圍墻，改革“一卷試天下、一考定終身”的評價制度，為兒童的一生發展創造條件，為生命的完整性以及生活的完整性開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