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遠征軍營救英軍紀實

1941年12月7日，日軍偷襲珍珠港，隨后猛撲南洋。次年初，東南亞先后遭到日軍的大舉侵略。由于局勢險惡，英國遂請求中國派軍隊入緬。中國為擔負起國際義務，同時保護滇緬公路這條唯一的國際通道，決定派遠征軍入緬，增援英緬軍、英印軍作戰。

1942年2月，中國組成遠征軍，下轄第5軍、第6軍和第66軍。其中，第6軍49師自云南芒市首先開進緬甸增援英軍。隨后，遠征軍其他部隊相繼開進緬甸與日軍作戰。孫立人將軍率領的第66軍新38師于1942年3月底進入緬甸，4月初到達臘戍，除114團一個營暫留駐臘戍擔任警戒外，師主力乘火車向緬甸中部的佛教圣城曼德勒附近挺進。

斷糧斷水，英軍告急

日軍1942年3月8日占領仰光后，便兵分三路向北追擊英軍。西路第33師團由仰光沿伊洛瓦底江向仁安羌方向發起進攻，企圖迅速占領仁安羌附近的油田地區，并協同東路和中路日軍在5月下旬清除緬甸境內的英軍，切斷美、英援助中國軍隊的路線。4月14日，日軍第33師團荒本部隊進攻仁安羌，擊潰了賓河南岸的英軍，原田部隊也奪取了沙斯瓦、東敦枝等地，將守衛這一地區的英軍第1師及其戰車營一部包圍。英軍糧盡彈缺，水源斷絕，后援不繼，危急萬分。4月17日，中國遠征軍長官部命令剛剛到達曼德勒的新38師晝夜兼程，火速救援。

接到緊急命令后，副師長齊學啟將軍立即率領劉放吾的113團乘汽車直奔仁安羌。該團不足2000人，但全部為美式裝備。途經設于眉苗的英軍司令部時，師長孫立人將軍也趕到這里。英軍駐緬甸總司令亞歷山大將軍拿出一份英軍第1師師長斯高特將軍的電報給孫立人看，電文的大意是:被圍官兵已經斷絕了兩天的水和糧食，若當天再不能解圍，便有瓦解的可能。

此時，亞歷山大目光恍惚，神情緊張。但孫立人卻很鎮靜，他堅定地對亞歷山大說:“請你轉告在仁安羌的斯高特將軍，無論如何也要再堅持一天，我的部隊縱使戰到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在24小時內擊潰日軍，救出他們。”

亞歷山大聽后感動得差點落淚，緊緊握住孫立人的手說:“我相信你，謝謝你的部隊，將軍!”

4月17日下午，一個英軍少校帶了兩名士兵攜帶無線電臺來到113團部報到，二人是亞歷山大總司令派到113團的聯絡官。其中一名聯絡官講得一口流利的中國話。當他看到中國士兵的裝備，尤其是每個官兵腳上穿的草鞋時，臉上露出詫異和不屑的神情。

“你們只來了一個團嗎?”他問。在他看來，這些赤腳、穿草鞋、著短褲的中國軍人，沒有牛肉罐頭與面包吃，又不懂跳舞和開香檳酒，怎么可能和日軍對決呢?

聽了這話，齊學啟副師長心里有些生氣，立即接上一句:“中國軍隊一個團，要抵貴國軍隊一個師甚至一個軍!我們的士兵1個可抵10個日本兵，而且具有一種最有力的武器——犧牲精神，就是不怕死!”

新38師是一支訓練有素、果敢猛進的隊伍，尤其擅長夜戰、奇襲。部隊4月17日黃昏前便開到了仁安羌拼墻河北岸，在距河5英里的地方進入攻擊準備位置，打算夜間攻擊。

師長孫立人召集113團連長以上干部，在地圖上指示當面之敵情與英軍第1師的位置，并且訓示:“本師的力量不是單靠武器與敵人較量，主要的是發揮以一當十、以寡擊眾的戰術和攻擊精神，以及敢于犧牲的決心。我們先派113團來仁安羌，是解救被圍的英軍，這是你團全體官兵的光榮。這一仗不僅關系本師及整個遠征軍的榮譽，而且影響到我國的聲譽。各級指揮干部務須身先士卒，抱‘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奮勇向前。攻擊的第一階段目標是，先把拼墻河北岸地區之日軍擊潰。哪個連先到拼墻河邊，即用紅白旗交叉左右搖動與英軍取得聯絡，掩護其突圍。”

孫立人作出戰斗部署后，整個部隊士氣高昂。戰斗跟著就展開了。

短兵相接，肉搏殺敵

113團的部署是以公路為界，楊振漢的第1營在左，劉湘衡的第2營在右，第3營為預備隊，擔任兩側與后方警戒。

17日夜9時，全團向敵陣攻擊前進。第2營第5連正搜索前進，突然，樹叢里沖出來兩個被日軍沖散的印度兵，看到中國士兵時，竟嚇得發抖，舉起雙手，跪在地上。

“我們是中國軍隊，來救英印軍隊的，起來，不要怕。”5連孫蔚民連長對兩個印度兵說。

兩個印度兵半信半疑地把手放下，站了起來，臉上露出笑容，連聲說謝謝。

“你們知道日本軍隊有多少人?位置在哪里?”孫連長問。

“在前面約200米一帶的高地上，多少人不大清楚。”印度兵回答后接著說:“指揮官，我倆已3天沒吃東西了，水也沒喝一滴，能否給些食物與水?”

孫蔚民把自己帶的一壺水和兩個夾咸菜的饅頭給他們吃，同時派人送他們到營部去。

當夜10時30分左右，搜索兵首先發現敵人陣地。孫連長命令全連盡量利用地形潛行接近敵陣，沒有命令不得開槍。部隊潛行到適當距離時，孫蔚民一聲令下，部隊發起沖鋒，很快占領了敵人的據點，俘虜了5個日本兵。

這里只是敵人的警戒陣地。5連繼續搜索前進。18日凌晨2時，5連與日軍的主陣地接觸，官兵們奮不顧身地向敵人的陣地沖去。經過了3小時的拼殺，日軍終于潰退。5連猛追猛打，一直追到仁安羌油田前的拼墻河邊，遭遇另一股日軍的頑固抵抗，此時已是18日上午7時。

天剛亮，5連陣地就遭到日軍大炮的猛烈轟擊。不久，日軍飛機也趕來，對著5連陣地不停掃射，狂轟濫炸。5連傷亡很大，但仍堅持與日軍短兵相接，肉搏格殺。

就在5連全力掃清頑固抵抗的日軍時，機2連譚龍彬連長帶著兩挺重機槍趕來增援。他一到達，就在陣地上用望遠鏡觀察南岸敵人的陣地。

孫蔚民見他太暴露了，便不顧一切地向他大吼:“喂!老譚，你不要命了!敵人有狙擊兵在左前方的森林里，趕快臥倒。”話音未落，就聽到譚龍彬喊起來:“哎唷!孫兄，我負傷了!”

孫蔚民看到譚龍彬右腿鮮血直流，氣得鼻子直冒煙，他命令看護兵給譚連長裹傷，注射止痛藥，并派人把他抬送到后方。

18日上午，5連已將公路右側的日軍全部肅清。孫蔚民立即派人與困在拼墻河南岸的英軍用預先約定的旗語聯絡，并以猛烈的火力掩護在南岸的英軍突圍。3000余名英印軍士兵不顧日軍的炮火封鎖，拼命地沖到河中，涉水渡到北岸，奔跑到中國軍隊陣地前，翹起大拇指表示欽佩與感謝。

正在此時，一名英軍指揮官帶著一位華僑翻譯來到孫蔚民的指揮所。他看到孫連長腰間佩著左輪手槍，胸前掛著望遠鏡，就徑自走到孫連長的面前，說:“我是英軍部隊的旅長，請問，你是中國部隊的指揮官嗎?”

“是!我是中國部隊的連指揮官。有什么事嗎?將軍。”孫蔚民說。

英軍旅長緊緊握著孫連長的手說:“我軍還有幾千人困在河的南岸油田中心地區，請你趕快率領弟兄們沖過河去把他們救出來吧!”

“將軍請放心，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把貴軍全部救出來。我剛接到上級命令，暫時停止前進攻擊日軍，但我可以把將軍的請求電告上級。”

“謝謝你，上尉!能否請你派人帶我去見你們的指揮官?”英軍旅長激動地說。

“遵命。”孫蔚民回答。

離開時，英軍旅長又緊緊握住孫蔚民的手說:“上尉，我們英軍已3天沒有吃東西了。請求你的上級無論如何要準許你馬上渡河攻擊，把我們困在油田的士兵救出來。”

聽到英軍3天沒吃東西了，孫蔚民對他說:“你愿嘗嘗中國的面包嗎?”

“那太好了!太好了!”

孫蔚民叫戰士們拿來4個夾有咸菜的饅頭分給他們，不到1分鐘，饅頭就已下肚。

正午12時，左翼的第一營也攻到了拼墻河北岸。到此，113團已完成第一階段攻擊目標——肅清全部拼墻河北岸的日軍。113團奉命暫時停止進攻，略作整理并補充彈藥，就地加強工事，嚴密警戒，以防日軍從側面襲擊。

英軍不斷催促中國軍隊渡河進攻，但孫立人認為白天渡河太暴露，日軍是居高臨下，中國軍隊攻擊稍一頓挫，日軍就可能窺破中國軍隊的實力。這樣一來，不但完不成解救全部英軍的任務，反而可能使113團陷入危險的境地。

解救行動逐步展開

孫立人師長命令113團堅守北岸陣地，在黃昏前用各種手段把敵情和地形偵察清楚，黃昏后渡河占領橋頭陣地，掩護主力渡河，準備在夜間發起攻擊。

英軍司令亞歷山大將軍不斷接到被圍的第1師師長斯高特將軍的告急無線電話，報告被圍的官兵已經無法控制，顯得極為焦躁。

孫立人師長的態度卻很平靜，他請亞歷山大轉告斯高特將軍:“貴師既已忍耐了兩天，無論如何得堅持到晚上。中國軍隊，連我在內，即使戰到最后一人，也要在明天下午6時前把貴軍解救出來。”

前線5連陣地上，通信兵大聲向孫蔚民喊道:“連長，電話，電話!”

“喂!我是第5連連長孫蔚民。”

“你要詳細觀察南岸敵情，對右側嚴加警戒以防敵人偷襲。并派人偵察渡河點，隨時準備渡河進攻。”電話中113團團長劉放吾向他下達命令。

“右側已派出警戒，正在搜索中，前面這條河有3處都可以涉水渡河。”孫蔚民連長說。

“部隊抓緊時間再補充一些糧彈。黃昏時你連首先渡河占領灘頭陣地。”

是夜7時整，113團開始渡河。5連在強大的炮火掩護下，首先強行渡河。此時，日軍的照明彈、閃光彈、炮彈、擲彈筒、機關槍、步槍等各式兵器，閃爍出不同的火光，把整個拼墻河地區交織成一幅五色繽紛的畫面，企圖阻止5連渡河。雖然如此，5連仍然一波一波地沖到對岸占領橋頭陣地，掩護113團主力渡河。

日軍為了消滅渡河的中國軍隊，派出一支約500人的部隊，不顧一切插向113團右翼第3營，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戰斗。

在精明能干的魯廷甲營長的指揮下，3營官兵前仆后繼，經過約1小時的拼死沖殺，殺得日軍大敗而逃，遺尸200多具。此役113團第3營亦損失不小，共犧牲官兵70余人。

日軍進攻部隊被113團擊退后，立即把安仁羌周邊的油田點燃，整個戰場火光沖天，夜空照得如白晝。此時113團正向日軍發起進攻，日軍借著火光的照耀，集中火力封鎖每一條路線。113團也借著火光摸清了敵人的陣地與火器的位置，立即用輕重機槍及各種迫擊炮、山炮，向日軍陣地猛烈轟擊，壓制日軍的火力，掩護全團接近敵陣。

英國人以前在油田地區建有不少鋼筋水泥洋房，日軍躲在里面負隅頑抗。113團接到命令，不惜任何代價猛攻，拂曉前一定要占領整個油田區。團長劉放吾命令第1營由東面，第2營由西面，一齊向南穿插進攻。

逐房猛攻與迂回夾擊

113團于19日子時發動逐房猛攻，毫無顧忌地沖過布滿地雷的巷道。戰士們冒著日軍的交叉火力，裝上刺刀，扛著炸藥包，舉著手榴彈，個個爭先恐后地飛跑到一棟棟洋房前，引發炸藥包，投擲手榴彈，摧毀日軍的工事，逐房肅清敵人，每爭奪一處鋼筋水泥洋房據點，都要耗上一兩個小時，進展十分緩慢。每個地方都要展開血肉橫飛的拉鋸戰，喊殺聲、槍炮聲撼山震地。

孫立人師長親臨最前線指揮戰斗。他知道，如果拂曉前不能擊潰日軍，黎明后，日軍摸清了中國軍隊的實力，就會集中優勢兵力大舉反攻。新38師兵力有限，又處在不利地形，必然會傷亡大增。所以，孫立人令113團全力猛攻，又讓2營5連由右翼向敵后迂回攻擊。此舉果然收到了巨大的戰果。

當夜3時，113團集中主力攻取日軍最后一個據點，爭奪異常激烈。這一據點是仁安羌油田中心的最后一排洋房，周圍有許多木柵和樹叢，日軍構筑有錯綜復雜的交通壕和機槍巢。該據點居高臨下，能控制整個油田地區，易守難攻。

這一場殘酷搏戰，從午夜1時持續到拂曉，日軍的33師團被中國軍隊的113團徹底擊潰。當他們丟下1500多具死尸，狼狽地向仰光方向逃竄時，又遭113團預先埋伏的部隊截擊，潰不成軍。到此，113團全部攻克仁安羌油田，將被俘的美國傳教士和新聞記者500余人解救出來，并將被敵人搶去的300多車輜重交還英方。接著英軍第1師步兵、騎兵、炮兵、戰車部隊4000余人和1000多匹馬都在113團的掩護下，從左翼向拼墻河北岸撤退。

3天的苦熬已使英軍狼狽不堪，滿面胡須的英軍官兵個個欣喜若狂，一路上個個豎起大拇指向中國軍隊頻頻致謝，有的英軍軍官抑制不住感激之情，抱著中國士兵跳了起來。

此次戰役113團付出了沉重代價，傷亡官兵過半，但也取得了輝煌成就，解救了被圍困的7000余名英軍官兵和被俘的500余名美國傳教士和新聞記者，擊潰了日軍33師團，殲滅了日軍大量有生力量，整個戰場上留下了2200多具日軍尸體。

仁安羌戰役結束后，孫蔚民在團部又碰見了那位英軍聯絡官。他滿面喜悅并帶感激地說:“貴團打得太好了，實在精彩極了!你們官兵英勇善戰，多智多謀，指揮官都是世界第一流的，確實令人欽佩，我非常感謝英勇而偉大的中國軍人。”

(壓題圖:中國遠征軍紀念碑)

(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