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高科技新創企業逆向型FDI行為分析

摘要:文章基于組織學習的視角來考察我國高科技新創企業逆向型FDI行為，認為我國高科技新創企業逆向型FDI是海外學習和成長的需要，并闡述了逆向型FDI中的探索性學習與開發性學習兩種學習方式及其平衡和相互轉化。

關鍵詞:高科技新創企業;逆向型FDI;開發式學習;探索式學習

一、 中國高科技新創企業逆向型FDI現象

一般認為企業首先在國內經營，在企業發展壯大以后，無論在資源上還是能力上都有余力進行國際化時，再通過一系列漸進的階段，逐步涉足國際市場(Johanson Vahlne，1990)。然而，伴隨著創業型經濟的興起和全球化的深入發展，企業國際化步伐的加快，許多高科技企業在成立之初就積極向全球市場進軍，進行資源的跨國配置和全球整合，而且從投資流向來看，大部分往北美和歐洲發達國家發展，形成高科技新創企業逆向型FDI的現象(如表1所示)。

盡管所列示的大多數企業我們可能沒有聽說過，但我們不能不驚詫于它們的快速成長能力。根據德勤公司的調研報告:從近三年的公司營業收入增長率來看，博奧生物高達4 229%;展訊通信為1 462%，芯原電子958.83%。由此可見，這類企業的增長速度遠非一般的僅在國內發展的創業型企業所能企及，也使傳統跨國公司難以望其項背。高科技新創企業通過逆向型FDI，整合全球資源開展國際性創業，既不同于傳統企業的創業模式和跨國經營道路，也與傳統意義上跨國公司的全球化經營模式大有不同。

我國高科技新創企業逆向型FDI是近幾年新出現的現象，傳統的FDI理論難以有效解釋。高科技企業逆向型FDI對于像我國這樣的后起發展中國家提升競爭優勢是一種更有戰略意義的FDI，以中星微電子、展訊通訊、尚德電力等為代表的企業，已成為推動中國科技創新，建設創新型國家最為重要的動力之一。這類企業代表的是國際化視角的項目選擇能力，世界級水平的技術研發能力，參與全球范圍資源整合的能力。對于我國高科技新創企業逆向型FDI行為的研究不僅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也將豐富和充實FDI 理論和發展中國家對外投資理論。

二、 傳統理論對解釋高科技新創企業逆向型FDI的局限

經典的對外直接投資理論大致可以分為兩個主要流派，即沿襲海默(1976)國際投資觀點的“經濟學派”和以Johanson和Vahlne(1977，1990)為代表的瑞典“行為學派”。前者可以稱作對外直接投資“優勢開發論”，后者則可稱為對外直接投資的“過程論”。“優勢開發論”以外部市場的不完全為基本前提，關注企業如何通過跨邊界的資產流動克服與東道國內競爭對手之間的各類差距。這個觀點的代表人物是Buckley和Casson(1976)以及Dunning(1988)，三位學者的主要觀點被進一步細化和拓展為一系列關于企業優勢來源的命題。他們認為，當企業擁有的優勢足以彌補其因海外運營所產生的額外成本時，則具備對外直接投資的動機。Dunning將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行為動因進一步區分為所有權優勢、區位優勢和內部化優勢(Dunning，1988)。基于“優勢開發論”的對外直接投資模式為“全球推廣模式”，即首先基于母國產業集群形成“母國優勢”，然后通過跨國經營在全球范圍內推廣和開發這些資源或優勢。在具體解釋對象上，“優勢開發論”主要以發達國家成熟的大型國際化企業為主，很難解釋并不具備跨國經營優勢的高科技新創企業對發達國家市場的直接投資行為。

“過程論”則以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的企業行為論為出發點，認為對外直接投資行為除了對空間距離這個可見的因素表現出敏感性之外，還與雙方的制度和文化等差異有密切關系。企業在從事跨越國家邊界的對外直接投資過程中，遭遇到來自地理上、心理上和文化上的挑戰(Johanson Vahlne，1977;Kogut，1988)，同樣這也構成交易成本的一個重要部分。這是區別于強調經濟意義交易成本的“優勢開發論”的重要特點。“過程論”強調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是一個漸進的經驗學習過程:在一個具體國家的投資行為中，伴隨著企業人員對對方市場知識交流和學習過程的不斷深化，企業通過經驗積累逐步進入到心理距離更遠的市場中。這個漸進模型強調企業的國際化擴張是一個自我強化、自我積累的漸進過程(Autio，2005)。按照“優勢開發論”的觀點，一國企業在沒有建立起足夠彌補國際化運營成本的優勢前，不能從事對外直接投資;而根據“過程論”的觀點，從事對外直接投資的企業，不可能首選地理和文化(或心理)距離相對較遠的國家或區位進行投資，而只能是遵循由近及遠的漸進路徑。但企業并不需要從一開始就具備對外投資優勢，而可以通過漸進的“干中學”實現動態擴張。與“優勢開發論”相類似的是，“過程論”的研究對象也是發達國家的成熟企業，對我國高科技新創企業跳過貿易階段，在創業初期就直接開展對發達國家的“跨越式”投資，解釋力不足。

近年來，發展中國家對外直接投資的最新理論主要是以企業投資行為作為分析視角，可以說是對“過程論”的延續。2001年穆恩(Hwy-Chang Moon)，托馬斯·羅海爾(Thomas W.Roehl)運用非平衡分析法所做的分析認為，跨國公司對外投資可能是為了利用其競爭優勢，也有可能是為了學習國外的技術與市場運作。這類企業從事跨國直接投資的動機在于彌補自身的不足以提高競爭力。這些理論強調了對外投資理論與開放條件下學習效應的結合，可以作為分析中國高科技企業逆向型FDI的一個參考。本文從組織學習的視角，來考察和解釋我國高科技新創企業逆向型FDI行為。

三、高科技新創企業逆向型FDI是海外學習和成長的需要

母國和東道國環境的差異增加了企業海外經營的成本，而這種影響對新創企業造成的困難更大，來自發展中國家的高科技新創企業，通常缺少必要的競爭優勢以彌補海外直接投資的劣勢。但是，這些企業為什么還會對發達國家市場進行直接投資呢?組織學習視角的回答是，因為在發達市場存在著潛在的甚至是巨大的組織學習和知識轉移的機會，這種通過學習和轉移而獲得的知識，能夠轉化為企業的競爭優勢，特別是那種與企業研發緊密關聯的直接投資行為。這種觀點也與相關研究的結論是一致的，即新興市場企業進入發達市場的主要意圖是開發新的機會，而非利用既有的優勢(Wright，2005)。與成熟的大型跨國公司相比，受較少慣例和傳統約束的新創企業在國際新環境下具有學習優勢。新創企業通過對發達國家的直接投資獲得新的知識，將這些知識進行整合并更新到知識存量中，從而構成企業全球競爭優勢快速成長的基礎。尤其在電子、信息、生物等高科技行業，技術含量高、研發周期長、產品更新快，新創企業很難靠自身力量在短時間內掌握技術。從整個產業的價值鏈來看，歐美發達國家以及日本、韓國等亞太國家掌握著研發能力、核心技術和高端產品，中國、印度等新興國家處于價值鏈的低端，以制造為主。國內企業要在短時間內獲得最新的技術，一個重要途徑就是通過跨國并購、合資、直接投資等方式與海外企業合作。比如，一些中國高科技企業在美國硅谷等世界級高科技企業集群區域的投資，其利用對外直接投資學習、獲取先進知識的動機尤其明顯。以展訊通信為例，在2001年成立后不久，即在美國硅谷、奧斯汀和中國臺北等地設立研發中心和分公司。既能獲取最新的科技進步信息，同時也成為展訊向全球展示和銷售產品的窗口。美國硅谷有成熟的技術、領軍人物、經營管理模式和風險資本運作體系，中國有巨大的市場、主要客戶和質高量的人才，把硅谷的最高科技，創新公司的結構和管理與中國優秀的人力資源相結合，使展訊具有與國際大公司競爭的絕對優勢，而展訊正是通過把兩者完美嫁接，創造了一次次自主創新的奇跡。多次打破歐美大公司的技術壟斷，讓歐美對手不得不紛紛加大投入追趕。2006年，展訊入選德勤中國高科技、高成長公司50強，成為全球增長最快的集成電路設計公司之一。2007年6月，展訊在美國納斯達克成功上市。2008年初，展訊跨國并購美國Quorum公司，并以此為依托，進一步拓展海外市場，這家成立僅8年的企業多次令歐美巨頭驚嘆。

由此可見，逆向型FDI是高科技新創企業獲取競爭優勢的重要方式和途徑，具有工具性價值。對于資源和優勢相對匱乏的新創企業而言，國際化經營的根本問題并不在于是否能夠更好地發揮其已有的資源與優勢，而在于如何更好、更快、更有效地獲取并積累不斷成長過程中所需的資源。新創企業迅速從事國際化經營，是直接參與國際市場競爭與合作并有效整合全球資源，實現快速成長的途徑。因而，國際化對新創企業而言具有工具性的本質特征。與跨國經營有關的知識的獲取和積累可以在“跨國經營”這一工具和“競爭優勢”這一目標之間架起橋梁，如圖1所示。

四、 高科技新創企業逆向型FDI中的學習行為

在高科技新創企業從事逆向型FDI的過程中，存在著探索式學習(Exploratory Learning)和開發式學習(Exploitive Learning)兩種不同的學習方式。探索式學習旨在開創全新的知識領域，新創企業進入國際市場，所面臨的經營環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企業現有的技術、知識、和行動策略無法幫助自身適應環境的要求，無法得到更好的發展的時候，探索式學習是有效的學習方式。探索式學習旨在開創全新的知識領域，強調通過嘗試、探索、承擔風險和創新，尋找新的發展方向、新的策略，建立新規則，其目的在于尋求多樣性，做與以往不同的事情，創造新知識(McGrath，2001)。然而，探索式學習可能導致組織偏離現有的技術基礎，會發生大量的試驗成本，而回報往往是不確定的，并且有可能是負的。開發式學習則是在已有知識的基礎上進行學習，旨在全面充分開發利用組織已有的知識，使得企業更加專注于某個業務領域，培養核心能力，減少變化和風險。因而，比起探索式學習，開發式學習獲得的績效反饋更快、更直接、更清晰。然而，開發式學習的局限性也是顯而易見，過分注重開發式學習，過度開發現有技術與范式，其結果必然是把長期發展機會拒之門外，患上“學習短視癥”(Levinthal Mar-ch，1993)，陷入能力陷阱，導致核心能力剛性。高科技新創企業在逆向型FDI的過程中，所面臨的一個基本問題就是必須進行充分的開發式學習，深化和提升現有技術，又要投入足夠的資源進行探索性學習以確保未來的長遠發展。探索性學習與開發性學習的平衡以及在適當條件下的轉化是高科技新創企業通過逆向型FDI獲取知識、實現國際市場學習，提升其競爭能力的關鍵。

由于兩種學習方式相互爭奪組織資源且對應于不同的組織結構與文化，對于資源有限的高科技新創企業而言，在某一個時間點上，必須在探索式學習和開發式學習兩種學習方式間進行平衡，這種平衡就構成了新創企業在逆向型FDI中的適應性系統。而從縱向的時間發展來看，兩種學習方式又是互補的，在新創企業創業與成長的不同階段存在互補與適時轉換關系。當新創企業還沒有出現，而僅僅只是企業家腦海中的構思時，企業處于生命周期的孕育期，這一階段企業家個體的學習方式主要是探索式學習，側重于外部環境的偵察和外部信息和知識的獲取，通過尋找和試探來發現國際市場中的商業機會。在此基礎上，輔以創業團隊成員之間的坦誠交流、思想的碰撞和激發，形成對環境和自身的認識，以及提出可能采取的創業行動。同時，通過一定程度上的嘗試、冒險活動，來推進創新與創業。當企業成立，并通過把握國際市場機會快速進行國際業務拓展的時候，企業進入初創期，這一階段企業的學習方式將從探索式學習轉變為開發式學習，這時企業主要是開發和利用企業家或高管團隊已有的知識和國際化經驗。當企業從初創過渡到成長期，企業的經營特征將發生一些改變，例如進入新的海外市場，或者開發新的產品，或者進入新的業務領域，這時需要利用到新的知識，所以企業的學習方式將重新以探索性學習為主來尋求新的知識以保證企業成長的需要。但這一階段的探索與第一階段的探索有較大的不同，更加注重知識存儲和互動整合。這是因為企業通過前兩個創新創業階段，獲取和創造了不少新的知識，這些知識需要以恰當的方式存儲在組織內部，因此組織對知識存儲從這個階段開始重視。同時這個階段企業更加重視在企業內部通過成員之間的對話和進行試驗活動進行知識的創造，外部信息搜索行為減少。這意味著企業對外界的依賴逐漸減少，有更多實力在企業內部進行知識開發。同時企業在這個階段規則應用活動增多。總的來說，企業在發展成長階段，逐步重視依靠企業內部力量進行知識的創造和開發，注重經驗的積累和知識的存儲。在這個階段，組織學習由探索式學習逐漸向開發式學習過度，但仍然以探索式學習為主。這時的探索式學習表現為內向型的學習方式，即側重于內部信息的交流、知識的創造和整合。并且逐漸注重知識的存儲和應用。不管企業組織學習方式發生何種改變，隨著企業的發展，企業的國際化經驗和知識總是在增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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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上海外國語大學校級一般科研項目青年基金資助。

作者簡介:朱吉慶，復旦大學管理學博士，上海外國語大學國際工商管理學院講師。

收稿日期:2009-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