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簽字情節

我是局長。簽字是我的一項基本工作。我經常在各種發文稿紙、文件處理單以及各類條子上簽字。簽字是什么，它是一種權力、一種職責，也是一種程序，一種決策。其重要性是不言自明的。我的簽字在我們單位代表一種綠燈，是通過、同意、批準的一種表達方式。一件事情，有了我的簽字，就大功告成了，沒有我的簽字，那根本就行不通。所以，大家都十分看重我的簽字。

我幾乎天天都在簽字。每天一大早，文秘人員就把一摞厚厚的文件放在我的桌子上。于是，我按部就班地行使我的簽字職責，兢兢業業，一絲不茍。一開始當局長的時候，我面對這些文件，頗費心思。我心想，簽字的責任重大，一定要謹慎呀，不能稀里糊涂地簽呀。對每一項簽字都做到深思熟慮，謹小慎微。可是，簽字的時間長了，我的簽字速度就加快了。一方面是我對簽字的事項越來越熟悉，另外對簽字的標準條件也不那么苛求了。這就樣，我們單位的很多事項，通過我的簽字，一一付諸實施了。局里的工作千頭萬緒，需要我簽字的文件、條子特別多，使我疲于應付。

有時，我簽字簽得手發酸、腦發脹，但還得硬著頭皮簽，因為沒有人代替我。我常常報怨簽字這工作沒完沒了，太累人了。但心里卻說，千萬得讓我簽下去呀。如果有一天我不簽字了，那么我就不是局長了。那是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我想，自己簽字的時間越長越好，我是不怕累的。

每當簽字的時候，我便產生一種自豪感、優越感。我簽字有時通過的是一項工程承包權，有時通過的是一塊土地使有權，有時通過的是一個項目的收費權。當人們恭恭敬敬、十分謙卑地請我簽字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我的簽字的重要性，我的簽字是一種資源呀。我的簽字很容易讓別人發財致富，很容易讓別人事業成功。有時，我心里產生一種不平衡感。覺得自己把好處都白白地送給別人了。人們為達到讓我簽字的目的，總是千方百計、通過各種途徑來向我攻關。但是我總能夠把握住自己。該簽的簽，不該簽的堅決不能簽呀。弄不好，會將自己“簽進”大牢的。想想看，如果為了點錢財而丟掉了局長的職位，那是不劃算的。局長本身就是財富呀，不能不滿足呀。

簽字確實讓人感到很爽的。當有人找我簽字的時候，我就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即使有了不良情緒，也會一掃而光。我規定，局里的重要事項的簽字一律由我來完成，這樣，工作雖然累了些，但我心甘情愿。我在簽字時，往往寫上同意二字，以示通過。想不到，這一簽字方式形成了頑固的習慣，有時不由自主地就表現出來。一天，我到一家賓館住宿，在填寫住宿卡片時，在姓名一欄填上了同意二字，然后才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弄得服務員莫名其妙。她對我說，在填寫住宿卡片時，不用寫同意二字，因為，只要填寫了卡片，就已證明你同意住宿。我說，那是，那是，我重填就是了。還有更為有趣的。有一次，我的老婆同我商量，要買一個金戒指，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說，打個報告吧。結果，遭到老婆一頓痛罵。老婆對我說，在家里，你可不是局長呀。

為了把字簽得更好、更規范，我專門練習了書法。想想看，簽字是多么神圣的事情，如果字寫不好，那肯定是一種十分遺憾的事情。為此，我從書店買來了字貼，一有時間，我就認真練習。苦心人，天不負，僅用了一年時間，我寫的字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把一年前的字和一年后的字相比較，那簡直是判若云泥。現在，我簽字的勁頭更足了。大家都說我有毅力，工作那么忙，卻能擠出時間把字練好，真是不簡單呀。現在，我的手下人紛紛收藏我的字，這使我十分高興。我當上局長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許多人竟然收藏我的字，這出乎我的意料。這讓我對練字更加充滿了信心。我想，將來，我興許會當上書法家，也就加入到了文化人行列，個人的品位自然就提高了。

我的簽字有時變成批示，會起到非凡的效果。我手下人有些問題解決不了，就向我打報告。我在報告材料的一角寫上如何辦理的字樣，然后簽上字，于是問題就有了著落，下面的人就會照辦。其實，有些問題早有法律或明文規定如何處理，只要執行就行了，可就是落實不了，真怪。最后，到了我這里，讓我簽上字，于是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我常想，我的簽字就那么管用嗎。這恐怕不是我的字寫得好，主要是我的權力大，簽字的過程就是權力干預的過程，權力干預了，問題就解決了。也許大家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對這樣的簽字，我有一種無奈和痛苦的感覺。我愛簽字不假，可是，本來不需要簽字的東西，非得讓我簽字才能解決，這不是好的現象。可是，不簽又不行。沒辦法呀!

(選自《故事林》2009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