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改革開放30年恰恰是跨國公司逐步進入中國的30年,跨國公司進入中國,在獲取自身發展的同時,催生了中國現代企業和現代產業。但不可否認,有些跨國公司在中國經營的過程中也存在嚴重違規的現象。
領域集中
跨國公司在華商業賄賂活動發案領域十分集中,壟斷行業和政府嚴格管制行業為重災區,比如醫療、電信、金融、房地產、資源開發、工程建設等行業。
行業壟斷是跨國公司在華進行商業賄賂的基礎。在壟斷行業和政府嚴格管制的行業中,權力稀缺往往加重了資源稀缺,商業賄賂的可能性更大。
2009年歲末接到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罰單的UT斯達康公司并非第一家在中國“出事”的設備商。設備商由于業務訂單與運營商關系極大,與運營商之間的關系十分微妙。美國證交會的訴訟中稱,UT斯達康中國分公司在2002年至2007年之間支付了將近700萬美元讓其客戶和中國國有電信公司的員工進行了225次海外旅游。這些旅游據稱是以培訓的名義,實際的目的地卻是旅游景點。
早在2007年12月,另一家通訊公司阿爾卡特朗訊與美國司法部和證交會達成調解協議,通過支付250億美元的罰款解決了轟動一時的“賄賂”事件。而阿爾卡特朗訊的違規路徑與UT斯達康如出一轍。
除了行業集中之外,跨國公司的賄賂對象也較集中,國有企業和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為重點對象。目前中國經濟體制改革正在向縱深方向發展,但由于政企分開尚不徹底等因素的影響,公共權力在國有企業中尚發揮著一定作用,因而向國有企業和國家機關工作人員賄賂案件突出。
手段隱蔽
由于許多跨國公司內部建立了合規管理體系,行賄人員往往避開直接的金錢交易和吃喝玩樂等傳統手段,轉而采用了更加隱蔽的行賄手段。
包括提供免費出國旅游、海外培訓;贊助受賄方子女到國外留學;合辦面向政府官員和國有企業高管的EMBA班;承諾待受賄方退休后聘請其擔任顧問;通過“項目服務費”、“技術咨詢費”等賬目支付賄賂;用簽小額合同的方式移支賄賂款;設立虛擬職位將一些官員或企業領導者的相關親屬高薪聘請為企業高管;承諾在設立的項目公司中給予股權;與核心人員組建合資公司,邀對方入干股分享收益,等等。
據報道,西門子一些管理人員在授權行賄的時候,只在易撕粘性便簽紙上簽署。控制組件公司(CCI)的幾名高管鼓勵員工參與賄賂行為,但是提醒員工們在發郵件的時候,避免使用“FIC”(friend-in-camp,暗指賄賂對象)、“鮮花”(暗指賄賂款項)以及“特別安排”等敏感字眼。
“媒介式腐敗”更是加大了賄賂的隱蔽性。“媒介式腐敗”是指通過中介機構實施賄賂。通過“中間人”渠道進行商業賄賂安排可以解決公司“灰色賬目”合法化問題,因為中介公司收取和支付“報酬”名目和方式繁多,如咨詢費、技術服務費、顧問費、交通費、工本費等,費用標準隨意性強,支付方式多種多樣、隱蔽性強。
跨國公司所依托的中介機構主要有兩類。一類是離岸公司,注冊地點是香港、澳門,英屬維爾京群島或百慕大等地。離岸公司資料很難被人查到,且注冊程序簡單,運作成本低廉。如維爾京群島,最高注冊費750美元,每年交600美元的營業執照續費即可。資料表明,在西門子牽涉的9家中國公司中,大部分注冊于維爾京群島。第二類是與政府官員關系密切的“私人公司”。如前政府官員下海開辦的公司,這類中介機構擁有深厚的政壇人脈,運作項目低調隱秘。如在張恩照受賄案中,與張恩照關系緊密的香港某公司北京分公司充當了“第三方”角色。
除了媒介式腐敗之外,還有更具隱蔽性和欺騙性的其他形式,比如“期權式腐敗”,指官員在位時即幫助公司謀利,退休后經過3年“權力冷卻期”后再到該公司合法任職,大大加大了查處的難度。
自行揭發
根據美國《反海外腐敗法》,向外國官員行賄的行為可能受到刑事和民事的雙重嚴厲制裁。所以一般受其管轄的企業都會自我約束,不惜成本建立內部合規部門,日常自查,防止和發現員工或代理人支付任何不當款項。
去年10月,雅芳在接到有關其中國子公司行賄當地官員的舉報后,先是向美國司法部報告,隨著在中國分公司展開旅游、娛樂和其他方面的開支調查。一旦發現問題,也往往自我舉報。
統計顯示,近年來美國海外反腐涉及中國的案件中,近80%為跨國公司自我爆料。包括受罰最為嚴重的西門子案也系西門子內部人員所揭發。西門子俄羅斯公司在世界銀行項目中行賄的具體情況也是由西門子主動告知世界銀行,并以1億美元的創紀錄和解金額就此與世界銀行達成和解。
這可看成是一種丟車保帥的做法。根據美國《反海外腐敗法》,如果一家公司主動提出對公司內部調查,并配合司法部門的調查,公司損失的僅僅是罰款;而讓公司管理和商業行為透明化,可以增強投資者信心。
反之,在嚴密的執法網絡下,違規行為一直不被查處的概率較小,而一旦東窗事發,不僅責任人鋃鐺入獄,負有管理責任而知情不報者也可能受到刑事牽連;違規公司不僅將遭受巨額罰款,還很可能未來會被禁止進入大片市場,并令投資者對公司完全失去信心。
美國史丹森大學(Stetson University)的白領犯罪研究專家Ellen Podgor就認為,西門子承認所有罪行并不是主要為了減少罰款,主要是為了避免被禁止同美國政府有生意上的往來。罰款數額并不是關鍵因素,避免被判“死刑”才是最關鍵的。
積極整改
西門子腐敗案被美國證交會視為歷史上最嚴重的企業腐敗案,這家德國工程巨頭近年來共花費10多億美元賄賂至少10個國家的政府官員,以贏得供電、醫療設備和煉油廠建造等項目的合同。在地鐵列車和信號設備、高壓傳輸線路、醫療設備等的銷售上,在中國也曾有廣泛而隱蔽的行賄行為。為此向美國司法部和證交會支付8億美元罰款,向德國有關部門支付5.96億歐元,是自美國《反海外腐敗法》施行以來的最大一筆罰款。
但西門子的快速回應也是所有公司中史無前例的,包括撤換高層領導,雇用美國律師事務所展開全球調查,以及全面加強內部合規控制體系,僅在合規方面的顧問費用就高達八億五千多萬歐元。
除了徹底自查,西門子也加強了一百多道內部控制程序,每一道都層層把關、在西門子全球一百多個國家的企業中落到實處。在西門子中國的幾十家企業中,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也基本貫徹完畢。2007年西門子公司道瓊斯可持續發展指數為0,但2008年的時候,可持續發展指數是95%左右。
美國司法部對西門子重建合規體系有一個很高的評價,說西門子公司“以異乎尋常的努力實施了亡羊補牢和自我清理的措施,建立了最先進的‘超一流’合規體系”,從而受到了從輕處理。當時有消息說對西門子的罰款可能遠遠不止十幾億歐元,可能是一百多億歐元,那樣的話,西門子將徹底破產。美國司法部2008年12月提交的文件稱,如果西門子不是采取了“非常措施”同有關部門合作,并加強了合規程序,將尋求對西門子處以更高額的罰款。
此外,西門子還在2007年主動將西門子俄羅斯公司在世界銀行項目中行賄的具體情況告知了世界銀行,最終獲得和解,西門子同意支付1億美元幫助開展反腐活動,并在兩年內放棄投標世界銀行的任何項目,這也是西門子努力改善形象的最新舉措。
非系統性
雖然近年來有不少跨國公司的不合規案件受到曝光,但整體上來看,跨國公司從沒有鼓勵自己的員工去做一些不合規的事情,相反每個跨國公司里面都有嚴格的合規管理和監督機制,而且大多數案件都系跨國公司內部自行上報糾舉出來,案發后大多采取“非常措施”積極整改。
至于目前媒體經常報道稱跨國公司歧視中國的法律環境,給人的感覺是好象跨國公司是中國的癌細胞,以前中國是一片凈土,跨國公司把癌細胞帶進來,這樣的報道不盡客觀,有失公平。
實際上,許多跨國公司進入中國,就在合規問題上一定程度地面臨囚徒困境。一方面堅持合規有可能失去市場;另一方面不合規又面臨比境內企業更大的風險。因為國際上反商業賄賂的法律規制和自律規制均相對比較完善,而跨國公司大多受到這些規制的約束。比如目前許多在華跨國公司加入了《OECD跨國公司行為準則》和《全球契約》等高度規范行賄行為的國際契約,而且許多跨國公司受到美國《反海外腐敗法》的管轄。
因此,相對而言,在華跨國公司在商業賄賂方面頭上戴的緊箍咒實際多于中國境內公司,行賄的風險成本也遠高于境內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