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穎超的長篇紀實性散文《新疆津幫》,成書于4年前,為寫這部開先河的書,她用了足足一年的時間做收集素材和資料的準備,足跡遍布于烏魯木齊,奇臺,巴里坤,伊犁等地,踏訪津幫商埠會館遺址舊地,采訪楊柳青著名商人后裔,連遠在天津的西青區圖書館有關資料都被她找到。可以說,穎超為這部書的寫作,奔忙的經歷和辛苦的勞作,其漫長熬煎的過程,也是一次“趕大營”式的體驗。
話劇《趕大營》,其基本素材皆來源于此書,但從紀實性文學到戲劇藝術,是從非虛構文體到虛構文體的完全不同的兩種門類的過渡,對于從來沒有寫過話劇劇本的穎超,是又一次嚴峻的挑戰,難度之大足以讓人望而卻步,但是她還是勇敢地接受了這個挑戰,一切從頭學起,干中學,邊干邊學,從3年前開始寫第一稿,到現在的終定稿,3年間她一共改了6稿,每一次的改動,幾乎都是對前稿的全盤推倒重來,6易其稿,稿稿各異,其間所包含的種種磨難困苦,耗費的心血,咬緊牙關的堅守,讓我們想到,李穎超確實是一個“大營客”的后代,外表看似文弱安靜,骨子里卻藏著一股不屈不撓的“趕大營”的頑強拼命精神。
作者在《新疆津幫》中所寫到的眾多大營客和楊柳青藉商人,在3幕9場話劇中,藝術地集中概括在李錦堂,王金福,周世榮三個結義兄弟的形象中,大營客和津幫商人的精神氣質,以及他們的艱苦創業故事,濃縮在三位主人公曲折復雜經歷中。話劇主要場景雖然集中在津幫商號林立的迪化祥瑞和商號,但故事卻推及到伊犁甚至迢迢的漫遠商路,背景宏闊,畫面雄渾,歷史的和人文地理的蒼茫感和主人公的壯烈經歷相互映襯,形成只有西部才能展現的濃重的蒼涼悲壯的戲劇色彩。
話劇要想吸引觀眾,戲劇沖突和故事必須引人入勝,作者在編織故事上下了很大功夫,其中也有借鑒和參照,應該說,《趕大營》能有現在的成就,首先就在,她所設計的三兄弟及幾組人物關系,不是關起門來的憑空編造,而是來源于曾經存在過的津幫商人西出陽關艱苦創業的客觀現實,這些關系反映了歷史的真實,即津幫商人的創業史不僅和嚴酷的環境相關,也和他們自身的內部的義利之爭等矛盾沖突密切相關。津幫中的另類孫氏兄弟作為戲劇沖突的反方,是津幫商人悲劇性收場的內在成因,這是歷史興衰的宿命,帶有無奈的意味。作者巧妙地把歷史上一樁公案,迪化王高升縱火案和大營客敗類孫喜旺,孫喜財聯系起來,合乎情理,也提升了觀眾觀賞的極大興趣。
話劇《趕大營》的另一突出長處,是人物性格的鮮明和突現,頭號主人公李錦堂是作者謳歌的主要人物,是忠義誠信的津幫商人優秀品質的代表,但是同時又是一個有血有肉,活靈活現的人,在商貿事務中精明干練,指揮若定,沉穩堅定,另一面卻是仁愛寬厚,云水襟懷,浩然大氣,在處理諸如被俄商坑蒙借債難還的林老板,及嫖娼的楊掌柜,以及最后懺悔的將死者孫喜財等事件中,都能看到他性格的不同閃光點。除李錦堂之外,三兄弟中的另兩位,也有不同的個性展示,比如老三周世榮在危急時的遲疑和退縮,作者把握得非常準確,揭示得很有分寸,人物性格的多面和復雜,在情節和細節中自然流露,讓觀眾信服。
特別要提到的一點,這部話劇中,上場人物數十個,除主要人物以外,還有亞胡普,阿不力江等少數民族角色,戲分雖然不多,但是必不可少的配角。他們不是為了宣揚某種政治理念強貼的臉譜標簽,而是歷史上各民族真實的社會經濟關系和人際關系,情感關系的藝術的再現,各民族共同創造歷史,共建美好家園的觀點和理念,在今天正是應當特別著力宣揚的。
話劇話劇,除演員的表演外,最主要的表現形式就是角色的對話,人物在特定的場景中完全靠對話來展現個性,推動劇情的發展,直達戲劇沖突的高潮。可以這樣說,戲劇語言是一部劇的成敗的關鍵。《趕大營》這部戲做得最成功的正是它極富個性的語言。劇中所有主要人物,對話全用天津楊柳青方言,觀眾既能聽得懂,又借此種方言淋漓盡致展現當年的津幫商人的眾生相和世俗百態,人物因這樣的有濃重鄉土韻味的語言而變得靈動鮮活,親切生動,整部戲顯得更為真實厚重,看了《趕大營》的劇本,讀者立刻可以想象到百年前迪化市聲喧鬧的繁華景象,甚至可以聽到高亢的楊柳青販夫小商的叫賣之聲。穎超能夠熟練地把楊柳青方言運用于本劇中,得益于她自小成長的鄉土語言環境,長輩們終生不改的鄉音,從耳朵直達心靈,被她永久收藏著,一旦派上用場,絕對原汁原味,津腔十足。
一部好戲,應當有一種味道,是能給觀眾觀后留下余香的那樣一種韻致。我覺得《趕大營》基本上做到了這一點。所以我希望它搬到舞臺后,能更好更精彩地突現出這個長處。我相信從劇本到演出,會給人們帶來更多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