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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三篇

2010-01-01 00:00:00
伊犁河 2010年6期

李娟,1979年出生。寫作十余年,曾出版散文集《九篇雪》、《我的阿勒泰》、《阿勒泰角落》。在《文匯報》開設專欄“阿勒泰角落”。獲第二屆“天山文藝獎”。現生活在阿勒泰富蘊縣南面一牧業半定居點。

馬陷落沼澤,心流浪天堂

是的,每次背冰的時候,我背的還不到二十公斤,而六歲的胡安西都能背七八公斤呢。

可憐的卡西,背得最多,至少有三十公斤。

我們扛著冰,翻過山回家,卡西汗流如瀑。融化的冰水浸透了她的整個腰部和褲子。

盡管四月正午的戈壁灘已經非常熱了,我們出門背冰之前還是披了厚厚的羊皮坎肩,還把絮著厚厚的羊毛的棉大衣系在腰上。但每次回到家,肩上和屁股上還是會被冰水浸透。

扛著冰塊翻山的時候,我腰都快要折斷了,手指頭緊緊地摳著勒在肩膀上的編織袋一角(上午拾牛糞用的也是這個袋子),快被勒斷了似地生痛。但又不敢停下休息,冰在陽光下化得很快,水珠一串一串越流越歡,而家還遠著呢。

小胡安西也一次都沒休息,不過他家要近一點,向北穿過短短的山谷,拐個彎就到了。

下山的時候,下面山腳的小道上有一支駝隊緩緩經過,我便停住了腳步,放下沉甸甸的冰塊。

真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多狼狽啊,頭發蓬亂,氣喘如牛,舉步維艱。春日溫暖的天氣里還穿著羊皮坎肩,而且還濕了一大片。扛冰的那個難看樣兒就更別提了,腰背弓成九十度,梗著脖子努力往前看,每走一步都踉蹌一下,老太太似的。

可是,停住不走反而更招人注意。馬背上的人頻頻往我這邊看,交頭接耳,隨行的狗也沖我直叫。總感覺駝隊行進速度因此明顯慢了下來,等了半天才總算全部走過去。冰化得一塌糊涂,地上濕了一大片。我以為這下會輕一些,結果一扛起來,腰照樣還是彎成九十度。

一路上地勢越來越高,風越來越猛烈,呼啦啦的東南風暢通無阻地橫貫天地。四面群山起伏,荒野空曠寂靜,剛才那支駝隊完全消失在道路拐彎處之后,立刻變得好像從來不曾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一樣。

只有視野右邊的山谷口三三兩兩停著一大群馬。

我們出門時,它們正從南面山崖一側跑下來,涌向那條狹窄山谷。那是我們平時撿牛糞的地方,分布著成片的小沼澤。當馬群停在水邊,分散飲水的時候,我和卡西還略略數了一下,有二十多匹大馬,其中約有一小半帶著幼齡的小馬駒,另外還有五六匹剪過棕毛和尾巴的一齡馬。

當時我還說:“誰家的馬群啊?這么有錢。”又說:“卡西帕,我們家好窮!我們只有四匹馬……”

此時,馬群已經漫過沼澤,似乎準備離開,又像在等待什么。

卡西在前面突然停下來,居高臨下看了一會兒,回頭沖我大喊:“看,馬掉進去了!”

我低頭沖山谷盡頭一看,果然,隱約有一匹紅母馬在那里的黑泥漿中激烈掙扎,已經陷到了大腿處,豈不知越掙扎就會陷得越深越緊。

一匹瘦骨嶙峋小馬駒在旁邊著急地蹦跳、嘶鳴,不明白母親發生了什么事。

我連忙放下冰塊,說:“下去看看吧!”

但是卡西不讓,再這么耽擱下去,冰越化越快,多可惜啊。只好先背回家再說。

可回到家,卻一個人也沒有,媽媽和斯馬胡力不知都到哪里去了。把冰塊卸進敞口大錫鍋里后,我立刻出門去看那匹馬,卡西去山梁西邊找阿依橫別克。他家是我們在吉爾阿特的唯一的鄰居,這一大片牧場上只有阿依橫別克和斯馬胡力兩個男人。

我一個人走進深深的山谷,沿著山腳的石壁小心繞過沼澤,很快來到了那匹馬身邊。

小馬看到有人接近,連忙走開,但又不愿意遠離母親,就在附近徘徊著啃食剛冒出大地的細草莖,不時側過頭用眼睛試探地盯視我。

紅馬已經不能動彈了,渾身泥漿。看我走近,本能地又掙扎了一下。我拾起石頭丟過去,希望它受驚后能一個猛子蹦出來。

但是等我把這一帶能搬動的石頭全都丟完了也沒什么進展。

四周那么地靜,明凈的天空中有一只鶴平穩緩慢地滑過。

一個人呆在這里,面對陷入絕境的生命,竟有些害怕,又過了一會兒便離開了沼澤。我邊走邊回頭張望,那小馬一看我離開,就趕緊回到母親身邊站著,用嘴輕輕地拱它的脖子,它可能在納悶母親為什么不理睬自己了。大約分量輕的原因,它倒陷不下去。

剛走到山谷口,迎面遇上了卡西,卻只有她一個人,手里提著一大卷牛皮繩。

阿依橫別克也不在家,去北面群山間放羊了。阿勒瑪罕大姐也不在家。

這才想起上午扎克拜媽媽和大姐帶著沙吾列去北面三公里處山間谷地的爺爺家氈房喝茶去了。

卡西在牛皮繩的一端打了繩圈,然后試著甩向沼澤中露出的馬頭,但她顯然沒有斯馬胡力那樣的技術。斯馬胡力套馬可準了,小跑的馬都可以套上,卡西卻連陷在泥中一動也不能動的一顆腦袋都……

可是斯馬胡力到哪兒去了呢?

平時總愛嘮叨斯馬胡力的少爺脾氣,為什么一回家就要把毛巾和食物送到手上?——實在可恨。有時他騎馬經過背冰的卡西時,氣定神閑、高高在上,跟什么也沒看到一樣。而可憐的卡西汗流滿面,大聲喘著粗氣。

可是,在這種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了。男人畢竟是有力量的,天生讓人依賴的。要是斯馬胡力在家,他一定會有主意。

甩套沒有用,卡西決定親自下去套,她卷起褲腳持著繩子踩進了黑色的沼澤泥漿……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直看到她穩穩當當走到馬跟前,才松了口氣。原來沼澤其實也并沒有那么危險,泥漿在春日的陽光下曬得已經很緊了,加之淤泥中又裹有團團的細草莖。

只因馬蹄是尖的,身體又那么重,就很容易陷下去。但人的體重輕,腳掌又寬長,陷到小腿肚那里就停止了。

但當卡西抱著馬脖子使勁拉扯時,突然身子一歪,一下子陷沒到膝蓋那里!我嚇得趕緊踩進泥里把她扯出來。

她又試著把繩圈往馬頭上套,卻怎么也夠不著,泥漿前面幾步遠是稀稀的泥水潭,看情形非常深。于是她干脆踩上馬背,跪在馬肚子上俯身去套……可憐的馬啊,承載著卡西帕后,我親眼看到它的身子又往下陷了一公分。

太陽西斜,山谷里早就沒有陽光了,空氣陰涼。我光腳站在馬身邊冰冷的泥漿里,撫摸著溫熱的馬背,感到有力的河流在手心下奔騰,它的生命還是強盛的。這才略略有些放心。

套好繩子后,我們兩個岸上岸下地又扯又拽,弄得渾身泥漿。那馬紋絲不動。

我們只好先回家,等男人們回來再說。

兩個小時后,太陽完全落山,漫長的黃昏開始了,氣溫陡然下降。我穿上了羽絨衣獨自走進山谷又去看那馬。它由原先四個蹄子全陷在泥里的站立姿勢變成了身子向一邊側倒,看來我們不在的時候,它又孤獨地經歷了最后一次拼命的掙扎。但這只使它拔出了左側的前腿和后腿,卻導致右側的兩條腿更深、也更結實地(一種非常不舒服的姿勢)別進了淤泥中,更加無法動彈。

冰碴一般寒冷的泥漿使它開始渾身痙攣(夜晚溫度會在零度以下),圓圓大大的肚皮不停激烈抖動著,我想它身體里的河流已經開始崩潰、泛濫。糊在它背上的淤泥已經板結成淺色的土塊,毛發骯臟。小馬仍然靜靜地站在母親身邊,輕輕地睜著美麗的大眼睛。

馬群不能繼續等待下去,迂回曲折地漸漸走遠了。

小馬之前一直孤獨地守著母親,但馬群的離去使它在兩者之間徘徊了好一陣,最后很不情愿地離開母親,跟上了大部隊,邊走邊苦惱地回身打轉。它還是不明白母親到底怎么了。

卡西說,這么小的小馬駒,如果失去母親,恐怕也活不了幾天。

也不知是誰家的馬,都這么長時間了,也沒人過來找找。

后來才知道,馬群大都野放的,除非要吃鹽了,否則不會每天回家。

卡西抬出大錫盆,開始和面,準備晚餐。我也趕緊生火、燒茶。該做的事情還有很多,羊群陸續回來了,在山坡下靜靜等待著,大羊和小羊還沒有分開,駱駝還沒有上腳絆。我卻老想著不遠處冰冷沼澤里那個正在獨自承受不幸的生命,焦慮不已。如果它死了,它的死該多么孤獨迷惘啊。馬的心靈里也會有痛苦和恐懼嗎?

天色漸漸暗下來,呵氣成霜。我走出氈房,站在坡頂上四面張望。努力安慰自己說:這是世上最古老的一處牧場,在這里,活著與死亡的事情都會被打磨去尖銳突兀的棱角。在這里,無論一個生命的最終獲救還是終于死亡,痛苦與寒冷最后一定會遠遠離去。都一樣的,其實都一樣的吧?放不下的事情終得放下不可……更多的,我不是為著憐憫那馬而難過,而為自己的弱小和無力而難過。

可是斯馬胡力他們為什么還不回來呢?我站在坡頂上往背面的道路望了又望。要是這時候斯馬胡力回來了,從今以后我一定會像卡西帕那樣對他,哎——什么好吃的都留給他!

好在不管怎樣,天徹底黑透之前,那匹馬最終給拖上來了。那時男人們都來了,斯馬胡力跳下齊腰深的泥水潭往相反方向使勁推擠,阿依橫別克在岸上騎著自己的馬上拼命揮鞭策馬拖拽——馬肚上勒著繩子,另一頭套在那匹泥漿里的馬的脖子和前腿上。牛皮繩被拉斷了好幾次。

當時兩個男人的判斷是:從泥漿地這邊不可能拉上來了,泥巴太緊。于是他們決定從水潭另一側拉,雖然距離非常遠,但阻力相對較小,就看馬能不能捱過這段漫長的距離了。

當時那馬一動也不動,死了一樣,側著臉,一只眼睛整個地淹沒在泥漿中。突然,崩緊的繩子一松,它明顯地被扯著挪動了一下,斯馬胡力趕緊往后跳開,那馬整個猛地往前一陷,全部扎進了泥水中。本能讓它作出最后的掙扎,它的后腿一脫離結實的泥漿就開始踢蹬不已,仰著脖子,努力想把頭伸出水面,但很快整個沉沒下去。

我尖叫起來,面對那幅情景連連后退。

但大家大笑起來,說:“松了!松了!”阿依橫別克更加賣力地抽打自己的坐騎,牛皮繩繃得緊緊的。

我以為那馬肯定會死的,感覺過了好久好久之后,才重新看到馬頭浮現在水面。

之前它已在泥漿里淪陷了四五個鐘頭,溫度又那么低,估計渾身已經麻木無力了。

兩個男人累得筋疲力盡,滿臉泥巴。但仍然不放棄,一邊互相取笑著,一邊竭盡全力地進行拯救。

那時媽媽和阿勒瑪罕已經回來了,女人們打著手電筒站在岸邊觀望,什么忙也幫不上。胡安西和沙吾列在岸邊的大石頭上跳來跳去,大叫著丟石頭砸馬,但馬已經沒有任何反應了。我不時地問扎克拜媽媽:“它會死嗎?它死了嗎?”媽媽懶得理我,神情凝重冷淡。

最后馬被拖上高高的石岸時真的跟死了一樣,要不是肚子還起伏的話。

那時它已經站不起來了,無論阿依橫別克怎么拉它扯它都沒用,跪都跪不穩,躺倒在路中間。

它肚子被石頭和繩索磨得血肉模糊,耳朵也在流血,背上傷痕累累,脖子上的鬃毛被斯馬胡力扯掉了好幾團——一定很痛!我試想自己被扯著頭發拖七八米的情形……況且馬比我重多了。

我還是不停地問這個問那個:“能活嗎?快要死了嗎……”

將死未死的時刻永遠比已經沉入死亡的時刻更讓人揪心。將死未死的生命也比已經死亡了的生命距離我們更為遙遠不測。

值得安慰的是,哪怕在那樣的時刻,它仍注意到臉龐邊扎著一兩根纖細的草莖,它努力扭過頭側著臉去啃食。我連忙從別的地方扯了一小撮綠色植物放到它嘴邊,兩個小孩子也學我的樣四處尋找青草喂它。我聽說牧人是很忌諱這種拔草行為的,但大家看了都沒說什么。

第二天上午,馬虛弱地站了起來,渾身板結的泥塊,毛發骯臟而零亂。而健康的馬是毛發油亮光潔的。

我總算舒了一口氣。雖說“一切總會過去”,但“一切”尚遠未“過去”的時候,總感覺“一切”永遠不會“過去”似的。再回想起來,真是只會瞎操心、白操心。

而卡西就一點也不擔擾的樣子,雖然她也在盡可能想辦法營救那馬。后來趕到的斯馬胡力和阿依橫別克也是一邊打打鬧鬧、開著玩笑,一邊竭盡全力把它拖上岸,從頭到尾都無所謂地笑著,看似游戲一般的態度。

節制情感并不是麻木冷漠的事情。我知道他們才不是殘忍的人,他們的確沒我那么難過、著急,但到頭來卻遠遠做得比我多。只有他們才真正地付出了努力和善意。

“一切總會過去”——我僅僅只是能想通這個道理而已,卻不能堅守那樣的態度。唉,我真是一個又微弱又奢求過多的人。只有卡西和斯馬胡力他們是強大又寬容的,他們一開始就知道悲傷徒勞無用,悲傷的人從來都不是積極主動的人。他們知道嘆息無濟于事,知道“憐憫”更是可笑的事情——“憐憫”是居高臨下的懦弱行為。他們可能還知道,對于所有將死的事物不能過于惋惜和悲傷。否則這片大地將無法沉靜、不得安寧。

每天一次的激烈相會

羊群遠離廣闊荒涼的南戈壁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渡過烏倫古河后,它們將會在額爾齊斯河南岸溫暖的丘陵地帶停留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四月的季節里,阿爾泰山南麓春牧場的青草剛剛冒出頭,羊在大地上深埋臉龐,仔細地啃食眼前的一抹淡淡綠意,緩緩移動。很久很久后它抬起頭,發現自己在這寂靜空曠的群山中是孤零零的一個——不知從什么時候失群了。它四處尋找伙伴,又爬上光禿禿的山巔,站在懸崖四面眺望。大地起伏動蕩,茫茫無涯。后來時間到了,它開始生產。新出生的羊羔發現自己也是孤零零的一個,羊羔站在廣闊的東風中,一身的水氣吹干后,陡然長大了許多。母親帶著孩子在群山間沒日沒夜地流浪,有羊群遠遠經過時,就停下來沖那邊長久張望、呼喚。不是自己的伙伴,仍然不是。

而前去找羊的牧人在半途遇上了沙塵暴,昏天暗地。他策馬在風沙中一步一步摸索行進,直到馬兒再也不愿意前進了。滿天滿地都是風的轟鳴聲,世界搖搖欲墜。他下了馬牽著韁繩順著山腳艱難頂風而行。后來實在走不動了,便側過臉靠在石壁上勉強撐住身子。一低頭,他看到腳邊深深的石縫里有四只明亮溫柔的眼睛。

告別寒冷空曠的冬牧場應該是快樂的事吧?做一只春羔看上去也是那么幸福,能夠降生在溫暖又干燥的春牧場的話,白天里被太陽烤得熱烘烘的,柔軟的小卷毛喜悅地蓬松著,黑眼睛那么的美,那么的寧靜。夜里則和小朋友們擠在一起,緊緊蜷著身子,沉入平安的睡眠中,深深地、濃黏地成長。不遠處的星空下,母親們靜默跪臥著,頭朝東方,等待天亮。

卡西家養了一群花里胡哨的羊。趕羊的時候,遠遠看去跟趕著一群熊貓似的。

其實,大羊們都還很正常,都是純種的阿勒泰大尾羊,不是淺褐色,就是深棕色的。但是小羊們……就很奇怪了。

共兩百來只羊,大羊約一百二十只,小羊七十多只。在小羊中,有二分之一是白色羊,四分之一黑色羊,剩下的四分之一是棕褐色羊。其中白色羊里有五分之一長著黑屁股;五分之一則半邊屁股黑半邊屁股白;還有五分之一是奶牛;五分之一是“熊貓”;最后的五分之一里黑脖子與黑額頭的大略對半。至于黑羊,約有一半戴了白帽子;剩下的一半中,又有一半是陰陽身子:前半截漆黑,后半截雪白(像嫁接的一樣);其它的則全是小白臉。而花哨得最為離奇的則是那群棕褐色的羊羔——有褐身子白腿的;有渾身褐色四個小蹄子卻是黑色的(像穿了黑皮鞋);有深色腳踝上繞了一圈淺色毛(像纏了一圈創可貼);另外還有三條腿是深色,一條腿是淺色的;有的渾身都沒什么問題,就是脖子上系了根雪白的餐巾——相當標準的倒三角形;還有的屁股上被誰踢了兩腳似地印著兩團腳印形狀的深色斑塊;還有的渾身純褐色毛,就后腿兩個小膝蓋上兩小撮耀眼的白毛;更多的則干脆被人拿排刷蘸了顏料左一筆右一筆胡亂涂抹過一通似的,花得毫無章法可言。

當一只安靜的淺棕色羊媽媽幸福地哺乳一只黑白花的小羊羔時……一般來說,白羊生白羊,黑羊生黑羊,白羊和黑羊生黑白花羊。可是,棕色羊媽媽又是怎么生下黑白花的寶寶呢?

估計是品種改良的結果,傳統地道的阿勒泰大尾羊越來越少了。

大羊和小羊一定要分開牧放的。可可在我家氈房駐扎的山坡東側用舊房架子圍搭了一個簡易的羊圈,簡單地蒙了些破氈片擋風。每天晚上只趕小羊入圈,大羊就會在羊圈外守著,一整夜一步也不離開。每天早上,得先把大羊趕走很遠很遠,一直遠得一時半刻回不了家為止,這才把小羊放出來往相反的方向驅趕。大約中午時分, 母親們惦記著哺乳孩子,就會急急忙忙往家趕。而那時孩子也開始饞奶水了,不知不覺扭頭走向來時的路。這樣,母親們和孩子們會在氈房外下方那片傾斜的巨大空地上匯合。

當母親們和孩子們匯合——我第一次看到那種情形時,簡直給嚇壞了!目瞪口呆、雙手空空地站在荒野中,簡直無處藏身——發生什么事了?我駭得連連后退。群山震動,咩叫轟天!群羊奔跑的“踏踏”聲震得腳下的大地都忽閃忽閃。塵土從相對的兩座山頂彌漫開來,向低處滾滾奔騰。煙塵之中,每一個奔跑的身影都有準確的、毫不遲疑的目標,每一雙眼睛都筆直地看到了孩子或母親。不顧一切……整個山谷都為之晃動,如同已經離別了一百年似的,驚狂的喜悅啊……

才開始,我還以為場面是失控了,以為它們預感到了某種即將爆發的自然災害,以為在被什么大獸追趕,地震了嗎?狼來了嗎?嚇得我大喊“媽媽!”又大喊“卡西帕!”但沒人理我。兩支羊群猛地撞合到一起后,母親急步走向孩子,孩子奔向屬于自己的乳房。遍野的呼喊聲慢慢沉淀下去,塵土仍漫天飛揚。

最后只剩唯一的一個水淋淋的小嗓門仍然焦急地穿梭在煙塵沸騰的羊群中。它的母親昨夜剛剛死去。

我遠遠站在沼澤邊的亂石堆里看著這一幕壯烈的相會,頭蓋骨快要被掀開一般,某種巨大的事物轟然通過身體。而身體微弱得像大風中的火苗。

這樣的相會,盡管每天都會有一次,但每一次都如同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一般。

要過不好不壞的生活

胡安西做了一張弓,聽卡西說是用來射野鴿子的。但我只看到他用來射大狗班班,而且走路的班班是射不中的,睡覺時倒射中兩三次。班班被射中了也不會疼,于是便不理他,翻個身接著睡。

還射野鴿子呢,怎么看都沒希望,就兩股毛線擰彎一根柳條而已。“箭”則是一根芨芨草。

我好說歹說才把弓借到手玩玩。瞄準班班后,一拉弦,啪!——箭沒射出去,弓給折斷了。

我立刻沉著冷靜地把斷成兩截的弓分別繞上毛線,這樣,一張大弓立刻變成兩張小弓,發給了胡安西和沙吾列一人一把。于是皆大歡喜。兩人分兵兩路繼續夾攻班班,班班還是不理他們。

后來才想起來:這荒茫茫的大地戈壁,哪兒來的柳條呢?

卡西說,是阿依橫放羊路過爺爺家時,在河邊折的。

爺爺家在吉爾阿特有現成的泥土房子住,就沒有扎氈房了,房子修在北面五公里處山間谷地里,離額爾齊斯河南岸很近。當我們爬到南面最高的那座石頭山上,就會看到爺爺家遙遠的、雪白的泥土房子。更遠處是額河兩岸剛剛泛綠的小樹林。

卡西說,爺爺家不用拾牛糞的,做飯全都燒柴火。意思似乎是燒柴火是很體面的事情。但是看她的言行,似乎對牛糞也沒什么意見。

我說,我們為什么不搬過去住呢?那片地方看上去到處是空地。

卡西這啊那啊地努力解釋了半天,也沒聽能明白。大概是與牛羊數量有關的什么原因。

我們所在的春牧場是光禿禿的戈壁丘陵地帶,一棵樹也不長的,一小叢灌木都沒有。取火的燃料只有干牛糞。牛真不容易,四處辛辛苦苦地找草吃,到頭來只是為了幫我們收集燃料似的。它們總是是那么瘦,脊背和屁股都尖尖的。

雖然比起冬天來寬裕從容多了,但春天仍是緊巴巴的季節。好在天氣強有力地持續溫暖著,青草在馬不停蹄地生長。水草不好,牛奶產量便不高,加之小牛們的陸續出生,我們的茶里很久都沒添過牛奶了。日常生活中省去了一早一晚擠牛奶這項繁重勞動后,時光基本上算是悠閑的。扎克拜媽媽三天兩頭和阿勒瑪罕姐姐約著去額爾齊斯河南岸的親戚家串門拜訪,家里只剩我和卡西帶著兩個根本不需要帶的孩子看家。

就是這樣的一天里,大人都不在家,一只黑色的羊羔死去了。

我問怎么死的。卡西淡淡地說不知道。

是啊,誰會知道呢?誰知道一只小羊羔最后時刻都感知到了什么樣的痛苦呢?之前我們兩個人都不在,兩個孩子在小羊圈里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它。他們把它抱到家門口,蹲在它的面前,目睹了它漸漸死去的全部過程。可是,他們什么也說不出來。等我們發現時,羊羔已經完全斷氣了。兩個孩子撫摸著它,雙手捧著它微睜著眼睛的小腦袋,捏著它的小蹄子拉啊扯啊的,沖它喃喃低語。那情景,與其說是在把它當成一件玩具來玩耍,不如說作為伙伴在安撫它。都過了很久以后,他倆仍圍著小羊的尸體擺弄個不停,以為它很快會醒來。兩張弓被扔在遠處一叢薊草旁,靜靜并排擱在大地上,纏在弓上的玫紅色毛線那么得鮮艷。

我很難過,此時乳房漲滿乳汁的羊媽媽肯定還不知道已經永遠失去了寶寶。從今天黃昏到今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它將不停地尋找它。

但卡西沒那個閑心難過,她開始準備烤馕。面已經揉好,醒了一個多小時了。

我掐指一算,舊馕還有七八個,我們一家四口再吃三天才能吃得完。等把舊馕吃完了,此時烤出來的新馕也相當遺憾地變成舊馕了。真是,為什么不緩一兩天再烤呢。

新烤出來的熱乎乎香噴噴的馕不吃,卻一定要吃舊的,真是令人傷心。因為這樣的話,生活中就一直只有舊馕可吃。

但再想一想,要是先吃新馕的話,當時是很享受啊。但舊馕怎么辦呢?吃完新馕,舊馕就更堅硬更難下咽了,不吃的話又有浪費糧食的罪過。這好比把好的日子全透支了,剩下的全是不好的日子。但如果能忍住誘惑,就會始終過不好不壞的日子。

那為什么不邊打新馕邊吃呢?那樣容易接不上茬。對于動蕩辛苦的游牧家庭來說,統統吃完后再臨時打馕,有可能會使平順的日常生活出現手忙腳亂的情景,若有來客的話會更狼狽失措,讓人笑話——連現成的馕都沒有,這日子怎能過成這樣?這家女主人也太不會經營打理了!

馕一次性就要烤夠三四天的,如有要招待客人的計劃或搬家,則會一口氣打得更多,避免一切有可能會應付不過來的突發情況。

在城里,街上賣的馕是用大桶狀的馕坑烘烤出來的。烤馕師傅全是男的,女的干不了那活,天大的一團面,只有男性的臂膀才揉得動。揉好面扯下一小團面團抖啊抖啊,抖出中間帶窩窩的圓形大餅,再粘上芝麻粒和碎洋蔥粒,然后俯身馕坑邊“啪!”地貼在馕坑壁上。整個馕坑貼滿面團后,就蓋上大蓋子烘烤。馕坑底部全是紅紅的煤炭。因為馕是豎起來烤的嘛,等取出后,便無一不略呈水滴狀:一端薄一端厚。然后烤馕師傅輕松優美地給一個個馕表面抹上亮晶晶的清油,扔進攤子上小山似的馕堆里,就有人源源不斷去買啦。

生活在城里的哈薩克族人也大都是自己烤馕的,家家戶戶的爐灶后都帶有烤箱,飯做好了,馕餅也烤好了。因為烤箱是方的,因此馕也是方的,像書,像一部部厚嘟嘟黃艷艷的大部頭。

在山野里烤馕的話,條件簡陋多了。盡管條件有限,不好挑剔,但我還是對卡西烤的馕意見很大。

盛面團用的破錫盆之前一直來扔在火坑邊用來裝牛糞,前幾天還用來裝過垃圾呢。要早知道它的真正用途是這個,每天我都會把它擦得亮锃锃的。

自然了,這只用途廣泛的錫盆看上去很臟。卡西為了讓它干凈一點,就反過來在石頭上“邦邦邦!”磕了三下。然后直接把剛揉好的柔軟潔白的新鮮面團扔了進去……

我以為她起碼會用水澆一澆,再拿刷子抹布之類的用力擦洗。最次也得拾根小棍,把盆底的厚厚泥塊刮去啊……

但我閉了嘴一聲不吭。如此這般烤出來的馕都吃了那么長時間了,至少一次也沒毒死過。連肚子疼都從沒有過。

卡西先把牛糞堆點燃,燒一會兒后,把火堆四面扒開,將盛著面團的錫盆放進火堆中間燒燙的空地上,再把四周燒紅的牛糞聚攏環貼住錫盆,最后在馕餅上蓋一塊皺皺巴巴的破鐵皮——那是家里每天掃過地后用來鏟垃圾的簡易簸箕。這回她連磕都沒磕一下,蓋上去的一剎那,看到細密的土渣子從簸箕上自由地傾灑向雪白的面餅。

她又把少許燒著的牛糞放到鐵皮上,因為方形的鐵皮塊實在太小,錫盆又太大,只能勉強在盆沿上擱穩,四面八方全是縫隙,因此牛糞渣子不時呼呼啦啦漏進盆里,牢牢地粘在雪白的面團上。

加之卡西不時地用爐鉤揭開鐵皮塊看一眼下面的情形,于是場面更加雜亂嚇人。

雖然驚恐,但站起身環顧四望時,我看到的是連綿起伏的荒山野嶺,看到寂靜空曠的天空中,一行大雁浩浩蕩蕩向西飛。與別的鳥兒不同,雁群到來的情景簡直可以說是“波瀾壯闊”的,挾著無比巨大而感人的力量。春天真的到來了。

放平視線,又看到我們孤獨寂靜的氈房,以及圍裹這氈房的陳舊褐氈和褪色的花帶子。再看看四下,看到野地里除了碎石、塵土、剛冒出頭的青草莖和去年的干枯植被。再無一物。收回視線,又看到卡西蹲在錫盆邊,淺黃色舊外套在這樣的世界里是那么扎眼明亮,僅僅比火焰黯淡一些。看到死去的小羊靜靜橫躺在不遠處。胡安西兄弟倆已經對它失去了興趣,兩人又拾回小弓,追逐著好脾氣的老狗班班歡樂地游戲。最后再低頭仔細地看,透過錫盆和鐵皮之間的縫隙里,我看到面團一角已經輕輕鍍上了一彎最最美妙的食物才會呈現的金黃色。

這樣的世界里會有什么樣的臟東西呢?至少沒有黑暗詭異的添加劑,沒有塑料包裝紙,沒有漫長周折的運輸保存過程。面粉、水和鹽均勻地——如相擁熟睡一般——揉和在一起,然后一起與火相遇,在高溫中芳香地一邊綻放一邊成熟。這荒野里會有什么骯臟的事物呢?不過全是泥土罷了,而無論什么都會變成泥土的。牛糞也罷,死去的小羊也罷。火焰會撫平一切差異。沒有火焰的地方,會有更緩慢耐心的一種燃燒——那就是生長和死亡的過程,這個過程也在一點點降解著自然的突兀尖銳之處。

總之第一個馕非常圓滿地成熟了,金黃的色澤分布均勻,香氣噴鼻。卡西把它取出來時,像剛才磕盆那樣在盆沿上也“邦邦邦”敲了三下,于是馕餅上粘嵌的燒糊的黑色顆粒嘩嘩啦啦統統掉了下來,然后再用抹布將其上上下下擦得油光發亮,最后拿進氈房,端端正正地靠著紅色的房架子立放——多么完美的食物啊,完美得像十五的月亮一樣!

濃烈而幸福的香氣彌漫滿室,進進出出都掙扎在這股子誘惑里,扯心扯肺。

可是慢慢地,隨著馕的涼卻,那味兒也慢慢往回收斂、退守,最后被緊緊地鎖進了金黃色的外殼之中,只有掰開它,才能重新聞到那股香味兒了。

再等兩天的話,那香味又會隨著馕的漸漸發硬而藏得更深更遠。只有緩慢認真的咀嚼才能觸碰到——或是回想起——一點點……那種香氣,就是那種當馕在最輝煌的時刻(剛剛出爐時)所噴薄的爆發戶似的喜難自勝的華美香氣……啊,真是傷心。幾乎從沒吃過新鮮馕,卻每天都得在新鮮馕的光芒照耀下耐心地啃食暗淡平凡的舊馕。——每到那時,我都會催促斯馬胡力多吃點。趕緊吃完眼下的舊馕,就可以稍微領略一點點新馕完全成為舊馕之前的幸福滋味。

還有,新馕因為好吃,大家都會吃得多,連我也能一口氣吃掉一整個呢(直徑三十公分,厚六公分左右!)。那樣的話,天天馬不停蹄地烤也不夠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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