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地瓜拍照后的第三天,蔣剛手持一張報紙慌張地跑進來向仲明報告:“不好,上報了。”地瓜拍的三張照片,恐怖的占了市報的半幅版面。照片一:“‘空運’時,操練的保安在大樓下面經過”;照片二:“材料牽上去,空桶放下來”。照片三:“操作工在陽臺上,把材料往里邊拉”。照片配了文字,《世上最牛的高空吊裝》。
本報訊(通訊員長江攝影報道)眾所周知,如今買了高層建筑房子的人家在進行裝修時,需要大量裝修材料,然而此時蓋大樓的吊機早就拆走了……筆者最近走訪市區一幢高樓裝修現場,目擊了整個“空運”過程。據了解,這些負責為樓房主人“空運”物品的都是外來工,樓房主人請他們吊運家里裝修材料要花三千到五千元工錢。外來工們會把所有水泥、夾板、地磚、黃沙、磚頭等,用一根200米長的繩子吊運上去,一步到位后,再開始裝修。只是,在“空運”高層裝修材料時,大樓下面人來車往,周圍無任何安全網之類保護設施,一旦發生事故,后果不堪設想。
昨日上午,筆者接獲信息,這個懸空搬運出事了,運磚頭的大桶升至十樓時,繩索突然斷裂,嚇得樓下人四散逃路。好險!
還以為地瓜是正面報道民工的聰明才智呢,沒想到是曝光安全隱患。市報發行量八萬多份,也就是說至少八萬人看到了這個報道。仲明把報紙藏了,不讓同事們看到。不好好上班,多管閑事,公司領導知道了會罵的。
剛把報紙放下,蔣剛上樓又來找仲明,說:“不好了,他們找上門來了。”
“你老是不好了不好了,他們是誰?”仲明問。
“吊裝隊的老板,剛才帶了三個民工,把我一把揪了出去,問報紙上的通訊員是誰?我說不認識的,他們又問那天拍照現場還有個胖子呢?說的是你,我騙他們說你到外邊辦事去了,這才打發走了,嚇出我一身汗。”蔣剛心有余悸地說。
“后來怎么樣了?”仲明緊張起來了。蔣剛說:“他們說下午還要過來找我們。”“媽的,地瓜這家伙,”仲明嘆了氣,到此時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仲明和蔣剛在辦公室串通好拒不承認認識地瓜,他們只是路過,跟記者長江搭腔了幾句而已。然后,蔣剛回到樓下的值班室,仲明縮在辦公室。仲明拉開百葉窗簾,往對面大樓瞧,現在不見高空吊裝了,那些個民工肩扛手搬,把材料往樓梯口搬(物業不準讓他們使用電梯),他們是在憑氣力把物品搬上樓。仲明猜想他們一定搬得累極了,心里塞滿了怒火,恨不得把曝光者揪出來痛打一頓。
吃了午飯,仲明沒有外出,縮在辦公室電腦上玩電子游戲《馬克思·佩恩》。游戲的主角馬克斯·佩恩是紐約一位緝毒特警,在搭擋和家人被毒品交易暴徒殺害后,他陷入了困境,面對著警察和暴徒的雙重追殺,馬克斯·佩恩開始對匪徒進行復仇,伸張正義。仲明玩到興頭,就變成了主人公,在虛擬世界中獲得滿足。
重重的敲門聲。仲明把門打開,門口站的是“招風耳”,還有三個民工。他們穿著舊衣服,手里操了棍棒,個個兇神惡煞的樣子,把仲明嚇了一跳。
“你們干什么?”仲明急忙說。
“操你媽,那些照片都上了報紙,拍照片的是你喊來的。”“招風耳”說。
“怎么是我呢,那天你看到的,是記者長江拍的,當時你也在現場,他到時我們還沒來呢。”仲明說。
“可是你們和他說了話,你們認識他。”“招風耳”滿有把握地說。
“我們不認識他,只是路過,他是名人嘛,跟他聊了幾句,還以為他是拍攝影比賽作品呢。”仲明攤開手,一臉無辜的模樣。“招風耳”有點吃不透他,朝他審視著尋找破綻,沉默了半晌。仲明努力使自己保持鎮定。
“你他媽的小心點!我們還會查的,這事還沒有完。你不想讓我們吃飯,我們也不讓你吃飯。路上小心些。”“招風耳”臨走時一根棍棒打在門上,捅出了個坑。
“招風耳”差點就要動手了,要是那棍棒打在仲明頭上,估計要敲出個血窟窿。大概還不到時候,或者說畢竟在仲明的公司里他有些收斂,不過,他警告“路上小心些”,擺明了要在外邊動手。這些個外地人在暗處,打了人一跑了之。仲明卻不曉得“招風耳”的姓名、身份與藉貫。仲明也無處可跑。
最要命的是仲明新買的小汽車,“招風耳”很快會查出來的,想報復太容易了。
仲明的手顫抖著打了地瓜的電話,地瓜聽了解釋,表示考慮不周,然而,他尚未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反倒教育起了仲明:“你是知識分子,怎么能夠容忍這種非法的搬運呢,真的非常危險,外地已經出了人命了。”
地瓜這樣說,把仲明惹急了。他說:“我支持你的正義行動,問題是事情本來可以做得更好一些,比如你不要把我和小蔣暴露,不涉及到我倆,也就沒有后遺癥了。你自有報社為你保密,長江只是你的筆名之一,而我倆和吊裝隊的人認識。現在事情弄僵了,他們要我們交代長江是誰。”
“千萬不要把我的名字告訴他們。”地瓜急了。
“弄不好,我得離開公司。”仲明嚴肅地說。
仲明有點恨地瓜了,他怎么不為我們著想呢,為了所謂的新聞報道,不惜犧牲朋友的安危,這小子未免太自私了吧。
下班剛要跨上汽車,仲明發現車子側面被劃了條痕,又深又細的痕,來自于刀片。仲明憤怒地喊來物業保安,他們卻不對此負責。仲明估計是“招風耳”干的。第二天上班,他把車停在臨近的一個機關,再繞道步行到公司。
2 三天前,仲明在本地一個網絡論壇上,發了一組民工高樓吊裝的照片,仲明的帖子是發現民工智慧的正面報道。當然,仲明不專業,照片發得不太好。地瓜看到帖子后,打電話仲明說他要親自來拍一下這些照片,希望幫忙一下。地瓜那句話仲明記憶猶新,他說:這些民工可真是具有聰明才智啊。
地瓜顯然是正面報道,因此仲明放心地說:“歡迎大記者來報道!”
第二天上午,仲明剛上班,地瓜的手機來了:“你在哪里啊?快過來接我。”仲明答:“長江路318號,有一幢30層大樓。”
仲明和蔣剛來到大樓腳下。地瓜剛到,彎了腰,手持了只數碼相機,正瞄了上邊拍照。仲明朝他打招呼。地瓜朝他們笑著,走了過來,大家握了手,仲明向他介紹蔣剛:“他就是‘英雄無敵’。”
“啊,久仰!論壇上大名鼎鼎。”
地瓜回到了工作狀態,拍攝的內容是民工在往高層建筑上吊裝材料。一個外地人走過來,瘦小的身子,臉型瘦削,張了兩只招風耳朵,穿了件深色的貌似保安的制服。他是吊裝隊的小頭頭,他警覺地問地瓜:“你拍這個干嘛?”
地瓜笑笑說:“拍了玩玩。”
仲明感覺到了一絲不快,一時也說不清什么,就是覺得感覺不對頭。“招風耳”站在邊上,注視著他們,目光很是嚴肅。他認識仲明,知道是對面開發公司的人。
為了讓“招風耳”放心,地瓜補充說:“拍了參加攝影比賽。”
“招風耳”茫然地看著他們,反應遲鈍,如果他早些反應過來,也就不會有后來的事情了,他當時像個白癡,沒有對地瓜的行為加以阻止。
空中正在慢吞吞上升一只大鐵桶,連著鐵桶的吊繩一直通往高樓的陽臺,上邊有民工探頭接應。鐵桶在高空飄蕩,玩雜技一般,場面驚險刺激。與“招風耳”同立地面的還有一個民工,張望著高樓,拉著連著鐵桶的繩子,讓鐵桶不至于撞著大樓。“招風耳”則在邊上指揮著。地面上堆了黃沙水泥磚頭,還有一位民工手握鐵鍬,往鐵桶裝滿黃沙。四個人一臺戲,場面是動人的,民工的智慧盡情流露。
長長的纜繩以一道弧線滑下來,上邊是30層的高樓,在陽光下顯得隆重而生動。一隊保安排了隊,從繩子底下跑過。這些人是物業公司的保安,正在進行操練。地瓜眼疾手快,半蹲身子,給他們來了個特寫鏡頭。蔣剛則朝他們揮了手,起勁地喊:“兄弟們,加油加油!”
地瓜提出要上大樓拍個俯瞰的角度,仲明便帶了他乘電梯來到二十層。仲明這時不知道事情正在越滑越深,還起勁地陪著地瓜到處拍照,要知道沒有他的幫助,地瓜是無法上得樓層的。
二十層這戶人家,正在裝修,剛才在樓底見到的鐵桶吊上去的就是這戶人家,業主的兩位老人在看管裝修進程,從陽臺上不時地吊上來黃沙、水泥、磚頭還有裝飾材料。陽臺上裝了架簡易的吊索滑輪,有一個民工在負責操作。地瓜取出相機,又是一頓抓拍。
從二十層的窗戶望出去,城市都在腳下,遠處的虞山也似乎近在咫尺。而吊桶掛在繩索上,正朝樓下一路小去。仲明有些恐高,不敢張望了。地瓜收起了相機,他說今天收獲不錯,感謝你們的幫助。仲明對他說,朋友嘛,應該的,祝你攝影比賽獲得大獎!
地瓜不露聲色地笑笑。三天后,報紙出來了。
3 這幢三十層的公寓大樓是開發公司建造的,仲明所在的辦公室就在大樓對面的小樓中,二期工程將建造同樣高度的另一幢大樓,目前正在開挖基坑。仲明負責為公司辦理各種證照事務,立項、審圖、環評、施工許可證。這段時間,應該是他上班最清閑的時候。從窗口望過去,一眼就見對面的高樓,以及下邊的墻、車道、崗亭,這是個高檔住宅區,現在已經向業主交了房,有三十多家業主開始了新居裝飾工程,有二十多家裝飾公司每天在這兒乒乒乓乓地干活。所需材料要從樓下運至樓上,物業方不準使用電梯。吊裝隊來了,他們帶來了簡易的吊機,纜繩、吊桶,那些物品——水泥、黃沙、磚頭、建材、木板、墻磚——通過纜繩在空中的牽引,“空運”到指定樓層。
地瓜拍照后的第二天上午,“砰”的一聲,震動很大的聲響,從大樓傳來。原來是吊繩斷了,吊桶升至十樓時砸下來,先是碰到墻壁,接著桶里的磚頭散開來撞擊窗臺砸到底樓的雨棚,砸了個大窟窿。有幾塊磚頭反彈跳起來,砸著了吊裝隊的一個民工。血出得不多,砸了自己人,沒有造成嚴重后果。仲明取出數碼相機,把現場拍了下來。一會兒功夫,“招風耳”帶了民工攀上樓臺,把粉色的磚屑清除干凈。
仲明把事故照片發上了論壇,跟在先前的主帖下邊,附上文字:哈哈,出了點意外,吊桶十樓下墜,民工砸傷。地瓜正是在論壇上看了仲明的跟帖,因此在第三天的報道中加了“搬運出事”的內容。
那時候,仲明還沒有認識到事件的嚴重性,不慎誤入了一股勢力紛爭之中,要是早知道,他會更加謹慎地行事。
好在“招風耳”還沒有對仲明倆實施人身攻擊。仲明每天把車停在他處,再步行十分鐘到公司。
仲明企盼著吊裝隊恢復吊裝,可是“招風耳”好像偃旗息鼓了,僅僅依靠苦力搬運著,這樣他們的效力嚴重降低了,勞動量卻成倍地增加,這一切都是仲明和蔣剛多管閑事造成的后果。仲明都不敢走出辦公樓了,怕遇到他們。有幾次,他們對著辦公室窗口的方向罵罵咧咧,仲明趕緊拉上百葉窗簾。
仲明暗暗朝他們喊:吊吧,吊吧,現在沒人來管你們了。快吊吧,笨蛋。如果他們重操舊業,這反而有利于仲明。仲明希冀他們回到先前的軌道上,什么危險,什么違章,統統見鬼去吧,讓他們折騰吧,出了事故,也是他們自作自受。
仲明最擔心的是政府部門從報道中順藤摸瓜,來一批人把吊裝隊給查處了,那樣他真的是跑不掉了,所有的責任都將由他倆承擔,而他顯然是事件的主謀。
蔣剛一副驚惶未定的樣子,看他這熊樣,估計他們一打他,就會伏地求饒,把一切交代。仲明朝他掃了一眼,說:“你他媽的,嚇成這樣,腿都站不直了。”
蔣剛沮喪地說:“他們會打斷我的腿。”
“笨蛋,這是法制社會,你真以為他們可以無法無天了。”仲明的聲音很大,把同事嚇了一跳,朝這兒張頭望頸。
“這可怎么辦呢?”蔣剛說:“要不要去跟他們談一下。”
“怎么談?”仲明說:“不好談啊。”
“或者,把地瓜的手機號碼交給他們。”
“做人不能這樣,不能出賣朋友。”仲明嚴厲地說。
兩人走過門衛,窗玻璃后閃出一人,正是“招風耳”。蔣剛討好地說:“兄弟,只管吊啊,沒問題,只管吊。”
“招風耳”掃了他倆,慢吞吞地說:“外邊走路要小心,哪兒弄殘了,準備好療養費,當然不會是我派人干的。”
邊上有個物業保安對“招風耳”獻媚地說:“叫你大哥來擺平,那可是個不好惹的漢子啊!”
這小子簡直是在恫嚇人了,這幫物業保安與吊裝隊的關系形跡可疑,少不了拿了回扣。仲明憤怒地叫上蔣剛,不睬他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4 等仲明辦完事回到公司,分管片的派出所楊警官來找仲明,他來公司傳達有關外來民工的登記事情,跟仲明寒喧了一番,起身告辭。仲明送他到樓下,楊警官抬頭望了下對面的大樓,說:“大樓的物業公司在哪里辦公?帶我去一趟。”
仲明領楊警官走到物業門口,小保安囂張地攔住。楊警官如入無人之境,只管進了大廳。剛進大廳就遇到“招風耳”,楊警官朝他笑笑,說:“哦,認得個,在這里干了。”“招風耳”面色復雜地點點頭。
“正好碰到你,問你些事,”楊警官對“招風耳”說,“生意照做,但不能欺瞞霸市,價格要合理公道。”“招風耳”點了頭答應。
走上二樓,進入物業辦公室。物業吳經理趕忙接待,泡茶,端椅子。
楊警官指了“招風耳”對吳經理說:“這兒的搬運,是他在弄吧?”
“是的。”吳經理回答。
“我還要關照幾句,不能欺瞞霸市,要公平待客,價格要合理,不能宰客,不能搞壟斷。”
“是個。”吳經理說。
“我正好看見你,問問情況,”楊警官對“招風耳”說,“這兒沒有你事了,走吧。”“招風耳”灰溜溜地走了。
“現在這兒沒有外人,”楊警官掃了仲明一眼,又看了吳經理說:“上次‘明日星城’搬運隊幫派打架事件,那兒的物業經理好像也是你。”
“哪里是我啊,你看錯人了,楊警官,真的不是我。”吳經理叫屈起來。
“老實告訴我,這幫搬運的人情況怎么樣?”
吳經理唉聲嘆氣地說:“唉,現在趕也趕不走,這幫人把持了這兒,別個搬運隊就別想插進來,這幫人都是不好惹的,惹不起的。”
“小區業主有沒有意見?”
“倒也沒有什么意見,這個小區的業主都是有錢人,不在乎二三千元搬運費,已有二十多戶業主跟搬運隊簽了合同,現在回絕搬運隊的話,先期簽合同的人家不好處理啊。”
“沒意見最好。”楊警官點了頭。
吳經理接著說:“現在難啊,不讓他們吊吧,有些東西沒法搬上樓,木板只能鋸短了從電梯搬,可是業主不肯鋸斷木板,電梯用了幾天就給弄壞了,也沒辦法。這不,市報上曝光了高空吊運的安全問題,弄得非常被動,我們都給公司老總批評了。”吳經理取出報紙,甩了甩。
聽得出,吳經理以為仲明請了楊警官來趕跑“招風耳”,這小子的話是在為搬運隊講話。
楊警官點點頭,表示理解,總結說:“高空吊運,的確危險,要注意安全,我強調一下:不準欺瞞霸市,價格要合理,不能宰客,不能搞壟斷,要注意安全。就這幾句話,隨時向我匯報,留個電話給我,我的手機號你也記一下。”
楊警官走出物業辦公室,吳經理送出來,到下邊他對楊警官說:“不要走了吧,今天公司請你到酒店去吃飯。”
楊警官說:“下次吧,今天不必了。”
仲明送他上車。仲明看到大樓下邊黃沙堆邊干活的吊裝隊,有一個抽著煙,朝仲明盯著在冷笑,正是“招風耳”。仲明身體不由地一陣緊張,暗想,剛才陪楊警官的行為,會不會被他誤解了呢?
第二天,吳經理來找仲明,證實了仲明的想法不是空穴來風。
5 吳經理站在辦公樓門口,身子骨斜了,一副人不可貌相的樣子。仲明走過去,怕被同事聽見,對吳經理說,到外邊去談。
在車道上,吳經理嘆了口氣,慢吞吞地說:“唉,事情鬧大了,報紙上一登,滿城風雨。”
“什么意思?”仲明說。
吳經理賣了關節,說:“這幫人惹不起的,剛才保安匯報我,他們威脅了你們。我覺得事情很嚴重。本市的高樓搬運行業被他們壟斷了,他們是一根棍棒打出來的,別說我們物業,就是楊警官也拿他們沒辦法。得罪了他們,后果不堪設想啊。你聽我算一筆帳,大樓總共一百五十戶人家,每家付三千元到五千元不等的搬運費,總共要五十多萬。為了這么多的錢,這幫外地人連性命都舍得搏,你現在請來記者報道曝光,萬一引起有關部門來整頓取締他們,斷了他們的財路,他們還不狗急跳墻嗎,他們會饒了你嗎?”吳經理拍拍仲明肩膀。
“上次明日星城為了搬運搶地盤,這幫人跟另一幫人火拚了起來,那小子(招風耳)大哥是個地龍,把對方的頭頭打得頭破血流,差點成了植物人。拘留了幾天,賠點錢完事,可是地盤被他們占住了。”
吳經理說完沉默了片刻,好像讓仲明體會壓力的增加,才問仲明:“報紙上的照片是你拍得吧?”
“記者長江拍的,不是我拍的,你可以問保安隊,他們可以證明。”
“這事讓我們物業非常被動,老板打電話過來,把我們罵了狗血噴頭,都要丟飯碗了。這個事情,你不要干涉了,不然,真得非常非常非常麻煩。”吳經理嘆了口氣,同情地盯著仲明,好像他已經遍體鱗傷了。
“讓他們吊好了,沒有人來阻止他們了!”仲明對吳經理說。
蔣剛上來也說:“吳經理,吊好了,不會有記者了,肯定不會有了。”
“招風耳”就在對面樓下,盯著這兒,仲明朝他大聲地說:“吊好了,吊好了,保證沒人來管你們了!”可是他聽不見。
6 吳經理走后,仲明和蔣剛分析后,決定去跟“招風耳”面談一下,否則事情沒有個完。仲明帶上中華煙,后邊跟了蔣剛。
仲明和蔣剛守在大樓的大廳,等待“招風耳”過來。
“兄弟,我們來跟你來說說清楚。”仲明對“招風耳”說。
“有什么好說的,那個記者肯定是你倆引來的。等我們這兒的活完工,就找你倆算帳,等著送醫院吧。”“招風耳”說。
“那個記者我們只是面熟,在媒體上見過他,那天他來拍照,我倆去湊熱鬧,這下惹上事了,我們跟他真的不熟的。”
“不可能,你倆小心點,跑不了。”
“我們已經給報社打招呼了,你放心,沒事了,肯定不會有記者來拍照了。”仲明說。
“招風耳”想了想,說:“我警告你們,要是再有后續報道,你倆等著收尸吧。”
底線終于摸清。蔣剛上來說:“兄弟,大哥,行行好,我倆真的也是上當了,拜托大哥,放心,一定,保證沒有記者來騷擾了,好了,到此為至,保證沒有后續報道。”
仲明把煙遞給“招風耳”,他拒絕不受,蔣剛硬是塞入他手里,才勉強接受了,蔣剛為他點燃了。
在惡勢力面前,仲明和蔣剛完全是丟盔棄甲。仲明崇拜的英雄人物馬克思·佩恩,只能在電子游戲中才有。仲明擔心人身安全,更擔心自己的小汽車,也不想離開這個待遇豐厚的開發公司。仲明是個有家庭的人,他的面前是有枷鎖在擋路,并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回到辦公室,仲明給地瓜打了個電話,關照他絕對不能再有后續報道了。蔣剛搶過電話,對地瓜說:“瓜兄,再有報道,我們吃不消了,到時只好要供出你的大名和手機了,沒辦法了。”
地瓜說:“絕對保證放心,我已跟市報、江南時報、揚子晚報打招呼了,徹底停止后續報道。”
“這小子,還想發上揚子晚報,這不把我倆往火坑推嗎。這小子再來,我要教訓他了。”蔣剛憤懣地說。
7 “談判”以后,高空吊運又恢復了進行,這說明事情有了轉機,至少“招風耳”暫時不會找麻煩了,并且他也需要仲明擺平媒體的報道,他高估了仲明與媒體之間的關系。
仲明的車子又停入了停車場。
仲明注意到“招風耳”改進了操作方法,現在他們把危險區域用鐵柵欄封了,禁止行走。仲明想,這或許就是地瓜的報道,對社會產生的一點兒促進吧。
過了幾天風平浪靜的日子后,這天下午來了位男子,手持了數碼相機,對著高樓拍照。這個人不是地瓜,仲明和蔣剛不認識。這個人要是記者,再發后續報道,他們的麻煩恐怕又要來了。
蔣剛沖上去,揪住男子的衣衫,喊叫:“不準拍照,你他媽的想害死我嗎,放下,不準拍照!”
“問他,是不是記者?不準拍照,把相機搶下來。”仲明跟在后邊氣呼呼地說。
跟著沖出來的物業保安,還有吊裝隊的民工,他們圍攻起了拍照的男子。人被打倒,相機被摔在地上。“招風耳”跑過來,不由分說給男子摑了幾下耳光,打得他哭了起來。
“招風耳”走過來,像兄弟那樣,友好地在仲明和蔣剛的肩膀上拍了拍,遞上煙,給他們點上。
仲明臉色異常復雜,像站在高空,頭眩眼花,身體立足不穩差點跌倒。
責任編輯 衣麗麗
作者簡介:
俞建峰,另有筆名雨見風,江蘇常熟人。2002年開始寫作,小說散見《天津文學》《雨花》《百花園》等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