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價值鏈視角中的原發型產業集群升級——以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為例

□ 李利群

一、引言

當前，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廣大發展中國家和地區，都紛紛視發展產業集群為保持和提升區域競爭力的戰略所在。從產業集群的生成動力來看，大致可以分為“嵌入型”與“原發型”兩類：前者依靠吸引外來投資或承接外來產業轉移而形成，從一開始就深深地嵌入于全球價值鏈中，主要分布在我國珠三角和長三角地帶；后者指的是依靠地方內生力量自發形成的產業集群，浙江的塊狀經濟尤為典型。與嵌入型產業集群相比，原發型產業集群具有根植性、共生性、不易移植性等特征。惟其如此，缺乏有效外部聯系的原發型產業集群在路徑依賴的作用下極易陷入“鎖定”境地，失去活力并迅速衰落?，F實表明，基于自身的比較優勢嵌入全球價值鏈，通過建立外部聯系學習異質性知識，是原發型集群打破“鎖定”狀態而不斷升級的一條有效途徑。目前研究所涉及到的案例大都是嵌入型的地方產業集群，鮮有原發型的地方產業集群。本文以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為例，基于全球價值鏈的理論框架，探討原發型產業集群的升級問題。

二、理論綜述：全球價值鏈視野中的地方產業集群升級

全球價值鏈是一種為實現商品價值而連接生產和銷售等過程的全球性跨企業網絡組織，其涉及到原材料采集和運輸，半成品和成品的生產與分銷，直至最終消費的整個過程。從本質上說，地方產業集群在全球價值鏈上的升級，就是沿價值鏈攀升并不斷提升獲取價值能力的過程。

在全球價值鏈的理論框架中，產業升級主要有四個層次：①工藝流程升級：通過引進新工藝或重組生產網絡來提高生產效率；②產品升級：擴大產品線寬度，增加產品功能；③功能升級：進入產業鏈的高附加值環節（如研發、營銷等）；④鏈的升級：企業將在某一產業獲得的能力轉入另一產業領域（Humrphrey、Schmitz，2002）。一般認為四層次的升級會依次進行，但突破性的技術創新將打破這一升級常規。但部分學者并不認同這一升級邏輯的普適性，如文女雩和曾剛（2004）對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建筑陶瓷集群的研究；張輝（2005）對嵌入生產者驅動的全球價值鏈下地方產業集群的研究；Gerreffi（1999）在對東亞服裝產業升級的研究中提煉出來的“OAM—OEM—ODM—OBM”升級路線，成為了嵌入型產業集群升級的經典路線。但終因其僅是升級特例，在應用上還不如“四個層次說”廣泛。盡管產業集群升級還包括所在區位的升級因而不能等同于群內的產業升級，但產業升級始終是產業集群升級的最亮點。因此可以認為，全球價值鏈下的產業集群同樣可以沿上述四層次的升級路線來進行。

綜觀當下的相關研究，全球價值鏈的驅動方式和治理模式與地方產業集群升級的關系是研究的重點所在。Gerreffi（1995，1999）認為，全球價值鏈的驅動力來自生產者或購買者。在生產者驅動類型中，大型跨國生產者支配協調價值鏈各環節的經濟活動，其中生產環節是全鏈條的高附加值所在。購買者驅動類型一般是由大的零售商、批發商和品牌擁有者支配和協調價值鏈運轉，價值鏈上的價值大部分流向流通領域。張輝（2004）認為還存在一種兼具上述兩種驅動類型特征的中間驅動類型，鏈上的價值份額在生產領域和流通領域都有所偏重。全球價值鏈的驅動類型指明了地方產業集群的升級方向和路徑。處于生產者驅動型全球價值鏈上的地方產業集群，升級的關鍵在于增加技術、設備等方面的投資，不斷提升生產制造能力；而處于購買者驅動型全球價值鏈上的地方產業集群升級，則應偏重品牌建設和市場營銷體系的構建；處于中間狀況的應按其實際偏向位相機抉擇升級戰略的重心（張輝，2006）。

全球價值鏈治理模式是影響地方產業集群升級的另一個重要因素。基于控制能力的分布狀況，Humphrey和Schmitz（2002）將全球價值鏈治理模式分為四類：科層型、準科層型、網絡型、市場型。①Humphrey、Schmitz和Sturgeon（2005）根據交易的復雜程度、可編碼能力以及供應能力三個變量，把治理模式分為市場型、關系型、領導型、科層型和模塊型五類，除模塊型介于市場型和網絡型之間外，其它基本上分別對應“四分法”中的市場型、網絡型、準科層型、科層型，可見“五分法”無非是對“四分法”的進一步細化。就分析而言，“四分法”已基本足夠。他們認為，地方產業集群嵌入市場型治理模式的全球價值鏈時，流程和產品升級緩慢，但存在更多功能升級的空間；嵌入準科層型對于產品和流程升級極為有利，但限制功能升級；網絡型雖然為各個方面的升級提供了最理想的條件，但這種治理模式要求參與者具有較高的互補能力，而發展中國家的地方產業集群很難具備此等條件。此種結論受到許多學者的質疑，他們從理論及許多嵌入型產業集群的升級案例出發，認為發展中國家地方產業集群無論嵌入何種治理類型的全球價值鏈，升級效應均不確定，在各方面都存在障礙（Bathelt、Mamberg、Maskell，2002；曹明福、李權民，2005；文女雩，2005；王益民、宋琰紋，2007；卓越、張珉，2008）。

對于地方產業集群升級來說，全球價值鏈分析框架的重要意義不僅在于揭示建立外部聯系的重要性，而且指出了外部影響會因全球價值鏈治理結構的不同而不同。然而，在全球價值鏈語境中，作為升級主體的地方產業集群被抽象成一個“節點”或一個“黑箱”，這恰恰成為全球價值鏈分析框架的局限。事實上，全球價值鏈對地方產業集群的升級效應不僅取決于價值鏈的治理形式，而且取決于集群的類型。在全球價值鏈上，嵌入型產業集群與原發型產業集群的升級特征及路徑顯然不可同日而語。

有抱負的原發型產業集群在經歷了長時間的本地發展后，必將逐漸走上國際化的道路以拓展發展空間。在國際化的過程中，地方集群和全球價值鏈的主導環節建立起各種聯系，并因之而逐步融入全球價值鏈。同時，原發型產業集群在長期的本地發展中積累而起的集群優勢往往吸引跨國公司入群建立分支機構，在分享集群優勢的同時將地方集群捆綁上由自己主導的全球價值鏈?？梢?，原發型產業集群融入全球價值鏈，既是地方集群擴張的結果，也是跨國公司戰略意圖的組成，并表現為一個漸進的過程和多維復雜的治理類型，這顯然與一開始就是跨國公司戰略構成部分的嵌入型產業集群是有區別的。

王益民和宋琰紋（2007）的研究表明，原發型產業集群的升級主要通過嵌入全球價值鏈獲取價值鏈活動或技能水平提升的機會，升級路徑相對明確。而嵌入型產業集群的升級路徑并不確定，一種可能是集群的根植性增強，集群競爭力不斷提升；另一種可能是集群只是遵循全球價值鏈上主導企業的戰略意圖升級，卻無法使集群所在區域的整體產業能力得到提升。在現實中，后一種可能性更大。王益民和宋琰紋雖然區分了兩種類型集群沿全球價值鏈升級的不同路徑，但是未能具體分析原發型產業集群升級的圖景。那么原發型產業集群的升級是否“路徑已相對明確”?（1）對于集群升級而言，集群中僅某一企業“獲取價值鏈活動或技能水平提升的機會”顯然是不夠的，而需要集群整體性地通過本地學習才能轉化為集群的能力。如果說嵌入型集群面臨的問題是如何建立本地網絡，那么原發型集群似乎也面臨著類似的挑戰，即改善本地網絡以適應因嵌入全球價值鏈而變化了的治理環境。（2）原發型產業集群升級是如何沿著四個層次進行的?嵌入型產業集群升級的經典路徑“OEM—ODM—OBM”是否也適用于原發型產業集群的升級?這些都需要進一步論證。（3）嵌入全球價值鏈無疑能為原發型產業集群帶來技術和知識轉移效應，但是原發型集群固有的優勢以及主動擴張的行為勢必沖擊謀求全球競爭優勢的跨國公司的利益，因此，跨國公司受地方集群升級的天然沖動只是有選擇性地幫助集群升級，并且跨國公司有足夠的能力實施升級限制。與此同時，與跨國公司相比，發展中國家的原發型產業集群處于全球價值鏈低附加值環節中而基本不具備對等的談判能力。來自跨國公司的機會與制約影響著地方集群的升級，顯然原發型產業集群的升級路徑同樣也是不明確的。

三、全球價值鏈中的樂清低壓電器集群產業升級過程分析

（一）低壓電器產業全球價值鏈概況

低壓電器泛指用于交流電壓至1200V、直流電壓至1500V的電路中起通斷、控制或保護等作用的電器設備。在低壓電器產業價值鏈上，研發、設計、營銷環節價值量最高，關鍵元器件、復雜整機生產附加值次之，普通元器件、整機簡單組裝附加值最低。當今，在低壓電器的全球市場中，德、美、法、日等發達國家是主要產品出口和技術輸出國，擁有眾多低壓電器的生產巨頭，如德國的西門子、瑞士的ABB、法國的施耐德和阿爾斯通、美國的GE、日本的三菱和東芝，等等。它們的總部主要從事核心技術研發和高端產品（如關鍵元器件等）生產，掌控著專利、研發、品牌、銷售網絡等資源，通過獨資、合資、合作等方式在世界各地建立大量的分支機構，驅動全球價值鏈運轉。廣大發展中國家是低壓電器產品的主要進口國，通過跟蹤和模仿發達國家技術從事中低端產品生產和外圍技術開發，鮮有自主知識產權的高端產品，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中低端。

（二）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一個典型的原發型產業集群

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長期在外務工經商的樂清柳市人由于偶然的機會獲悉低壓電器供求失衡信息，于是開始低壓電器產品的販賣和加工活動。最初，通過各種渠道到大中城市工業企業或國營五金商店收購低壓電器舊貨和積壓品，經過簡單加工后販賣到城鄉企業和邊遠地區的工礦企業。在販賣活動中，柳市人逐漸熟悉了低壓電器的相關性能及供求情況，開始仿制生產低壓電器產品。此后，低壓電器生產擴散到柳市周邊地區，逐步形成一個比較典型的集群。

群內現有企業約2000多家（不包括為數眾多的家庭作坊），主要分布在104國道線樂清段兩側，以柳市鎮為中心，北白象、七里港、黃華、象陽、翁、樂成諸鎮為外圍的一帶狹小空間。整個集群結構呈中衛型，處于中心的是正泰和德力西等集團公司，其下各有大量的協作企業。當前，樂清低壓電器集群是全國最大的低壓電器生產基地，產品從最初的簡單零配件到現在幾乎涵蓋低壓電器的所有品種和型號，國內市場占有率高達60％以上，所在區域被譽為“中國電器之都”。在調查中得知，集群中許多企業正在進行相關或非相關的多元化經營，涉足中高壓電器、房地產、能源等產業，最近數家企業進入了風電、太陽能等新能源行業。

據專家估計，目前樂清低壓電器集群的整體工藝裝備水平僅及國際大公司20世紀60年代水平。低技術水平導致產品的低附加值，影響了企業的贏利能力。在2008年第9屆中國電氣工業100強中，施耐德電氣有5家企業進入100強。樂清低壓電器集群內的龍頭企業正泰集團（也是中國的低壓電器龍頭）有2家企業進入100強，其產品銷售收入雖然超過施耐德電氣進入100強的5家企業之和，但利潤總額還不到它們的1/2。①陳大力.2008年中國電氣工業100強研究分析報告[EB/OL].www.chuandong.com/publish/news.因此，盡管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在國內具有一定的市場影響力，但總體上仍處于低壓電器全球價值鏈的低端環節。

（三）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融入全球價值鏈的方式及其升級表現

樂清低壓電器集群與低壓電器全球價值鏈建立聯系大約始于上個世紀90年代初。其主要有兩種聯系方式：

1.主動嵌入。由于初期缺乏必要的技術積累，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內假冒偽劣之風盛行，1990年國家技術監督局等七部委曾聯合在柳市“打假”，歷時半年之久。在這次“打假”中，一些有實力的企業如正泰、德力西等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低成本地兼并其它暫時陷入困境的企業，規模迅速擴大，生產能力急劇擴張，從而初步奠定了當前中衛型集群結構雛形。

面對國內客戶銳減，少數企業開始走上了外貿之路。為了進入國際市場，產品大多假冒西門子、ABB、施耐德等國際知名品牌，或者偽造委托加工的授權書，假冒名牌行為常常伴隨著仿制名牌產品行為。對名牌產品的分解、研究、仿制，企業直接真實地接觸并熟悉相對先進的技術，使樂清低壓電器集群中的產品從最初的粗糙模仿到精細模仿。20世紀90年代中期后，集群內的龍頭企業已經可以進行一些較復雜的二次開發，自主創新型產品開始出現（魏江，2003）。隨著生產加工能力的積累和增長，加上固有的低成本優勢，在20世紀末21世紀初，集群內的企業紛紛成為國際低壓電器品牌制造商以及銷售商的OEM伙伴。至今，OEM仍然是樂清低壓電器集群進入低壓電器全球價值鏈最為主要的方式。

在OEM過程中，直接出口和間接出口并存是集群產品的出口方式，而且部分企業逐步成長為國際低壓電器巨頭的ODM伙伴。例如，浙寶電氣最初只是西門子公司在中國生產低壓開關配電柜的生產商之一，現在已能和西門子合作開發相關產品；以正泰和德力西為代表的龍頭企業則開始不滿足于OEM方式的低利潤，嘗試以OBM方式構筑由自己主導的全球價值鏈。這些公司一方面加大研發投入，跟蹤、捕捉并吸收國際低壓電器產業的前沿技術動態，積極開發自主創新型產品，努力向中高檔低壓電器攀升；另一方面努力建立國際銷售渠道，銷售自有品牌產品。例如，正泰集團開發的“N”系列產品的技術已經達到了國際先進水平，取得國外市場準入證180張，擁有國內外專利150多項，在全世界已經建立了三十多家銷售總代理和銷售公司。2005年，德力西和正泰分別被列入“商務部重點培育和發展的出口名牌”。

為了能夠進入不同國家的市場，集群產品必須通過各種通用或者專業的認證。正是各種認證構筑了低壓電器產業全球價值鏈的體制框架，集群產品質量和標準化程度得到不斷錘煉。當前，樂清低壓電器集群是全國持證最多的低壓電器產業基地，其標準體系基本上與IEC標準（國際電工委員會標準）接軌，已有300多個產品通過美國UL、歐共體CE等認證。集群產品出口目標市場最初主要鎖定在東南亞，之后市場范圍逐漸擴展至中東、南美、非洲、前蘇聯地區，少數產品甚至進入歐美市場，這說明集群出口市場逐步從低端向高端過渡。

2.跨國公司進入集群。樂清低壓電器集群在加工制造方面形成了靈活的協作配套體系，在國內市場銷售方面建立了完善的市場網絡，這些都是符合跨國巨頭的中國投資區位選擇條件的優勢所在。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國際電氣巨頭陸續進入集群，最初主要是在集群內設立貿易機構。當前，幾乎所有國際電氣著名品牌均在集群內建立了銷售代理機構。近幾年，巨頭們開始和集群內的中心企業建立合資企業，實現了本土化生產。2005年2月，GE和正泰合資組建通用正泰電器有限公司；2006年12月，施耐德和德力西合資建立德力西電氣有限公司。顯然，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與全球價值鏈主導者的聯系日益密切，這有助于雙方建立基于長久合作的知識分享機制，對集群升級具有促進作用。集群內企業不僅可以借助跨國公司掌控的國際銷售渠道進入國際市場，而且可以學習跨國公司先進的管理和技術方面的經驗。例如，施耐德和德力西合資后，隨即導入施耐德綠色供應商審核體系。經輔導達到綠色供應商標準的供應商在為德力西供應零部件的同時，也在為樂清電氣行業的其他企業供貨。由于集群固有的知識共享機制，集群內正泰、天正等企業也紛紛對供應商采取了綠色供應商管理體系，而供應鏈的整合則有助于提升整個電氣集群的供應水平和產品質量。

（四）源自低壓電器全球價值鏈的升級阻力

盡管嵌入全球價值鏈有助于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升級，但鏈上的領先企業為了維護自身壟斷地位，經常利用貿易壁壘、知識產權保護、價值鏈空間整合等方式阻礙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升級。

1.貿易壁壘。由于樂清低壓電器集群的低勞動力成本優勢，長期實行低價競爭的出口策略極易引起反傾銷調查。近年來，集群內企業已經多次面臨反傾銷調查。此外，發達國家還以保護環境為由設置各種綠色壁壘（最為典型的是歐盟的WEEE指令和ROHS指令），集群中現有的多數電器產品的配件原料難以達到ROHS指令所規定的環保標準而被歐盟市場拒絕。各種貿易壁壘阻止了樂清低壓電器集群進入國際市場，不利于集群向銷售環節的功能升級。

2.知識產權保護。樂清低壓電器集群中的產品屬自主知識產權的極少，絕大多數為仿制和改良產品，在國際貿易中常常陷入知識產權糾紛。例如，自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集群中的龍頭企業正泰與施耐德電氣打了十余年的專利官司；成功進入美國市場的東正電氣的漏電保護產品雖已取得美國的發明專利，但是美國萊伏頓、庫柏等4家公司為了維護自己的壟斷地位而結成聯盟，自2004年4月以來對東正的美國客戶提起連環專利訴訟?？鐕驹O置的知識產權“地雷”不僅阻止樂清低壓電器集群向研發環節的功能升級，而且也不利于過程升級和產品升級。

3.并購陷阱。國際巨頭入群建立合資企業，固然為集群的升級提供了機會和條件，在集群中激發“鯰魚效應”，但其本意在于分享樂清低壓電器集群在國內低端低壓電器市場中的優勢，通過滲透于國內低端低壓電器領域以實現內部化優勢，從而牟取在中國市場的壟斷優勢，其實質是在空間上整合全球價值鏈以維持和保護自己的領導地位。通過實施戰略隔絕機制，跨國公司可以有效地控制集群升級方向和程度。施耐德最初在樂清低壓電器集群中尋找的合資伙伴是正泰，因控制權之爭而談崩后轉而和德力西合資。在雙方的合資框架中，產品使用德力西品牌，但施耐德要求只能在低端市場使用德力西品牌。①金少策.德力西聯姻施耐德：合資還是并購?[EB/OL].www.zjsr.com.此舉將限制德力西進入國際高端市場實現功能升級。而且，合資公司的生產現場嚴禁參觀等有關規定雖是保護商業秘密慣例所致，但也阻斷了集群結網學習的機制。雖然德力西在合資中得到了功能升級，但最終極可能成為集群中一個人為制造的技術“飛地”，并不能帶來集群能力的整體提升。

4.替代風險。相對于高附加值環節，低附加值環節的片段化或分散程度高。這樣，在全球價值鏈上的領先企業所對應的低附加值環節中的集群或企業數量眾多，領先企業在選擇合作對象時具有極大的地理彈性。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主要占據產業價值鏈的低端，潛在競爭者的進入成本極低，而且群內企業產品同構化嚴重。對于領先公司的合作對象選擇而言，則存在著巨大的替代風險。而替代風險使集群對領先公司形成依賴，陷入逐底競爭的深淵，喪失向高端價值鏈延伸的主動權。

（五）案例小結

樂清低壓電器產業在經歷了較長時間的原位發展后，逐漸主動嵌入全球價值鏈并吸引跨國公司入群。嵌入全球價值鏈對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的升級影響是柄雙刃劍：一方面帶來了升級的機會和條件。具體而言，集群在生產流程和產品這兩個層次的升級較為明顯，在功能升級層次面臨巨大困難。而且，三個層次的升級并非在時間上相繼，在許多時候是同步進行；另一方面價值鏈上主導企業為了維護壟斷地位，運用各種手段阻止和限制集群實現全面升級。

從技術角度而言，樂清低壓電器集群沿全球價值鏈的升級路徑經歷了從仿冒到OEM到ODM再到OBM的過程；從市場擴張的角度而言，經歷了從國內市場到國際低端市場再到國際高端市場的過程。從全球價值鏈驅動力來看，樂清低壓電器市場并沒有嵌入固定的全球價值鏈，而是在不同階段嵌入不同的價值鏈，或者在同一階段嵌入不同的價值鏈。比如，在仿冒階段嵌入的顯然是購買者主導的價值鏈，在OEM階段嵌入了多種驅動類型的價值鏈，而建立合資企業方式則是嵌入典型的由生產者驅動的價值鏈。從全球價值鏈的治理模式而言，主要是嵌入了半層級治理模式的全球價值鏈，但是也不乏市場型。

總體來看，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仍然占據全球價值鏈上的低附加值的加工制造環節。由于升級面臨重重困境，導致贏利空間日益縮小，進而促使群內企業加速多元化經營，進入尚具較大發展空間的其它價值鏈，這降低了集群在主業價值鏈上升級的投入水平。

四、結論與思考

依據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嵌入全球價值鏈的方式及其升級實踐，及學者關于嵌入型地方產業集群升級的相關結論，可以認為，在全球價值鏈的分析框架中，原發型與嵌入型的升級既有相同之處也有相異之處。

（一）嵌入全球價值鏈僅僅是提供了升級的機會和條件，具體的升級路徑及程度始終取決于全球價值鏈上的領先企業與地方產業集群的博弈互動狀況。那種認為嵌入全球價值鏈就能實現自動升級的觀點顯然是錯誤的。事實上，升級的阻力是全方位的，而不論地方產業集群處于何種驅動模式或治理結構的全球價值鏈。價值鏈上領導企業為了維護自己的壟斷地位，總是竭力使地方產業集群的升級能夠沿著有利于其核心競爭力的鞏固和提升的軌跡推進，一旦地方產業集群升級威脅其領導地位時，就會采取各種措施壓制其在任一方面升級的努力。本文的案例分析以及眾多的案例研究均表明，嵌入全球價值鏈的地方產業集群的生產流程和產品升級效應明顯，而功能升級卻面臨重重困難，這是因為功能升級直接危及鏈上領導企業的地位，引起領導企業采取更多的抵制舉措。真實的情況是，生產流程和產品升級也同樣面臨來自全球價值鏈上領先環節設置的各種阻礙。

（二）從融入全球價值鏈的方式而言，原發型產業集群經歷了多年本地發展后，出于進一步發展的需要而主動嵌入全球價值鏈，以尋找新的價值源泉。而且在本地發展中累積而成的生產加工能力和市場網絡及經驗會誘使價值鏈上的主導企業入群，雙方具有較為廣闊的合作空間，談判時擁有更多地與價值鏈上主導企業討價還價的籌碼，這一點從正泰、德力西和施耐德的合資案中可見一斑。嵌入型產業集群本身就是跨國公司全球戰略布局意圖的結果，因此在價值鏈治理中相對缺乏發言權。

（三）從全球價值鏈升級的重點而言，原發型產業集群的關鍵任務是承接和擴散價值鏈上領先企業的知識溢出，從而提升整個集群的價值創造能力。嵌入型的產業集群于當地而言是“飛地”，其最大的危險是跨國公司轉移生產基地而導致產業空心化。因此，其當務之急是如何迅速形成本地結網能力。然而，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低端環節的原發型產業集群同樣面臨替代風險，而且隨著跨國公司入群，其戰略隔絕機制可能使合資企業孤立于集群，破壞原有的結網機制。因此，原發型產業集群也同樣需要升級本地結網能力。盡管識別全球價值鏈的驅動力可以明了集群的升級重點，但是集群常常同時嵌入多條全球價值鏈，且在不同的發展階段嵌入不同的價值鏈，使集群升級的重點始終處于動態變化中。

（四）從升級路徑而言，原發型產業集群升級沒有完全依照從流程升級到產品升級再到功能升級最后到鏈升級的順序進行，四個層次升級的時間界限并不明顯，特別是前三個層次的升級往往交織在一起，但各個層次升級的顯著程度不同。至于“OEM—ODM—OBM”的嵌入型經典升級路徑，同樣適用于原發型集群。樂清低壓電器集群的升級過程顯示，在大規模OEM之前存在一個仿冒階段，從市場擴張角度視之，嵌入型基于全球價值鏈主導企業的戰略意圖，從一開始可能就是滿足國際市場的；而原發型則先滿足國內市場的需要，而后再開拓國際市場，在國際市場的布局中從低端市場逐步延伸至高端市場。必須指出的是，以樂清低壓電器產業集群在全球價值鏈上的升級實踐為例而得出關于原發型產業集群升級的相關結論是否具有普遍性，尚需進一步驗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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