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西真
列位看官,不要誤解,此處的“中層”不是某一個單位的中層領導,而是指“中產階層”;“下流”也非我們中文字典里所講人品的 “卑鄙齷齪”,而是“向下流動”的意思。
最近幾年“中產階層”是一個很具有誘惑性、也屢屢被媒體熱炒的字眼。對個人而言,“中產”意味著生活已經衣食無憂,心態平和,躋身于社會的主流階層;對一個社會而言,中產階層占到整個社會的60%以上,即是有利于社會和諧的 “橄欖型結構”。“橄欖型”社會的中部越大,受益者越均勻,社會資源分配越公平,和諧越可能實現。客觀地講,中國經過改革開放30年的發展無疑正向這個 “橄欖型”社會目標接近,只不過,這個接近的速度比較緩慢,幾近于停滯不前。
但是與我的悲觀不同,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所“當代中國社會結構變遷研究”課題組在年初卻樂觀地說,“我國中產階層已達就業人口的23%,北京、上海等大城市40%都是中產,中產階層正以每年一個百分點的速度擴大。”另一份報告似乎印證了這一點,據北京工業大學和中國社科院社科文獻出版社聯合發布的《2010年北京社會建設分析報告》公布的數據,北京中產階層在社會階層結構中所占的比例已經超過40%,約540萬人,超過了23%的全國平均水平。按照這個比例,北京已經成為準中產社會。
即使他們對中產階層的界定標準是合理的,數據也是準確的,但細心的讀者還是會從報告中發現,在北京這540萬“中產”中,其中68.5%中下層中產階級成為“房奴”、“車奴”。我擔心照此下去,這些人有可能從所謂的中產階層中脫出,走向下流社會。“下流社會”一詞來源于日本著名社會學家三浦展的著作《下流社會:一個新社會階層的出現》(文匯出版社2007年版)。該書是一本基于調查和數據分析基礎上的社會學研究報告,說的是存在于現今日本社會中“向下流動”的趨勢。日本社會在戰后經過幾十年持續的經濟發展,形成了日本國內龐大的中產階層。然而20世紀90年代的日本經濟泡沫破裂,人們的資產大量縮水,加之年輕人在物質、精神等各方面失去了向上發展的動力,而甘于平庸,形成了日本一個新的社會力量,下流社會因此迅速擴張并且只會越來越龐大,這個群體從而形成對整個社會的一種向下的拉力。其實,對中產階層向下流動的擔憂是全世界都共同關注的話題。比如說倫敦某咨詢公司的一份研究報告把英國年輕一代稱為“iPod一代”,這個自然不是iPod蘋果播放器,而是insecure(不安全的)、pressured(壓抑的)、over-taxed(稅負過重的)、debt-ridden(債務纏身的)的縮寫。 提出該名詞的作者之一英國倫敦帝國大學健康政策專家尼克·博贊基特教授說:“我們總是習慣假設一代更比一代強。但是,如今的年輕人要承擔更多的義務,他們增加收入和創造財富的難度也更大了。這的確是這個國家面臨的嚴峻問題。”
表面上看,我們國家和上述日、英等國面臨同樣的中產階層“朝不保夕”的問題。實質上我國未到“下流”時代,日本的“下流社會”出現在達到社會共同富裕之后,是我國目前還未達到的階段,因此,中國社會不能同日、英等國相提并論。我們的問題并非從從高處往下流,而是在更低起點上的停步不前,我們并非在走向下流社會途中,而是一直就在下流社會中。這并非危言聳聽的斷言,從國際經驗來看,是否中產有幾個判斷標準,并非僅僅就收入一項指標。標準之一就是要有穩定的收入來源,保證相對衣食無憂的生活;二是要有穩定的社會保障;三是心態比較平和,心理比較保守,高度認同主流道德、倫理觀念和社會、文化秩序,有公共精神。
反觀我們國家,作為中國中產階層主體的工薪階層的收入增長與GDP的高增幅極不相稱。相關數據表明中國居民勞動報酬占GDP的比重22年間下降了近20個百分點,而與此同時,政府收入增幅超過了民眾收入的增幅,經濟增長的紅利更多地流入了國有壟斷企業和政府的腰包。且不說廣大的收入低下的農民,對我等這樣大多數城鎮家庭來說,住房、子女教育、醫療這“三座大山”壓得我們抬不起頭來。我們正在為上不起學、看不起病、買不起房擔憂,即使有車有房,我們為此支付的代價是絕對“貧困化”,還完月供,我們不得不量入而出。在這樣的形勢下生活,誰的心態能夠平和,當這個社會對投機者、欺騙者等給予高回報時,當這個社會缺乏應有的公平正義,到處充滿了不信任時,心態平和自然無從談起,公共精神的培養也只是一句空話。
考慮到中產階層是一個社會的“減震器”,如果這個階層過小或者分化,其結果必然是整個社會的強烈動蕩,我們就要千方百計擴大中產階層規模:政府要加快收入分配制度改革,還富于民;提供更有效和更全面的社會保障,繼續培育民眾的公共參與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