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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的茍全

2010-03-21 22:06:02李國文
文學自由談 2010年1期

●文 李國文

毛奇齡是清初文壇的一位怪人,說他怪,就是此人好抬杠。

兩個人,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但偏要將對方說服,爭得面紅耳赤,聲高八度,甚至捋袖掏拳,口出惡言。老百姓管這種爭辯過程,叫作抬杠。凡抬杠者,通常都是輸了也不認輸的堅硬派,有理要抬,無理也要抬的,人們對這些“死了的鴨子嘴硬”者,戲稱為“杠頭”。我們在生活中都有遭遇到此類“杠頭”的體驗,理他吧,一肚子氣;不理他吧,照樣還是一肚子氣。

抬杠,常見于市井大眾,知書識禮者不屑為,但毛奇齡例外,抬杠成癖,頂牛上癮,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現象。

中國文學史三千年,像他這樣總是非難一切,總是質疑一切,總是駁倒一切的“杠頭”;甚至,就是為了反對,而反對本來大家都認為正確的一切,純系為杠而杠的“杠頭”,可謂獨此一家,天下難尋。而且口氣之大,足以噎你一個跟頭。他說:“元明以來無學人,學人之絕斯三百年矣!”所以,有清一代,對毛奇齡的學術評價,褒者貶者不一,說好說壞都有,但對毛奇齡的做人評價,其不可理喻的別扭,其無理取鬧的爭拗,其不肯服輸的倔強,其徹底否定的逆反心理,咸持負面看法。

其實,毛奇齡之杠,成為當時和嗣后的爭議話題,是那個尷尬的歷史時代所決定的。

毛奇齡活到九十多歲,可謂長壽。第一,作為一個有學問,更有爭議的文人,腦袋大過常人,當局很容易就摸得著;第二,作為一個反清沒門,復明更沒門的志士,頭頂長過棱角,政府更不會將他忘懷。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康熙本人未必知道他是老幾,但康熙身邊的那些智囊,那些文膽,肯定知道他是老幾。面對滿清統治者那愈來愈嚴酷的思想箝制,面對異族主子日甚一日的文字獄恐怖政策,面對諸多文人動輒獲咎一劫不復的政治打擊下,他采取這種活著一天,抬杠不已,健在一日,杠頭如故的生存方式,未必不是精神解壓的途徑。盡管很招人非議,很令人討厭,可老先生一直到死,毫無悔意。

因此,據我私忖,估計這位老夫子,對這種自我心理調適,大概很自得,甚至還竊喜他終于形成的招牌形象。

說白了,中國皇帝收拾中國文人的手段,雖然很多,但是中國文人應付中國皇帝的招數,似乎更多。毛氏的杠,旨在宣泄,意在排解,其實是帶有政治色彩的行為。他最為膾炙人口的抬杠,莫過于發難蘇軾的七律《惠崇春江曉景》了。

明眼人看得出來老頭子是負氣之作,誰都當作一則笑話,毛奇齡卻正經八百地抬,得意洋洋地抬。也許中國人對于名人,通常很寬待,便縱容得這班名流信口胡嘞,不知收斂,高談闊論,不著邊際。你就看當下電視講座上這班貨色的瞎說八道,走火入魔,而居然被容忍,居然不抗議,說明中國觀眾多么有涵養。頂多換一個頻道,不看那張肉臉,免得夜間做惡夢,也則罷了。要放在外國,不知該有多少電視機被憤怒的群眾砸掉。所以,大概也只有在我國,害似毛奇齡“鵝不知耶”的屁話,竟然有好事者認真地記錄下來。

蘇軾這首詩,盡人皆知,“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好在清新淡雅,好在平白如話,尤其好在詩中的第二句,堪稱神來之筆。西方人好說,“魔鬼在細節”(Devilsareinthedetails),在文學創作中,一個精彩的細節,往往決定作品的成敗。毛奇齡當然懂得,感知到春水溫潤的鴨子,是這首詩中的精彩所在,也就是所謂的魔鬼細節。可他偏要強詞奪理;鴨子知道,鵝就不知道嗎?

事出陳康祺的《郎潛紀聞初筆》,卷十二:“汪蛟門比部懋麟,嘗誦東坡‘春江水暖鴨先知’句。西河在座怫然曰:‘鵝詎后知耶?’人遂謂西河不知詩。余謂是句之妙,西河何嘗不知,特其崛強本色,不辯不快。此老生平著述,全是一時火氣,不許今人低首古人,何嘗為解經講學起見。”袁枚在《隨園詩話》的卷三之九中,也述及“鵝不知耶”這句毛氏屁話,并大不以為然:“東坡近體詩,少蘊釀烹煉之功,故言盡而意亦止,絕無弦外之音,味外之味;阮亭以為非其所長,后人不可為法,此言是也。然毛西河詆之太過,或引‘春江水暖鴨先知’,以為是坡詩近體之佳者。西河云‘春江水暖,定該鴨知,鵝不知耶?’此言則太鶻突矣。若持此論詩,則《三百篇》句句不是:在河之洲者,斑鳩、 鳩皆可在也,何必‘雎鳩’耶?止丘隅者,黑鳥白鳥皆可止也,何必‘黃鳥’耶?”一直到王文誥輯注《蘇軾詩集》時,對毛西河的抬杠猶耿耿于懷,干脆斥之以“卑鄙”,可見其義憤填膺之狀。“此乃本集上上絕句,人盡知之,而固陵毛氏獨不謂然。凡長于言理者,言詩則往往別具肺腸,卑鄙可笑,何也?”

“何也?”回答很簡單,不拿鵝來杠鴨,就不是毛西河的風格了。不過,陳康祺的“全是一時火氣”,倒是點中了毛西河的軟肋。

在明末清初的文人群落中,毛奇齡(1623-1716))是毫無疑義的大學問家,在解《易》這一門經學研究上,其一家之言,具有扛鼎的權威性。然而,與他基本上為同齡人的黃宗羲(1610-1695)、顧炎武(1612-1682)、王夫之(1619-1692)、李 (1627-1705)、呂留良(1629-1683)、徐乾學(1631-1694)諸人相比,他們無一不是錚錚佼佼,眾望所歸,出類拔萃,有口皆碑的飽學之士,而他卻是屬于劍走偏鋒的野狐禪,半路殺出的三腳貓,加之在志節上,不及黃、顧、王之鐵骨忠貞,磊落豪橫,在人望上,不及李、呂、徐之高超俊逸,風格迥出。而在那個講氣節的年代里,人格的考量往往起到決定性作用,所以這個極自負,極計較,極介意的西河先生,很不被人視為這個大師行列中的一員,使他郁悶,因此,這也促成他不甘雌伏,不想認輸,不愿落敗,不肯費厄潑賴的性格,而變得不可理喻的別扭。

《清史稿》稱他:“淹貫群書,所自負者在經學,然好為駁辨。他人所已言者,必力反其詞。”最有名的例子,就是那部偽《古文尚書》,自宋以來,都疑其作假。閻若璩專書疏解,力證其假冒偽劣,可毛偏要作《古文尚書冤詞》力辨為真。《清史稿》說這個抬杠專家,“又刪舊所作《尚書廣聽錄》為五卷,以求勝若璩。所作經問,指名攻駁者惟顧炎武、閻若璩、胡渭三人。以三人博學重望,足以攻擊。而余子之下,不足齒錄,其傲睨如此”。毛奇齡,不但杠同時代的顧、閻、胡等同輩,隔了好幾百年的蘇軾,因為這句“春江水暖鴨先知”,照樣挑動了他的逆反心理。

如果毛氏的“抬杠”,竟止于口角之爭,也只罷了。此公豈但動口,脾氣上來了,還會動手。據方浚師的《蕉軒隨錄》,有一次毛奇齡與李因篤論古韻,以博聞強記、名重于時的關西夫子,與顧炎武被視為當世可師之文宗,自然不甘示弱,于辯詰中竟使西河先生一時語塞。這位老人家哪經過這等挫折,始則恫喝,繼則大怒,最終甚至施以拳腳,武力相峙,這簡直大辱斯文。在大家的排解下,老頭子仍一臉慍色,咆哮不已,未肯罷休,那樣子,在座的人,肯定是想笑而不敢笑,臉上不笑,心里卻又樂不可支。

陳康祺《郎潛紀聞三筆》卷十一《李天生之豪俠》條載:“李天生(即李因篤)檢討,性行 豪,尚氣慨而急人患,一秉秦中雄直之氣。生平與二曲交最密。天生宗朱子,二曲講良知,各尊所聞,不為同異。亭林在山左被誣陷,天生走三千里至日下,泣訴當事,而脫其難。在都門,嘗與毛西河論古韻不合,西河強辯,天生氣憤填膺不能答,遂拔劍斫之,西河駭走。康祺竊謂天生古豪杰,其周旋亭林、二曲,不愧古人之交;其劍劫西河,未免稍失儒者氣象。然以西河之利口,喋喋,滑稽不窮,非勁敵如天生,恐亦不足以折其驕橫詭之氣,宜當時傳為快事云。”

全祖望在其《鮚 亭集外集》中,也說到這次先動口后動手的故事:“西河雅好毆人,其與人語,稍不合,即罵。罵甚,繼之以毆。一日,與富平李檢討天生會于合肥閣學座論韻學,天生主顧氏韻說,西河斥以邪妄。天生秦人,故負氣起而爭。西河罵之,天生奮拳毆西河重傷。合肥素以兄事天生,西河遂不敢校,聞者快之。”

毛氏的這種活到老,杠到老,一息尚存,“抬杠”不止的精神,直至乾隆年間,紀昀主編《四庫全書》時,大概仍是文壇的熱點話題。

作為主筆的紀曉嵐,在《總目提要》里,對他敬之,畏之,又無可奈何之,因為此公無論做學問,寫文章,無論考據經學,發表觀點,都“好為駁辨”,遂作了一個極精譬的總結:“凡他人所已言者,必力反其辭。”你說東,他偏說西,而你一旦說西了,他又說東。紀昀在評介他的著作《詩話》時,對他這種非人之所是,是人之所非的文學批評態度,也是不以為然的。“奇齡以考據見長,詩文直以才鋒用事,而于詩尤淺。”認為毛之“所論宋詩,皆未見宋人得失,漫肆譏彈”。認為毛之“所論唐詩,亦未造唐人藩籬,而妄相標榜,如詆李白,詆李商隱,詆柳宗元,詆蘇軾,皆務為高論,實茫然不得要領”。

應該說,紀昀對他的評價,相當客觀:“奇齡之文,縱橫博辨,傲睨一世,與其經說相表里,不古不今,自成一格,不可以繩尺求之。然議論多所發明,亦不可廢。其詩又次于文,不免傷于猥雜,而要亦我用我法,不屑隨人步趨者,以余事觀之可矣。”盡管如此,不能不鄭重對待這位著作等身的學者,在他主編的《四庫全書》中,收其著作達五十二種之多,作品被收《四庫全書》,自然也是一種榮耀,以作家被收藏的數量計,他不數第一,也數第二。

在《四庫全書》收藏古今書目中,名列前茅,也許是歷史對他剖眼相看的一點。

我始終認為,他的抬杠,是他心理不平衡的結果。他的否定一切,一切否定的絕對態度,是他對自己期待過高,但在現實世界里,這些期待不僅難以落實,而且處處碰壁。他認為他應該受到世人的尊崇,然而他又做出不被世人尊崇的事情,也就難以得到眾口一詞的推譽,于是失落,于是惱火,于是動口加之動手,于是天下人不中他的意,同樣,他也不中天下人的意。

我很欽佩這樣于書無所不窺,學識博大精研,筆鋒無所不涉,才氣汪洋恣肆,能夠一輩子“好為駁辨”,貫徹始終的怪人。當代文壇上“,好為駁辨”者,也有,但如毛西河淹古貫今的飽學之士,簡直再也找不到一位。

毛奇齡,浙江蕭山人。字大可,號秋晴,因郡望西河,又稱西河先生。生于明天啟三年,逝于清康熙五十五年,享年九十三歲。此人稱得上腹笥豐贍,學識淵博,凡經學,文學,史學,乃至音韻,詩詞,書法諸多方面,都達到了完善成熟的程度。應該說,鉆研學問不難,而嫻熟方方面面的學問,成為一個無不該洽的通才,那可不易。毛奇齡為清代初期的一位全天候的、貨真價實的、經得起歷史考驗的學問家,當是無疑的結論。

這位負才縱橫,傲睨當世的文人,固然是狂狷一生,反彈一生,對傳統質疑一生,對正統非議一生,對眾所一辭的儒家定論逆反一生。可表面上的嬉笑怒罵,狂放恣意,別人眼中的無所忌憚,事必反彈,這一切,并不代表他活得很快樂。雖然,抬杠不止,可以取得口頭上的一時宣泄之快;雖然,施以拳腳,可以得到肢體上的暴力發泄之快,但都不是他所追求的目標,更不是他所期盼的境界。

如果我們從他明清鼎革前后的人生軌跡,便知道他何以不快樂的由來。

一,“總角,陳子龍為推官,愛之,遂補諸生。”

二,明亡后,“哭于學宮三日,山賊起,竄身城南山,筑土室,讀書其中。”

三,順治三年(1647)陳子龍抗清殉難,毛奇齡追隨其師大義,入南明政權毛有倫寧波抗清軍中。“是時,馬士英、方國安與有倫犄角。奇齡曰:‘方、馬國賊也,明公為東南建義旗,何可與二賊共事?’國安聞之大恨,欲殺之,奇齡遂脫去。”(《清史稿》)

在中國儒家的傳統精神中,師承,既是一種責任,也是一種信義,更是一種不可背約的擔當。因為中國人相信,師生之間的文化聯系,與父子之間的親情聯系,是應該劃等號的,所以才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個太公遺訓。因此,陳子龍對于舊國的眷戀,對于故土的忠貞,對于異族的抵抗,對于生死的豁達,以及他最后被俘不屈,殺身成仁的大義,如炬如火,燃燒起這位弟子對于江山社稷,不被腥膻的反抗意識;如光如電,指引著這位傳人對于復我衣冠,還我故土的斗爭道路。可以說,毛奇齡的一生,始終是在陳子龍精神力量的籠罩下,感召有之,激勵有之,鞭策有之,鏡鑒有之,而炯戒,則更有之。

一個大寫的人,永遠足以為人師范,而對早年受業于陳子龍的毛奇齡則尤其是,明崇禎八年(1636),才十三歲的他,以優異才稟,應童子試,恰陳子龍為主考官,見其稚氣尚存,曾戲稱:“黃毛未退,亦來應試?”毛奇齡答曰:“鵠飛有待,此振先聲。”從此,遂為入門弟子。在所有關于這位西河先生的記載中,無不特別提到他受知于陳子龍這一點,可以斷定,他以他的座師自豪,也曾經登堂入室,隨侍左右,奔走往還,頗以其師那首《易水吟》中“昨夜匣中鳴”的“并刀”自許。

公元1664年,時年二十一歲的毛奇齡,與全體中國人一樣,陷入了痛苦的抉擇之中。是留發不留頭,做明朝的忠烈,還是留頭不留發,做清朝的順民?對儒家子弟而言,改朝換代,也許不及衣冠制度的變換,更為觸及靈魂,而 發留辮,要比胡服左衽,更是一種屈辱性的令其臣服的手段。所以,他與其師采取了與大清王朝為敵到底的態度。

當時,擺在知識分子面前,出路大致有四:

一,以死殉國;

二,武裝斗爭;

三,變節降順;

四,茍且偷生。

毛奇齡既是抗清英雄陳子龍的得意門生,自然也當追隨其宗師,轉戰江南,負隅頑抗。這段歷史空白,已無從知悉,但陳子龍歷經艱險,不折不撓,屢遭挫敗,九死不悔,最后,不幸被俘,一死明志,殉忠前朝以后,作為陳子龍門生的毛奇齡,這位明末廩生,雖未能與其師同進共退,但迅即加入南明魯王的軍事活動,沿著他老師抗清足跡,游擊于江浙一帶,繼續戰斗。然而,崇禎朝所有的敗象,在南明小政權再度重復,大勢既去,敗局已定,大廈之既倒,非人力之所能挽救,只好看它完蛋。魯王敗后,毛奇齡化名王彥,亡命江湖。這應該是公元1644年(順治十七年)至公元1678年(康熙十七年)間事。明亡后的這三十年間,應該說,毛奇齡對他的入門老師陳子龍,在精神上的尊重,在感情上的緬懷,在反清復明事業上的傳承,完全合乎儒家所要求的,“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

可是,到了公元1679年(康熙十八年),西河先生五十六歲,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突然出現令人大跌眼鏡的變化,竟要應博學鴻儒科,受招安。

在這個世界上,有勇敢者,也有不勇敢者。勇敢者,固可欽敬,不勇敢者,也不應苛責。毛奇齡不是絕對的不勇敢者,勇敢過,不成功,遂再也勇敢不起來,這是可以理解的,但完全沒有必要一百八十度轉向,放下武器也就夠了,一定要去當偽軍嗎?這世界好寬廣,這天地好遼闊,你四十年浪跡江湖,萍蹤萬里,滿清政權不也未能傷及你分毫嘛?為什么要自投羅網?再退一步論,按師即父,父即師的儒家傳統,你怎么能夠向有殺父之仇而不共戴天的異族主子輸誠納款,俯首帖耳呢?近人梁啟超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將毛奇齡與錢謙益、李光地等輩,俱列入偽學者之流,很顯然,公元1679年(康熙十八年),他被招安的這一步,是他頭頂上這個“偽”字的來歷。

康熙對漢族士人一手硬,一手軟,剿撫并重的綏靖政策,最成功的一次,莫過于這年五月的博學鴻儒科了。第一,大清王朝江山坐穩,第二,大明王朝氣數已盡,第三,最具有實力的三藩眼看完蛋,第四,康熙高規格地收買人心,于是這次“己未特科”,便成為一個表演的戲臺,中國文人中最賴蛋的,最沒起子的,最卑鄙無恥的,最下作最喪心病狂的,都跳了出來,群魔亂舞,丑態畢露,洋相百出,令人不齒。而在這個舞臺上看不到身影的一群,卻是中國文人中最精華的,最有骨氣的,最信仰堅定的,最正直最光明磊落的精英,他們拒不從命,謝絕招安,守拙安窮,不求聞達的高風亮節,令人高山望止。那些與毛奇齡年紀相當的同輩文人,如黃宗羲,如顧炎武,如王夫之,如李 ,他們或逃入山林,或躲進洞穴,或絕粒成病,或誓死抵制。不買賬,不上當,不應征,不受招安,與無法拒絕誘惑的西河先生相比,高下立見,瑕瑜不同。

此公興沖沖從蕭山北上,以布衣應博學鴻儒科,本想大顯身手,誰知康熙志在安撫漢族知識分子,不在意才干識見,無所謂人品學問,只要你來應試,你就等于棄明投清,入吾彀中,只試一詩一賦,統統予以網羅。發榜后,毛試列二等,授翰林院檢討,任《明史》撰修官,充會試同考官。便在南城找了間小院,接來家眷,過起京官的衙門生涯。飲茶賦詩,品酒會友,三天一雅集,五天一堂會,倒也忙得不亦樂乎。此時此刻,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陳子龍,早拋在九霄云外。毛奇齡的這一“華麗”轉身,由布衣而廟堂,由遺民而新貴,本以為會轟動,會叫座,會得到一個滿堂彩,沒想到卻是很丑陋,很惡心的結果,因為中國人的記憶力,說來也有點奇怪,常常忘掉不該忘掉的,某些人自以為的偉大;但卻常常記住不該記住的,某些人最忌諱的渺小。陳大樽,一代詩豪,末世奇雄,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是他的門生,他是你的座師,閣下的這種背師行徑,能不讓人啐唾沫么?

作為《明史》館纂修,并不安心于埋頭史料,搜羅資證,卻忙里偷閑,給康熙上了一本《平滇頌》。毫無疑義,這是一篇馬屁文學。當時,康熙征討吳三桂,尚未取得勝利,一方面對吳三桂討伐之,糞土之,一方面對康熙吹捧之,神化之。也許康熙身邊有的是阿諛奉承的御用文人,毛奇齡哪里拍得過高士奇這等馬屁精,白忙活一場,什么也沒撈著。那年的年終獎有沒有倒在其次,這篇《平滇頌》引起的物議,卻沸反盈天。第一,吳三桂對于大明王朝,雖萬死不贖,但你毛奇齡也是降人一個,以同類為犧牲,作俎上肉,千刀萬剮,以求取悅于新朝,在道德上先就站不住腳。第二,你毛西河本來“少年苦節”,“有古烈士風”的美譽,如今怎么也溜須拍馬,不顧廉恥地下作起來。于是,給人留下“晚節不忠,媚于旃裘”的惡評。

終于,他明白了,這是一次投入太多,付出太大,而收獲甚少的蝕本生意,不當遺民當順民,不作孤忠作時賢,只是得到史館中的一席位置。長年坐冷板凳下去,這實在太劃不來了。嗚呼,這樣一個聰明人,怎么能不懂得物稀為貴的市場原則呢?當滿清入關之初,抵抗者眾,反對者多,不合作者遍地皆是時,第一個軟骨頭洪承疇表示降服,會被皇太極視若至寶。第二個軟骨頭吳三桂表示歸順,會讓多爾兗受寵若驚。可后來,一個比一個賽著軟骨頭,一個比一個賽著王八蛋,你毛奇齡遲來的投誠,康熙就不會將你當香餑餑待了。于是,公元1686年(康熙二十五年)因痹疾患足,借病隱退,長居杭州,既沒有十分地墮落,為大清王朝鷹犬,也不敢公開地反抗,為大明王朝招魂。住在杭州竹竽巷他哥哥家中,專事著作,茍安求生。

這期間,康熙因政局漸趨穩定,遂加緊對漢族文人嚴密控制,遂有戴名世的《南山集》案,這次文字獄,牽連方苞和安徽桐城方氏宗族,被絞,被殺,被關,被流,以及合家老小集體自縊、投塘者,足有數百條人命,這是公元1711年(康熙五十年)間發生的悲劇。時已米壽的毛奇齡,聽到這個消息后,嚇壞了。因為方苞為《南山集》寫序,而成為同案犯,他很害怕為其師盧函赤《續表忠記》一書所作的序,是否會因都記南明政權的史事,招來殺身之禍。凡文字獄興,最可怕的不是皇帝的震怒,而是會有無數的小人跳出來,雞蛋里找骨頭,文章里做文章,順藤摸瓜,找縫下蛆。毛西河一生,因這抬杠,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誰要趁此咬他一口,必死無疑。因此,他一天到晚,提心吊膽,茶飯不思,坐臥不寧。偶有動靜,心驚肉跳,公人路過,魂飛魄散。一個八十八歲的老漢,哪禁得如此折騰,看來,即使沒有小人收拾他,他自己也會在驚嚇中,收拾了自己。

天才的最大不幸,首先是生錯了年代,其次是生錯了地方,再其次,居然活得很長很長,所謂“老而不死”,所謂“壽則辱”,其實就是拖得很長的痛苦。那些日子里,這位老先生,如坐針氈,如履薄冰,至此,作為一個茍全于世的文人,他所能做的,就是推得一干二凈,嫁禍于人了。全祖望《鮚 亭集外集》中《書毛檢討忠臣不死節辨后》一文,對這位老先生為保全自己,推卸責任的卑污行止,大加譴斥。“已而京師有戴名世之禍,檢討懼甚,以手札屬鎮遠之子曰,吾師所表彰諸忠臣,有干犯令甲者,急收其書弗出也。其子奉其戒惟謹。乃檢討懼未止,急作此辨而終之曰,近有《續表忠記》者,假托予序,恐世人之不知,不可無辨。嗚呼,檢討不過避禍,遂盡忘平日感恩知己之舊。檢討所作底本并其手札,至今猶藏盧氏。其子嘗流涕出以示予,予因而記之。檢討親為之序而反覆如此,則可駭也。”

于是,我們看到的那個抬杠的毛奇齡萎瑣,自私,庸俗,卑下的另一個側面。他雖然有學問,但是,人格上并不完整,他雖然著書等身,但是,思想上并不高尚。當他洶洶然駁難這個世界時,他曾經是誰也壓不服的強者;可當他面臨利害選擇,安危應對時,他卻是一個進退失據的侏儒。

一個人,怎么活?是他自己的選擇,好和壞,對和錯,旁人是不宜置喙的。同樣的道理,一個古人,他的一輩子,他走過來的路,印著自己無悔的足跡,別人是無法改變那段歷史的。后人評價的好和壞,與本人感覺的對和錯,也許并不總是劃等號。因為時代不同,觀點不同,立場不同,感受也不同。明白這一點,對于古人,應該盡量寬容一點才是,背離時代的求全責備,罔顧性格的過高期待,認為應該站直了活,寧死也不屈,而不應該低三下四,受嗟來之食的高調,都有缺乏辨證唯物和實事求是的不足之處。

所以,全祖望在他那篇文章的末后,說了這樣一句話,給我很大的啟發:“天門唐庶常建中曰,君姑置檢討弗問,蓋諒其非本心耳。予大笑而頷之。”同樣,法國漢學家戴廷杰(PIERREHENRIDURAND)在其所著《戴名世年譜》中,提到這件事,也表現出來一種寬容和厚道的精神:“文禍方震天下,股栗畏陷坑,傷義以避網,豈獨毛奇齡一人而已哉?”

公元1716年(康熙五十五年),西河先生終于壽終正寢。

死前,他留下遺言:“不冠,不履,不易衣服,不接受吊客。”這四不,也許是他對這個世界最后一次的抬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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