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濤 郭常娟
(華僑大學 華文學院,福建 廈門 361021)
從1980年到2005年間共有十六部以上的訓詁學方面著作問世,其中大部分集中在上個世紀80年代,本文以出版時間為序對其中常見的十六本著作逐一列舉,并對其中關于訓詁體式、體例、方法、方式的論述進行簡要的摘述。
1.《訓詁學要略》,周大璞著,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
本書第三、第四章分“隨文釋義的注釋”和“通釋語義的專著”兩類講“訓詁體式”,從論述看,這里的“體式”指訓詁的表現形式,即訓詁以什么樣的形式出現在人們面前。第五章講“訓詁條例”,作者未對“條例”一詞進行界定,只說:“訓詁條例范圍很廣,這里只重點談談釋義的方法及其行文的格式,并附帶說一說訓詁中常見的術語。”[1]110可見,周先生認為“方法”是“條例”所統屬的概念之一,其下的釋義方法包括聲訓、形訓、義訓。聲訓下按作用分為推求語源和說明通假兩類,下又列各種不同的方式:利用聲符的三種方式(用聲母釋聲子、用聲子釋聲母、用同聲母的組相訓);說明通假之三種方式(用本字釋借字、用借字釋本字,用本字的意義釋借字)。義訓又分諸多種類:同義相訓(包括用今語釋古語、用通語釋方言)、反義相訓、以狹義釋廣義、以共名釋別名、設立界說、描寫形象、比擬事物等七類。可見此書認為“體式”是與“條例”并列的概念,而條例、方法、方式則是依次包涵的概念。
2.《訓詁簡論》,陸宗達著,北京出版社出版
此書未就訓詁的表現形式做專門分類,但在第一章說:“那時的訓詁方式主要是注釋書”,又說“此后在這種隨文釋義的訓詁的基礎上,發展出了另一種訓詁方式。”[2]6(本文按:即專書訓詁)。對《訓詁學要略》中所說的“訓詁體式”采用了“訓詁方式”這一表述,但后文又說:“在相當一段時間里,訓詁就是以注釋書和訓詁專書(工具書)這兩種形式存在著。”[2]8可見這里的訓詁方式也是指訓詁的表現形式。第三章專講“訓詁的方法”,分以形說義、因聲求義、核正文獻語言及考察古代社會四種討論了各個方法中應該注意的問題,更無細致分類。這與《訓詁學要略》對“方法”的理解也是一致的。
1.《訓詁方法論》,陸宗達、王寧著,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
通過理論分析,本書得出結論:“訓詁借助音與形來探求詞義,因為它們只是意義所依托的形式——口頭形式和書面形式,而詞義則是詞的內容。”[3]24據此認為:“訓詁學在探求、證實、訓釋和整理詞義時便產生了三種方法,即:根據形義關系的規律而有的‘以形索義’方法,根據音義關系的規律而有的‘因聲求義’方法和根據詞義本身運動變化與相互聯系的規律而有的‘比較互證’方法。”[3]28可見此書所謂的“訓詁方法”與前面兩書所指也大致相同,只是具體表述有別。此書雖以“方法論”為名,但在行文中并不以“方法”的稱法貫之,比如在分析黃侃先生關于訓詁內容的論述時說“訓詁的方式,除解文的義訓與求源的聲訓外還有一種需要與字形貼切的訓詁,也就是所謂的形訓。”[3]4所以在這部書里“方法”與“方式”成了名異而實同的同義詞。
2.《訓詁通論》,吳孟復著,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
此書若美言之可謂全而簡,若直言之則可謂雜而亂。全書于訓詁之事面面俱到,然又論之不精。第四章“訓詁的方式、方法”下列:代言與義界;形訓、聲訓與義訓;訓詁用語示例和古書校注述例四節。書中說:“代言這種方式是有缺陷的”“與代言不同的是表明義界的方式,簡稱義界。”[4]106又言:“這種訓釋詞義的方法叫作聲訓。”[4]114可見是視代言與義界為方式,而視形訓、聲訓、義訓為方法。但在“代言”一小節下又列互訓、同訓、遞訓,所以此書于“方式”與“方法”之稱本就不分,而且將代言、義界與形訓、聲訓、義訓并列,可見于此兩種也是沒有層次概念的。
1.《訓詁學概論》,齊珮瑢著,中華書局出版
總體來說,本書專業性很強,要求讀者具有相當的訓詁學基礎。不講體例、條例之類,第三章“訓詁的施用方術”是別家不曾用的表述,但又沒有具體解釋和界定,下文中也不見“方術”二字。此章包括音訓上下,義訓和術語四節內容,選擇“方術”一詞可能是為了概括方法與術語二詞。“以語言釋語言之方式有三:一曰宛述(義界)……二曰翻譯(互訓)……即以古今雅俗南北之語、同義之詞、相當之事相譯相訓者……三曰求源(推原求根),即從聲音上推求語詞音義的來源而闡明其命名之所以然者……以上三種方式都不外乎就音義兩方面來立說。”[5]96“以語言解釋語言的方式中,求原是音訓……宛述是義訓,翻譯則兼而有之,其僅只意義相當而無音聲之關系者可以歸之義訓,其不徒意義相當而且有音聲之關系者可以屬諸音訓。”[5]133總體來看,此書仍以音訓、義訓來統宛述、翻譯、求原等方式,前后有層次之別,但不提“方法”二字,“方式”所指內容與前三本所說方法同,又亦不講形訓。
2.《訓詁學》,洪誠著,江蘇古籍出版社出版
此書雖以“訓詁學”冠名,但內容卻主要談訓詁和學習訓詁要注意的問題。其中第四章“讀注”第二節“幾種常見的訓詁方式”互訓(引陸宗達《訓詁淺談》云:互訓是用意義和方法相同或相近的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詞相互解釋的意思)、推原、義界和解釋全句四種方式。此外沒有涉及訓詁體例、條例以及方法的論述。
3.《簡明訓詁學》,白兆麟著,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
此書第一第二章談“古代書面語言的一般障礙”和“訓詁的內容”,第三章“訓詁的方法”列以形說義、因聲求義、直陳詞義三種,文中言明此三種即舊稱的形訓、聲訓和義訓。其下各列方式若干,如因聲求義的方式有利用形聲字,利用音同音近字和利用同形字。直陳詞義的方式則有同義相訓,反義相訓,以狹義釋廣義,標明義界的八種。第四第五章分別談了隨文釋義的注釋和通釋語義的專著,行文中以“體制”一詞概括之。后兩章講“舊訓詁的弊病和訓詁原則”。總的來說,此書遵循較為傳統的看法,但以“體制”來概括訓詁的兩種基本存在形式是獨有的。
白兆麟先生于2005年有新作《新著訓詁學引論》,荊楚書社出版,可惜筆者至今未能見到該書,其中有什么改進、變化,不得而知。
本書前三章分別是概述、歷代訓詁述略、訓詁著作舉要。第四章“訓詁方式和訓詁術語綜述”訓詁方式分為形訓、聲訓和義訓。下一層,形訓未分,聲訓按作用分為三類:追溯語源、探求本字、說明詞的通轉。“形訓、聲訓以外的訓釋字(詞)義的方式都屬于義訓。義訓‘訓詁之常法’,最能普遍應用。義訓的體例很多”[6]136也就是說本書的義訓方式下層分類是按“體例”劃分的,而所謂“體例”就是從詞義廣狹看,從同義、反義、多義的角度看等。不提“方法”,“體例”成為“方式”的下一層概念。
此書在條例、方法、方式等詞的使用上較前面各書有較大的調整,“訓詁的中心內容是釋詞,因此所謂訓詁的方法,主要就是釋詞的方法。有的訓詁書把訓詁的方法概括為形訓、聲訓、義訓,又有的概括為互訓、義界、推原,我們認為這些都是訓詁的條例或方式,而不是方法。”[7]54強調了詞義的訓釋不是訓詁工作的全部,這一點郭芹納在2005年的《訓詁學》中有進一步的論述。同時郭在貽先生首次對“方法”進行了說明界定。他說:“我們所說的方法,是指一個陌生的詞兒擺在面前,我們采用什么樣的手段,才能使它由未知變為已知,這種由未知求得已知的手段,便是我們所說的方法。”[7]54這種界定與《訓詁學初稿》的界定基本一致,都是指使詞義由未知到已知的手段、途徑,而且更加明確詳細,然而卻沒有依例對“條例”和“方式”進行界定并辯明三者之間的關系。
四章“訓詁的條例、方式和術語”中說:“訓詁的條例有三:一曰形訓,二曰聲訓,三曰義訓。”[7]43“訓詁的方式大致可分為三種:一曰互訓,二曰推原、三曰義界。”[7]44第五章“訓詁的方法”又說:“概括言之,約有如下數端:一曰據古訓,二曰破假借,三曰辯字形,四曰考異文,五曰通語法,六曰審文例,七曰因聲求義,八曰探求語源。”[7]54表面上看條例、方法、方式三者界限分明,條理清晰,其實使互有交叉,難以明辨。如條例之“形訓”與方法之“辯字形”;“聲訓”與“因聲求義”;方式之“推原”與方法之“探求語源”等等,都是很明顯的交叉重疊,而作者并未指出其間區別。(這本書在2004年又有修訂版出版,本文所列的頁碼是據修訂版。)
1.《訓詁學初稿》,周大璞主編,黃孝德、羅邦柱分撰,武漢大學出版社出版
因為是周大璞主編,本書與1980年的《訓詁學要略》大體相同,但對訓詁條例和釋義方式進行了界定,說:“訓詁條例指的是前人在訓詁實踐中沿習使用并不斷發展的訓詁方法、方式、用語特點、行文格式等。”“釋義的方式,指的就是探求詞語意義的方法。”[8]144另外,釋義的方式又加了“觀境為訓”一類,即具體語境下的詞義,其實可以歸為義訓,不必另立一類。“體例”是“方法”“方式”的屬概念。
2.《訓詁學綱要》,趙振鐸著,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全書共十四章,總的來說各章之間的邏輯聯系不強,比較散亂。第二章“訓詁的流別和體例”中說“古書注釋是訓詁體式的一個重要方面”“古書注釋和辭書是訓詁的兩種基本體裁。”[9]17其實就是講隨文釋義的訓詁和通釋語義的專書,但竟同時使用了“體例”、“體式”和“體裁”三個詞來概括,看來作者本人也不太肯定如何措辭,或者說作者認為如何措辭不甚重要,可見隨意性較大。第四、五、七章分別談三種訓詁方法。“在訓詁方法中,除了以形索義和因聲求義外,還有分析語言本身所表示的意義的各種方法,傳統上把這些方法稱為義訓。”[9]132義訓之下列:利用辭書、鉤稽舊注、對比文句、參考異文、印證方言五種“方法”。第八章“釋義方式”列直訓、描寫、義界、譬況等,第九、第十兩章專講了同訓和反訓的方式。大體來說本書于方法和方式的分別還是較為清楚的,而且說:“解釋是訓詁的基本工作。不論形訓,音訓或者義訓,其目的都在釋義。釋義要用一定的方式把所解釋的內容表述出來,這就涉及到釋義的方式。”[9]147此種界定雖不明了,但“方式”是“方法”的下一層概念,指如何表述解釋內容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此書從第三章到第六章分別論述了以形求義、因聲求義、比較互證、目驗和統計五種統計方法。需要說明的是這里雖然也說“比較互證”,但與《訓詁方法論》所說的“比較互證”不完全相同,目驗和統計方法的提出可謂是一種突破和創新。“目驗就是親自在實踐中觀察,這是一種求知的方法,也是驗證某種思想觀念正誤的方法”[10]149。其實,與其說目驗是一種方法,倒不如說是一種治學精神,因為即使親自在實踐中觀察,在求索詞義時還是不免要有一個切入點或突破口,而這個切入點可能是形的,也可能屬于語音上的或者語義上的,則又不免又與形訓、聲訓、義訓相交涉,所以目驗不過是個前期的工作過程,或者說工作準備,不能算一種訓詁方法。“統計是用數學計算的方法取得與某些現象有關的數據,用數據來說明或驗證某種見解和觀念。考據專家全面收集某一方面同類的證據為證明手段,這已含有統計的意味,只是這種證明不用數字,還不算統計。”[10]154作者所言,其他訓詁學著作中所謂的“利用古訓”或“引書為證”等都已經又統計的意味了。而統計則是得益于統計語言學的應用不失為考證詞義的一種方法,可算本書的一大突破。
第七章“釋義方式與術語”認為:“釋義方式,概括說來,就是用語言解釋語言的方式。”[10]160按訓釋部分與被訓釋部分的關系,訓釋方式可分為:同義為訓,描述和下定義,推因,引書為例。不講體例和條例,從表述來看,方法與方式屬并列關系而非上下層關系。方法是求索詞義的過程,方式是如何表述求索結果,但沒有對方式與方法進行具體的說明界定。
本書在例言中開章明義,說:“本書的基本目的是通過學習,讓熱心訓詁學和訓詁事業的人員既能夠看懂歷代群書舊注,又能夠掌握系統的科學的訓詁學知識,并會作新注。”也許由于多重的目的,可以說,這是到目前為止,所有訓詁學著作中字數最多、分析論證最為細致的一本專著。全書共十四章。第一、二章是緒論和中國訓詁學發展史,第三至第七章依次是“訓詁體式”、“句讀與標點”、“校勘”、“作序”和“標音”,將訓詁著作的序文也納入訓詁學的分析范圍,這是其他著作所沒有的,但行文分析的理論性并不強,因為要讓讀者“會作新注”,所以有相當的篇幅的文字在談如何訓詁注釋。而我們認為這些具體的訓詁工作內容不是一部訓詁學學科著作所要詳細論述的。第八至第十四章依次是“釋詞(上、中、下)”、“解句”、“揭示語法”、“揭明寫法”和“綜合性訓解”。關于訓詁方法,作者說到:“歷代訓詁著作所體現出來的釋詞方法多種多樣,千差萬別,但提綱挈領,據類參合,可以分為義訓法、聲訓法、形訓法、考辨法四類。前三類是基本的分類,前人的看法大致相同;考辨法是前三類的綜合應用,不僅用于釋詞,還用于解句、標點、校勘等其他訓詁方面。”[11]230
總的來說,本書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全書引證材料豐富,分類細致但又不談分類依據和標準,以第三章“訓詁體式”為例,全章共七節,共分了八大“體”,每個大“體”之下又有小類。如“訓詁工具書體”下又分雅書體、音序體等六小類。第二,全書由訓詁內容入手命名章目,以內容統方法,并首次對釋詞的訓詁方法和其他訓詁內容的相應方法做了區分(這一點郭芹納后來在其《訓詁學》做了更加明確的區分)。第三,不僅訓詁方法,全書各章的分類總結全部都冠之以“法”的名稱,比如義訓法就分出了五大類又十四小類(專釋名詞的訓法、專釋動詞的訓法、擴大被訓詞法等等),因為過于細致,以至于“法”過多而無“法”。第四,雖然作者在例言中做了解釋,但新名詞繁多,和其他訓詁學著作相差較大仍然是本書的一個遺憾。
此書用于專科水平中學教師進修高等師范本科的教材,旨在“建立有利于初學者入門的訓詁學教學體系”,因此都是較為傳統的說法。“體式”一詞用以區分隨文釋義的訓詁材料,如傳注類,章句類,義疏類等,與《訓詁學要略》所說又不同。第六章“訓詁考證的方法”所列與《訓詁方法論》相同。
1.《訓詁學》,郭芹納著,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
與之前的訓詁學著作相比,此書有兩大優點:首先,將詞義訓釋的方法、方式和訓詁的方法、方式進行了明確的區分。第三章“訓釋詞義的方法與原則”認為因形求義(形訓)、因聲求義(聲訓)和因文求義(義訓)是訓釋詞義的方法。第四章“解釋詞義的方式”包括直訓(同訓、互訓、遞訓、歧訓,從詞語上看又分以今語釋古語、以今語釋方言)、義界和描述(義界、譬況、增字足義等),通常認為這些即是訓詁的方式。對方法與方式的論述內容及其二者的關系與其他著作基本相同,但只是訓釋“詞義”的方法,解說“詞義”的方式,而詞義的訓釋只是訓詁工作的內容之一。雖然其他著作也有說明所論的只是訓釋詞義之法,但在標目中明確提出本書還是首次。同時該書卻沒有提出針對其他訓詁內容的訓詁方法,如解說句子分析篇章等。因為“訓詁學內容雖然是相當豐富的,但是對詞義的訓釋卻是其核心內容。歷代訓詁學家十分重視對詞義的解釋工作,他們都是從訓釋字詞入手,進而解說句、篇、語法、修辭等其他問題的。”[12]30雖然該書未能指出除“詞義訓釋”之外的訓詁方法,但從訓詁學角度講,它于訓詁方法的探索和研究開辟了一種新的思路,使人們的視野更加開闊。
其次,該書對訓詁的方法和方式做了較明確的區分和界定。“上一章我們介紹了如何考辯詞語的意義。當人們究明了詞義之后,還需要根據一定的方式表述所要解釋的內容,這就需要理解釋義的方式。”[12]106可見作者認為方法是考辯探求詞義,使一個詞的詞義由未知到已知的途徑,而方式則是指如何將已知的詞義表述出來。與1987年的《訓詁學初稿》相比,本書對著作本身所用術語的界定更加清晰。
2.《訓詁學》,蘇寶榮、武建宇編著,語文出版社出版
此書共十一章,其中第二至第六章是與訓詁體式、方法、方式等有關的部分。第二章“訓詁體式與訓詁資料”談道:“傳統訓詁著作分為兩大類型,或叫做兩大體式:一種是隨文釋義的注釋書,一種是通釋語詞意義的專著。”[13]19對訓詁以何種形式現于世人的劃分跟其他著作一致。第三、四、五章分別論述形訓、聲訓和義訓。“根據漢字(詞)具有形音義三個要素的特點,我國傳統訓詁學也相應地形成形訓、聲訓(又叫音訓)、義訓三種方法,即所謂的訓詁條例。”[13]29總述中同時使用了“方法”和“條例”兩種稱法,但正文行文只提“方法”,“方法”之下列說“方式”。第六章“說解詞義的方式及訓詁學內容”中談到“前幾章所講‘訓詁方法’,是指認識詞義的途徑(即由不知到知),本節所講的‘說解詞義的方式’是指把已經了解了的詞義盡可能用適當的方式表示出來(即說解‘已知’詞義的表達方式)。”[13]103又說: “總結歷代訓詁專著所使用的解釋詞義的方式,最主要的有三種,即直訓(互相)、推源和義界。”[13]103體式與方法兩個稱法的使用與其他著作一致。但將條例與方法視為可以互換使用的概念,而且出現了不同意義范疇的兩個“方式”,一種是“訓詁方法”統屬下的“方式”,文中在論述義訓的“方式”時使用了“表現形式”的表述,且沒有深入的解釋。另一種是“解釋詞義的方式”,按作者的論述,這種“方式”是“方法”之后的一個步驟。這是其他著作所未出現的情況。
所以總的來說,作為一部訓詁學科著作,該書的內部系統仍欠嚴密,書中雖對“方法”和“方式”兩個術語進行了界定,但與之前的(1986、1987)著作相比,沒有明顯的突破,影響也不如同年同月出版的郭芹納的《訓詁學》。
以上是現在最常見的十六部訓詁學著作,我們逐一進行了簡要介紹,重點梳理了其中關于訓詁體式、訓詁條例、訓詁方法、訓詁方式部分的論述。分析比較,現總結如下:
在這十六部著作中有八部談到了訓詁的表現形式,即訓詁以何形式出現在人們面前,且除《中國訓詁學》外都區分為隨文釋義的訓詁和通釋語義的專著。其中《訓詁學要略》和蘇寶榮、武建宇編著的《訓詁學》冠之以“體式”,《訓詁學簡論》稱之為“方式”,《簡明訓詁學》和《訓詁學綱要》則說體制、體例甚至體裁,王寧主編的《訓詁學》只做區分沒有專詞稱謂,體式一詞用以概括隨文釋義的訓詁材料之傳注類、章句類、義疏類。
有四部著作提到了“條例”一詞。《訓詁學要略》和《訓詁學初稿》所指一致,以“條例”概括了前人在訓詁實踐中沿習使用并不斷發展的訓詁方法、方式、用語特點、行文格式等。郭在貽的《訓詁學》和蘇寶榮、武建宇編著的《訓詁學》則用“條例”統括了形訓、聲訓和義訓,但未予說明。
最為復雜的要算“方法”和“方式”了,每一部書都講到它們。多數情況下,方法指形訓、聲訓和義訓,而方式指義界、描述、互訓、推原之類,具體所指與稱法又有差別或交叉。如《訓詁方法論》在行文中間稱形訓、聲訓、義訓為方式,《訓詁簡論》以方式劃分隨文釋義和訓詁專書,《訓詁通論》方法方式混而不分,《訓詁學簡論》稱形訓、聲訓、義訓為方式,而義訓之下又以“體例”分之。郭在貽的《訓詁學》概括形訓、聲訓、義訓為“條例”,而另列七種方法。總的來說,各書的術語使用較為混亂,對同一內容的稱法各不相同,甚至互有交叉。
本文認為各書均不對所使用的術語進行界定,或者說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有必要說明。這正是術語使用隨意,不能形成較為統一的慣例的原因所在。我們考察的十六部訓詁學著作中僅有六部(《訓詁學要略》《訓詁學初稿》、郭在貽的《訓詁學》《訓詁學綱要》、郭芹納的《訓詁學》和蘇寶榮、武建宇編著的《訓詁學》)對其所使用的條例、方法的說法進行了簡單的說明。但可以看出這種說明旨在強調其書與他書的區別,或為了下文行文的方便,而不是自覺的有意識的認為這是訓詁學學科建設的必要。
在我們考察的十六部著作中,有十二部集中涌現在上個世紀80年代,90年代一部,2000年以后只有三部。其中王寧主編的《訓詁學》是作為教材使用的,沒有什么突破,只郭芹納的《訓詁學》較有學科著作之感。當然,上個世紀80年代是訓詁學研究的高潮時期,但多各自為陣,雖有借鑒但缺乏大的突破。除周大璞主編的兩部之間以及陸宗達和王寧著作或主編的各書之間因為著者和編者的原因而有較明顯的繼承與發展外,其他各書基本上都是各自為陣,一些很好的做法都沒有被廣泛的借鑒推廣。比如對使用的體式、條例、方法、方式等術語,1986年郭在貽在《訓詁學》、1987年周大璞在主編的《訓詁學初稿》中都有說明界定,又比如1985年張永言在《訓詁學簡論》對訓詁方式進行了分角度分層次的論述,但這些做法卻沒有引起其他學者的重視。這些著作雖都冠以“訓詁學”之名,但內容差別較大,有的重訓詁本身的內容、訓詁的方法術語等,如《訓詁方法論》;有的重訓詁過程中的一些細節問題,更象訓詁疑難研究而非訓詁學研究,如洪誠的《訓詁學》和齊珮瑢的《訓詁學概論》;有的重視訓詁的歷史和訓詁著作的介紹,如《訓詁學簡論》;有的求新求變,涉及訓詁研究的新動向和新內容,如《應用訓詁學》、郭在貽的《訓詁學》和馮浩菲的《中國訓詁學》,這就使讀者自然產生一種訓詁學著作到底要涉及哪些問題,而哪些問題則又不必在一部訓詁學學科著作中提及的疑問。
訓詁術語于訓詁學術語有著質的區別,訓詁術語是指訓詁實踐中所用的讀如、讀為、謂之,之言等,而訓詁學術語就是指那些在訓詁學整理研究過程中用于概括某些問題或現象的稱法。僅就訓詁方法方面的總結,諸多訓詁學著作存在的最嚴重的問題就是術語使用的隨意性。更重要的是,人們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訓詁學術語的問題。學者們一直致力于訓詁術語的梳理分類,但卻忽視了訓詁學術語的規范。術語的規范對于一門學科的發展完善是必須的。通過前面的簡述,我們發現在很大程度上只能說對于訓詁學術語的使用和規范還處于自發階段,是一種潛意識的區分,并沒有哪一部訓詁學專著專門討論訓詁學術語的問題。以我們梳理的與訓詁方法有關的論述為例,訓詁學術語使用的隨意性可見一斑。這對于一個學科來講是一種極不正規的體現。所以統一訓詁學術語使其使用進入自覺的規范階段是訓詁學方展的一個重要命題。
訓詁學術語和訓詁方法關系密切,下面我們談一下對體式(體例)、條例、方法、方式幾個稱法的看法。
2007年修訂版《現代漢語詞典》說:“體例:著作的編寫格式;文章的組織形式。”[14]1342我們認為,如果考慮到訓詁的需要,“體例”則可用來概括隨文釋義的傳、注、疏和正義之類。《現代漢語詞典》又解釋說:“體式:1.文字的式樣。2.體裁。”[14]1342可見,“體式”是較為靈活的詞,重在強調形式,在訓詁學中針對的是訓詁以何種形式顯示于人的內容,加之諸多著作中“體式”使用得最多,所以,我們認為用“體式”較為恰當。至于“體制”、“體裁”兩個詞,前者一般指綱領、制度等,政治性成分很濃;后者傳統是文學和寫作學涉及的內容,我們主張盡量不用這兩個說法,以免引起混亂。
《現代漢語詞典》解釋“條例”說:“由國家制定或批準的規定某些事項或某一機關的組織、職權等的法律文件,也指團體制定的章程。”[14]1353從這個解釋看,“條例”一說很不適合在訓詁學中使用,而且上述訓詁學著作中僅有周大璞著寫或主編的兩部中用到并解釋了“條例”,郭在貽則用“條例”概括形訓、聲訓和義訓。所以,我們認為可完全放棄“條例”一詞。
《現代漢語詞典》解釋“方法”說:“關于解決思想、說話、行動等問題的門路、程序等。”[14]384
《現代漢語詞典》解釋“方式”說:“說話做事所采取的方法和形式。”[14]385
“方法”和“方式”兩詞在多數著作中的區別比較明顯:形訓、聲訓和義訓是一類,為方法;義界、直訓、推原等是一類,為方式。劃分的標準是:方法是詞義的求索手段,指使一個詞義由未知變為已知的辦法,其后才有如何表述一個已知詞義的問題,即方式問題。我們認為這個劃分是較為科學的。
訓詁方式是指通過一定方法求得詞義后如何表述,即詞義的表述形式。訓詁方式多種多樣,各著作多以方法統方式,在方法之下羅列各種方式,但往往象方法的劃分一樣只依次羅列,籠而統之。比如《訓詁學要略》雖然總體結構整飭,但義訓的方法之下所列的七種方式就存在不分類的毛病。張永言《訓詁學簡論》按詞義廣狹、義場、時地關系等做了分類,當然這種做法是不是完全恰當還需要進一步的討論,但這對“訓詁方式”的劃分是一個很好的、可以借鑒的途徑。
對于訓詁方法,學者講形訓、聲訓和義訓。形訓或稱為以形索義(以形說義),聲訓又叫因聲求義,從“求”、“索”二字就可以看出所謂“方法”就是指詞義的求索過程(從這個角度講,以形說義的稱法就有些不太恰當)。相比之下,關于義訓的爭論更多一些。既然方法是詞義的求索過程,形訓和聲訓是從義的兩個外在表現形式入手進行探索,而義訓直接說“義”,談不上求索,所以有的學者主張用其他的說法替代“義訓”,如陸宗達和王寧先生提出了“比較互證”的表述以代替義訓。“比較互證”一說雖得到了較廣泛的認同,但仍有不足之處。于是又有其他的補充、論述(如《應用訓詁學》),或換作其他稱法,如因文求義(郭芹納的《訓詁學》)。其實,關于訓詁方法除探討求索詞義的方法之外,還包括確定詞義,但幾乎所有的著作都忽略了詞義的論證與確定。一個字雖然意義是已知的,但又有本義、引伸義之分,還由于假借、同音、方言、不同文本、不同語境等原因而呈現出紛繁復雜的局面,而具體的訓詁工作要求給出明確的意義,那么就有了論證并確定為某一意義的必要。以具體的論證手段而言,就是陸宗達與王寧所說的“比較互證”,從針對的具體訓詁對象而言,就是郭芹納所說的“因文求義”,角度不同罷了。總的來說,“比較互證”顯然不是論證詞義的唯一手段,它不能概括“考異文”、“通語法”之類的論證手段。“因文求義”又容易被理解為說明具體語境中的意義,相比之下,義訓的稱法更恰當一些。義訓本來就是在不同的意義之間比較論證,或通過辨析不同意義的不同表現形式最終確定某一意義,總體全面地看,“義訓”這個術語的概括性更強,而且義訓和形訓、聲訓并列,是從文字三要素的角度來統攝訓詁方法(訓釋詞義的方法),三者之間顯然更加協調一些。
當然具體的定義會涉及到很多復雜的問題。比如形訓是以字形求義,是從字形出發;聲訓以字音求義,不可避免的與語音相關,因而一些著作直接認為是以語音求義,從語言出發。所以形訓與聲訓的劃分,深層次地牽扯到文字與語言的關系,文字學與語言學的關系,這于劃分的理論基礎論述有相當的困難。再比如聲訓與義訓的一些交叉,形訓、聲訓和義訓探求的是字義還是詞義等問題又涉及字與詞的區別以及訓釋的對象問題。還有,既然訓詁的內容不止于詞義訓釋,那么針對其他的訓詁內容有沒有一直在使用但卻沒有被發現的訓詁方法呢?總之,問題很是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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