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理分科問題的再思考

摘要：在朱永新等學者的推動下，文理分科問題成為整個社會的熱門話題，但人們總是從文理分科的利弊角度論爭。教育決策者絕不能僅關注人們的觀點，更應該關注這些觀點背后所代表的教育利益的爭端；還應該把文理分科作為一種教育政策，從政策背后的利益分配和價值分歧來看待文理分科的問題。因此，要解決文理分科問題首先要盡可能明晰教育價值取向，平衡各方利益，有步驟地進行教育改革。

關鍵詞：文理分科；教育價值；教育利益

中圖分類號：G423．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4289(2010)01-0025-03

一、文理分科大討論——價值澄清和利益分配

(一)文理分科是全國性的教育政策

政策是某種行為準則、計劃、文件、法規、謀略、方案和措施等。高中文理分科作為一種長期存在的教育現象，尚未得到公開文件認可，但現實影響面極廣，已成為一種約定俗成的教育政策?；謴透呖家詠?，大多數省市采用文理分科考試的形式，“各普通中學便圍繞‘高考’這支指揮棒，紛紛在高二甚至在高一階段便實行文理分科教學”。

(二)文理分科大討論：教育政策背后的利益分配

《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工作小組辦公室就“取消高中文理分科的可行性”征求意見之后，各界人士對此提出了自己的觀點。通過對網絡、報刊、雜志上相關資料進行整理，筆者把不同人群的觀點歸納如表1。

從表1可以發現支持和反對文理分科的理由常常是直接沖突的，如有人認為文理分科有利于人的發展，有人認為文理分科限制人的發展：有人認為社會更需要全面發展的人才，有人認為社會更需要專家性人才……這種奇特的現象反映出教育政策背后深刻的利益分配和教育價值觀沖突的問題。

其實人們并非僅僅想陳述文理分科的利弊，而是間接地表達了自身的利益訴求，這是以往我國教育政策制訂中并不多見的現象。支持與反對中表達的不僅是一種態度，而是隱含在態度背后的動機和需求。朱永新等大學教師以及教育專家是爭論的發起者，他們要表達的不簡單是廢除文理分科，而是對教育在培養一流精英人才和提高國民素質等問題上的反思，更多地代表國家立場。社會人士的觀點十分豐富。有對弱勢學生群體的關注，有對國家未來的關注，更多是代表中立的立場。學生，特別是在讀高中生往往根據自身學習狀況、愛好、興趣等發表看法，更多地希望保持原樣，因為這更有利于備考。家長大多希望保證教育政策的穩定，不希望自己孩子的利益在改革中受損。家長和學生多半是站在個人立場上。中學教師往往認為當前教育體制下文理分科是很“合情”的選擇，當然也有一些教師對教育現狀采取了批判態度。

(三)利益沖突與平衡：提供選擇的機會和賦予選擇的權利

對各方的利益進行分析后發現：最激烈的沖突是大學教授及專家學者所代表的國家利益與學生及家長個人利益之間的沖突，于是得出下列結論。

1，個人與國家有共同的教育利益——人才的形成

無論是支持還是反對文理分科，大家都贊成“教育促進人的發展”這一先決觀點。國家的立場，希望提高國民的整體素質，并培養出一流的大師；個人的立場，通過接受教育促進個體成才，獲得較好的生活資源；學校和教師則著眼于每一屆、每一個班的學生的成才。總而言之，無論是學生、家長，還是教育界人士、社會人士，國家的教育利益的實現，都是以人才的培養為條件的。所以教育制度必須保證人在教育中能夠得到充分的發展。

2，個人與國家教育利益的分歧點——人才的規格

盡管個人和國家的教育利益有著一致之處，但是兩者的分歧也極其明顯。隨著國內經濟發展方式與世界形勢的新變化，國家主要從兩個向度處理教育問題：一是大眾教育的視角，保證教育的公平；二是精英教育的視角，培養出國家精英?？傮w上來說，國家主要強調整體性、社會化和選拔性。如果說現代國家教育價值包含人本性、個性性，那也只是對人本性、個性性的關注。個人對人才規格的要求更強調個人的利益，更重視在這個發展過程中自身的情感體驗，如果是愉悅的就去選擇和支持，如果是痛苦的就逃避和反對。因此，有些學生希望專精一項，那樣更適合自己，有的學生希望全面發展。因此，個人往往是在國家提供的相對公平的環境中去尋找符合自身利益的方面，那么，個人與國家的教育利益分歧往往是難免的，即個人并不必然成為國家所需要成為的那類人才。

3，個人與國家教育利益的平衡點——選擇的機會

從國家和個人教育利益的一致和分歧來看，若要找到國家和個人教育利益的平衡點，就必須提供更多的選擇機會：一方面，個人有機會選擇適合自己受教育的內容、空間和方式；另一方面，國家有對學生進行公平公正選擇(選拔)的機會。且不應該讓某一方的選擇權利過強而抹殺了另一方的選擇權利。因此，解決文理科問題的最核心環節就是如何提供一種可供選擇的機會，教育的多元化就成為題中之意。換言之，無論是分科還是不分科，教育政策和制度只有做到了保障個人的選擇權才是合理的。當前對文理分科的討論落入到非此即彼的二難選擇中，學生并不能充分根據自己的意愿進行選擇，更多地表現出一種扭曲的教育需求。

二、作為教育政策的文理分科一政策分析和價值評估

文理分科問題的討論是《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制訂的前期工作，規劃的制訂需要理性的探究工作，并不是通過一個簡單的利弊對比或群眾投票就能找到答案。學者劉復興在教育政策方面作了極其深刻的研究，本研究中引入他提出的“教育政策的價值分析”框架。

教育政策價值分析是對教育政策活動的價值問題進行確認和研究的一種政策研究方法和方法論，其研究的中心內容是公共政策活動中的價值選擇及其合法性、有效性問題。

(一)文理分科政策的價值選擇

價值選擇“是指教育政策主體和利益主體在自身價值判斷基礎上所做出的集體選擇。回答‘做出了什么樣的價值選擇?“為了什么目的?“為誰?“向公眾許諾了什么?’等方面的問題”。文理分科的理論基礎是亞當·斯密的“社會分工論”，致力于提高社會效率?；謴透呖贾?，為了大量培養經濟建設需要的人才，于是采用了文理分科的政策。這一政策背后的價值選擇明顯堅持國家主義，優先考慮教育為國家培養人才的價值，而且是典型的適應早期工業社會的人才，即注重人才的專業化、規格化、規模化。在整個價值選擇的過程中沒有個人利益的呼聲，教育為國家建設和社會主義現代化作出貢獻，很好地實現了其公共價值。這一選擇在當時有其合理性，但也留下了歷史隱患——造就了大規模同質的模式化人才，不利于人的自由發展，強調成“材”而非成“人”。

(二)文理分科政策的合法性考察

合法性是指“教育政策的價值選擇符合某些普遍性規則如法律、社會價值觀、意識形態、傳統典范等，并由此被社會承認、認可和接受。主要解決‘為什么如此或不能如此選擇?“為什么遵循或不能遵循如此程序?“這樣的政策行為為什么是正確、公正的?’等方面的問題”。教育政策的合法性包括兩方面：一是實質合法性，二是形式合法性。

先從教育政策實質合法性的角度來看，執行初期，文理分科政策與當時建設祖國、發展經濟的時代主題比較契合，得到了不同層次人民群眾的支持。實行市場經濟后。國家生活主題、人們的道德觀念、思想意識都發生了深刻的變化。人的自由、全面、充分發展成為突出的時代課題，“以人為本”已成為深入人心的觀念，教育的“以人為本”最突出的表現是有利于學生的發展。那么文理分科是否有利于人的發展呢?文理分科實施之后，文科生學理科，理科生學文科的機會往往被剝奪。那些認為知識經濟時代，專精一門有利于更好發揮自己特長的觀點很值得懷疑。首先，當代社會已經從社會分工走向合作以及融合，知識要求單一的行業越來越少。其次，文理分科分掉的不單是文理知識，更造成思維方式和人格結構上的分化。因此，這種片面追求即時效率的教育政策是以犧牲國家和學生長遠利益為代價的。再者，教育平等是現代教育的基本價值取向。當代教育平等不僅局限于受教育權的平等，更表現為教育過程的平等。文理分科的受益群體是文科政史地或者理科理化生三科都比較突出的學生群體，對于文理兩類六科都比較均衡的學生往往并不能發揮自己的優勢。偏科學生也會受到很大的制約。

文理分科最突出的缺點是可選擇性和多樣性的不足。文理分科需要在文理之間做出選擇，而中國學生在專業選擇上的自主能力不足，高中教育缺乏與職業規劃相溝通的專業選擇指導，在全國所有的中學“幾乎千篇一律地是理科學不下去的人在學習文科”。這種“不是一就是二”的選擇，是一種偽自由選擇，缺乏自由度和彈性，其狹隘性暴露無遺。

再從教育政策的形式合法性來看，文理分科同當時其他教育政策一樣，決策的科學化程度不高，事先也缺乏民意了解，是當時歷史條件的產物。目前中國教育決策已經走向科學決策之路，對于已存在的制度有必要進行價值反思。

(三)文理分科政策的有效性考察

教育政策的有效性即“教育創價過程的有效性”，表現為理想價值和實際選擇間的關系。當今人們的理想教育價值并未取得協調一致的觀點，但是文理分科所要表達的價值是工具性的，這同當下教育向人性復歸的傾向并不一致。因此理想價值發生了變化，在實際選擇前后一致的情況下，其有效性值得懷疑。

三、文理分科問題的出路——_鐓育規劃和制度改革

文理分科是一個牽涉面很廣的問題，代表的是以社會價值和個人價值、學生全面發展和片面發展、功利教育與非功利教育之爭為焦點的一個問題群。我們不能就事論事大談高中階段文理分科是否合理，從而回避文理分科背后的觀念更新、利益分配和制度改革。

若要處理好文理分科問題。必須進行教育規劃和制度改革。首先是要保證教育政策的形式合法性。即保證教育制度改革在操作程序上公正、理性、民主和科學。其次要保證教育政策的實質合法性。要明確政策鼓勵什么、反對什么。討論中各方都能很充分地表達自身的立場和訴求，所有訴求都可以被尊重，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訴求都應該滿足。一個合理的制度可以有彈性，或者逐步推進，通過一個時間表來完成，但是不能搖擺不定甚至不斷反復。

實際上，學生和中學教師反對制度變革多是因為不明確穩定的政策容易傷害學生和教師的利益。在《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制定的背景下，應該通過一系列的政策，逐步推動我國教育制度建設，讓教育回歸到培養完整的人的道路上。